用户名:
密码:
第2节 第二章

 

 
  一曲唱完,女孩子紧张地等着黎先生的反应,黎锦晖和蔼地对她说,你有不错的唱歌天赋,只是现在的嗓音太过纤细,只要你刻苦练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黎锦晖当即收下了这个学生。这个女孩子叫周小红,后来黎锦晖把她的名字改为周璇。
  恰逢1931年4月,又一个年轻人走进了明月社参加考试,他就是会拉小提琴的聂耳。他的天分和前途被黎锦晖看中,考试通过后聂耳正式成为了明月社的一员。
  在明月社里,聂耳的主业是担任社里的小提琴手,为了尽快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他每天练琴8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是琢磨如何让自己的琴艺更加精进,他每日废寝忘食,其用功刻苦的精神让明月社其他社员都自叹不如。
  聂耳是一个吃过苦的人,想到曾经为生存而奔波的那段经历,他记忆犹新,所以现在急于成为一个出色的琴手,以摆脱贫困的境地。一年前,19岁的非常有音乐天分的聂耳,离开云南家乡玉溪,来到上海,但是时局不好,专业对口的工作一时找不到,最后他只得暂时来到一家商号做小伙计。但是当年冬天,商号因生意不好,临近倒闭,所以聂耳失业了。
  失业后的那段日子苦不堪言,没有钱,聂耳饥寒交迫,几乎成为上海街头的一个盲流。身上唯一的家当就是那把小提琴。后来有一次出于饥饿,为了吃上一口饭,他甚至动过把小提琴先当掉的念头……
  就在这极其窘迫的情况下,他看到街上张贴着明月社招演员的信息,于是便踏入了明月社,并被社长黎锦晖一眼看中,此后的生活终于有了着落。
  在聂耳的眼中,黎锦晖就是一位和蔼的“恩师”,一位宽厚的长辈。他为了报答黎锦晖的知遇之恩,每天拼命练习以便成才报答恩师。
  而黎锦晖也非常器重聂耳,对他格外栽培。一年以后,聂耳通过黎锦晖,认识了当时著名的左翼作家田汉。
  黎锦晖与同乡兼朋友田汉的关系一直很好,在上海时他们互有往来。当时的田汉在爱人——“红色女郎”安娥的影响下,已经加入了共产党,政治立场非常鲜明。他希望黎锦晖也能在政治上“进步”,加入无产阶级的队伍。但是黎锦晖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甚至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当时的他只想好好做音乐,搞歌舞团,从事儿童教育,从音乐中实现自己的平民理想。对于共产主义,他怀有极大的好感,但是让他像田汉一样地入党,做一系列的“红色作品”,他却不是那样激进的人。
  年轻的聂耳在结识了田汉后,被他深深地吸引。田汉的共产主义理想让聂耳感到振奋,旋即在心中产生了强烈的革命意识,此时的他极其渴望成为一个救国救民的共产人士,并逐渐意识到,在这样一个混浊的世道里,当一个小提琴家又能怎么样?即便是练成了世界顶级的大师,也不能实现男儿报国的理想,于是由拉琴改为作曲,意在将来能够创作进步歌曲。同年,他在上海参加了左联进步组织。
  与田汉的结识,让聂耳的人生观和歌舞艺术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不觉中,田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渐渐取代了曾经的恩师——黎锦晖。
  黎锦晖对于学生的微妙变化,并没有太多的觉察,因为这个时候他实在是太忙了,因为自从“一•二八”之后,联华影业悔约,借口时局不好,将明月社从旗下除名。而黎锦晖此时正计划组织进行第二届明月社的全国巡演,他自然不舍得因为公司停止了投资而放弃演出。黎锦晖对这次的巡演充满了信心,经过这几年,明月社演员阵容空前强大,有徐来、王人美、黎莉莉、黎明晖,还有进社不久的聂耳、周璇等人,他们现在都已成长为优秀的艺术人才了。
  公司不再投钱,黎锦晖就自己再想办法赚钱投入到明月社中。此时的他目标远大,甚至计划着先在国内进行几次旅行演出,攒下一笔钱后,再过个三四年就可以带着社员们出国至欧美各地巡演。这样,他就可以把中国的音乐艺术推向国际了。这个计划让他激动,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的计划,他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1932年5月,明月社的巡演开始了,这次巡演由王人美、黎锦光、聂耳等人组成社务委员会,带领其他社员去苏州、镇江、南京、汉口等江南几大城市演出,但黎锦晖没有同去,因为他为了多为明月社挣点经费,留在上海,为唱片公司编写新的流行音乐。
  就在黎锦晖在上海专心创作,并期盼着巡演成功之时,又一个巨大的打击降临了,这个打击不仅摧毁了他的计划和梦想,也给他的后半生带来了难以承受的负面影响。
  1932年的夏天,报纸上突然有一个匿名为“黑天使”的人,对黎锦晖的明月社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抨击。评论中这样写道:明月社“带领了一班红男绿女东奔西跑,国内国外,显了十几年的软功夫”,“被麻醉的青年儿童,无数!无数”,全面否定了明月社的艺术。
  还有一篇《中国歌舞短论》,“黑天使”这样写道:
  你不要以为你有反封建的意识便以为满足!你不听见在这地球上,有着无穷的一群人在你的周围呐喊、狂呼;你要向那群众深入,在这里面,你将有新鲜的材料,创造出新鲜的艺术。
  一时间,国内的舆论沸腾了,多数人对于“黑天使”的批判持赞成态度。
  因为从30年代开始,战争的气息就从遥远的东北传来,中国人民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敏感悲凉,痛失国土,家园不在,这些现实的伤痛,给此时的流行歌曲注入了忧伤的韵律。保卫国土,抵抗日本侵略,在瞬间成为了一切文艺作品的主流。曾经在电台和商场播放次数最多的黎锦晖作品如《桃花江》《妹妹我爱你》等,已经被《万里长城万里长》《渔光曲》和《松花江上》等抗战主题的流行歌曲替代。
  曾经在市民中广为盛行的抒情歌曲,现在在人们听来已经不合时宜了,一些歌词如“妹妹我爱你”、“小亲亲,我要你的心”、“桃花江里美人窝”等遭受到批评:在民族疾苦、国难当头的形势之下,这不是亡国的商女之声吗?不是扰乱心神、影响国民风气的“靡靡之音”吗?
  其实,早在黎锦晖的《毛毛雨》发表后,鲁迅先生就公开对黎氏的音乐表示过轻视,他形容《毛毛雨》的声音如同“绞死猫儿似的”,并认定这是颓废丧志的音乐。
  如此一来,关于黎氏歌舞“没有时代性”、“没有现实关怀”的颓废性质就不容置疑了。甚至到后来,因为这些批评,黎锦晖的音乐里因为有男欢女爱的描写还被扣上了“黄色、下流”的色情音乐的帽子。
  黎锦晖看到这些批评,真是目瞪口呆。他是一个音乐家,只想写好自己的音乐,办好自己的歌舞团。他的音乐观就是“为歌舞而歌舞”,那些被骂作“黄色、下流”的风格,正是他一直追求的“爱”和“美”的健康主题。
  他为艺术而生活,为艺术而工作,他的艺术风格是纯粹的,没有涉及社会政治等沉重的问题,仅以自己的艺术去抚育社会人心、以自己的虚幻性创造去满足人们对美的需求。
  然而,他的艺术观却在这个时候被人彻底扭曲了,“黑天使”之后,他的事业又一次被摧毁了,明月社的巡演已经进行不下去了,而且明月社的名字在全国人民心中已经成为类似今天“票房毒药”性质一类的称号,不得不自行瓦解。
  这是他一生中遭遇的第四次失败!
  黎锦晖不明白这个诋毁自己的“黑天使”为何人?后来,当真相大白,知道“黑天使”竟是聂耳时,黎锦晖颓然无语。
  原来就是在这次巡演中,聂耳的思想深处已经发生了更大的变化,红色思想已经深入他的意识,在他看来,一切失去了现实意义的艺术,就不是艺术。国难当头,明月社却在轻歌曼舞,仿佛在粉饰太平,在这样的局势下,不宣传抗战就是不爱国,不爱国也与卖国无异。他当然了解自己的老师,本性淳厚,生性善良,不是不爱自己的祖国,只是他不是一个激进和冲动的人,可他为什么总是在写那些玩物丧志的歌曲呢,不是我爱你,就是你爱我。在这次巡演中,他看尽了国民爱国意识的高涨,也看到了战争前夕中国底层人民悲惨的生活。他希望写一些东西,点醒他的老师,让他回归到抗日救国的洪流中来。
  也许是结果出乎了聂耳的想象,这次抨击带给黎锦晖太大的麻烦了,社团被迫解散,投入的大笔经费血本无归,社里的演员们还面临着失业的威胁,黎氏的名声从此蒙上了阴影。聂耳非常负疚,事后他自己退出了明月社。
  尽管黎锦晖从来没有对“黑天使事件”发表过任何公开的辩驳和自我维护,但在1936年,就是距离“黑天使”批判明月社时隔几年后,黎锦晖在《明月歌曲一二八首》所作的“引言”中针对社会上对他进行的广泛批判发出这样的几句牢骚:“这年头儿,做人难,作文也难,作曲更难。”
  短短几个字,道出了一番人生的徒叹奈何。
  被黎锦晖寄予了无限厚望的第二届明月社,就这样解体了,他虽然伤心,却不能垮下去,因为他办社之时,还欠了好些债,一度困难的时候,他为了给演员们开饭,多次向米店老板赊账,钱欠得多了,米店老板叫了警察厅的人来抓他……
  现在他又要拼命写歌赚钱还债了,但是演员们的生计还是要先解决的。黎锦晖拿出剩下的一点钱,分散给演员。好在这些演员在黎家班经过严格的训练,在明月社中参加了多次演出,个个成才,早已在社会上声名鹊起,出去再找工作是不成问题的。
  一些电影公司挖走了明月社的大部分优秀人才,比如周璇、黎莉莉、王人美等,甚至是黎锦晖的妻子徐来和女儿黎明晖也在此时投身影坛。
  1937年,周璇在明星影片公司拍摄的影片《马路天使》中扮演女主角小红,成功地塑造了在旧社会受尽侮辱和损害,但对前途抱有美好理想的歌女形象,为其表演艺术的代表作。在电影中展现的魅力歌喉为她获得了“金嗓子”的称号。
  黎莉莉,1935年至1937年在“联华”主演了《狼山喋血记》《人海遗珠》等8部影片。以活泼、健康、富有时代性的形象征服了观众,被公认为典型的“甜姐”,颇受当时学生及年轻人的欢迎。
  王人美,1931年加入联华影业公司为电影演员。1935年入电通影片公司。1935年由她主演的影片《渔光曲》曾在莫斯科举行的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荣誉奖,这是中国第一部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的影片。
  徐来,由于生得标致,一直就有“东方标准美人”的称号。明星影片公司负责人之一周剑云看中了她,1933年聘请她加入明星影业。1933年,徐来主演了无声片《残春》,因此片一举成名。1933年,她主演了《泰山鸿毛》,1934年主演了由程步高导演的宣传抗日的影片《华山艳史》,同年还主演了《到西北去》《路柳墙花》等片,这几部影片都很卖座。
  黎明晖,前文多有介绍,就不再赘述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明月社培养的艺员们几乎主宰了30年代的影坛。
  而当初明月社解散之际,当这些日后成为了明星的学员们纷纷离社,各寻出路之时,老师黎锦晖却一面付给他们银元,一面逐一地嘱咐他们:切记,将来千万不要荒废了学业!
  他的高尚人格、谆谆教诲,感动了所有的人,他们无法忘怀黎先生的教导、恩惠和多年的照顾。临去之前,学员们纷纷约定,如果有朝一日明月复起,大家都将再次回社。
  30年代,“十里洋场”的上海,有钱人开始喜欢进舞厅、泡咖啡馆。这个时候,上海舞厅多用西方乐队歌手,所演奏的音乐也多是来自西方的爵士乐。
  后来,中国乐坛也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乐队歌手,但华人歌手的工资大大少于外国歌手的,故而舞厅开始大量雇用华人歌手,而所演奏的乐曲也逐渐有融合本土音乐的趋势。
  1933至1935年,黎锦晖除了继续写一些时代曲之外,也参与研究了西方爵士乐,并且试着将爵士乐与中国民间歌曲、戏曲音乐加以改编成新的舞曲。没想到,这种实验居然在他手上获得了成功。
  《特别快车》就是他在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这种融合了爵士风格的舞曲迅速成为另一类流行的经典风格。黎锦晖创作了大量这类形式的作品,又得到了不少稿费和版税的收益。
  后来,国内的民营广播电台从早到晚播放黎锦晖的歌曲,甚至与此相对应的播音歌星这种行当,也应运而生。1934年,上海《大晚报》独家举办了中国首届“三大播音歌星竞选”活动。参赛歌星演唱的歌,95%以上是黎锦晖的作品。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