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2节 第二章

 

  但武宗对这个不在内宫的新宅也很快失去了新鲜感,他希望跑出禁城,走出京城去寻欢作乐。于是他游猎于南海子,去昌平,最后远赴宣府、大同,到那里去寻找乐工美妇;虽说他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以亲征为名,但他在宣府变着法儿地玩乐,让户部发一百万两银子送到那里,造宫殿,供赏赐,户部不同意,但也只是减半了事。然后又命把豹房里储藏的珍宝,一路上搜求的美女放在其中。虽说搞了数十车的良家妇女,但武宗最喜欢的却是太原乐工杨腾之妻刘氏,称之为刘美人,“宠冠诸女”,皇帝饮食起居,都把她带在身旁。这样的地方可由皇帝恣意玩乐,自然乐不思蜀,称之为“家里”,至回到京师尚念念不忘,所谓“初以豹房为家,至是更以宣府为家矣”。
  武宗的挥霍在明代君主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想当初太祖立国,颇知勤俭,宫殿不要华丽的雕饰,对进献上来的珍奇物事通常加以拒绝,官员人等过分奢侈了,也要挨他的批评。他对唐人李山甫的一首诗颇有感慨,把它抄在屏风上,以备朝夕吟诵。这首诗是这样的: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朱元璋无非是以此警诫自己,不要因贪图享乐而把江山断送了。但到英宗、宪宗二朝,祖先的谆谆告诫已经全被抛到了脑后,武宗的所作所为更是与朱元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德九年宫中悬挂各式新奇宫灯为乐,依廊附壁,夜间点起,煞是壮观,不料突然引发火灾,从二更天一直烧到天亮,使乾清宫以内尽成灰烬。而武宗在远处望着火光冲天,却淡然一笑说:“是一棚大烟火也。”
  正德皇帝在塞外跃马扬鞭,领略了北国佳丽的风采之后,又决计南行,去欣赏江南的湖光山色和南国脂粉的娇艳。这一次他连堂而皇之的理由都没有,还把一百多个劝阻他成行的官员罚在宫外跪了几天,打了三十大板,其中因此而死者11人。但这并不能破坏武宗的雅兴,而且正在这时封在南昌的宁王朱宸濠举兵反叛,给了他一个亲征的理由,尽管很快就传来了宸濠被擒的捷报,却被上面藏起来不公开,从而使皇帝南巡的“正当”理由继续存在。
  南巡路上,武宗的确尽情地放松身心。在保定,他与巡抚伍符抓阄斗酒;在临清,地方上献进的宴席不那么精致,他也只是笑了笑说:“怎么如此怠慢我?”并不生气;在宝应,他在汜光湖钓鱼;在仪真,他视察了太监为他选送的妓女,挑了一半送在龙舟上;在南京则观赏戏曲,游历寺院;最后到江西摆开阵势,擂动金鼓,把朱宸濠放在阵中,再一举擒获,就像演了一出戏。但在这整场闹剧的同时,有官员因接待不周而自杀,有地方因贡献珠宝而财尽,有因搜求处女、寡妇,而家家抢寻未婚男子而配,又是一幕幕悲剧。
  游戏人生一:时装
  朱厚照的声色犬马显然也不是他个人的独特现象。他的一举一动因其独特地位而必然产生远超他人的社会影响。他在宫中演练军队,士兵都身着黄衣,外套甲胄,以致内外臣民纷纷仿效。大臣在其金绯锦绮之上,也加甲胄,市民的装束也以此为模式,称之为“时世装”,就是今天的“时装”了。从此之后,武宗南巡北狩所经之地,官员谒见时也都在官服上套以甲胄,以合上意。就以正德十三年(1518年)他北征归来赏赐群臣的银牌为例,一品二品重20两,三品10两,刻上“庆功”二字,饰以五彩,用珠子连组贯穿;四品五品以下又有不同规制。如此铺排浪费,怎能不影响社会风气!
  当然社会也显然在影响他。我们可以列举一下时人的记录:
  南京是“正嘉以前……风尚最为醇厚”。
  南通在“弘德之间犹有淳本务实之风,士大夫家居,多素练衣、缁布冠”。
  兴化在“弘治以前犹存礼法,……婚娶不论财礼,丧葬不尚浮屠,宴会不穷水陆之珍,庶民不御绮縠之服……士无唐巾,女无道服,以聚娼为耻,以赌博为讳”。
  北方的情形与江南类同。如山东博平,“至正德、嘉靖间,古风渐渺,而犹存十一于千百焉”。
  陕西耀州“自正德以来,里俗乃日日异者”。
  正德、嘉靖以来的社会变化体现在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其特征就是求新、求异、求奢华,与传统的道德伦理规范与明初的刻板程式完全背道而驰。只要有钱,卑幼可以不让尊长,身份低贱者见到官员士绅也可直呼其名,士人不尊敬师长,恃才傲物,互相轻视,婚姻讲究门第彩礼,富者买妾蓄奴,士大夫以狎名妓为风流。科举为官不再有以前那样的显贵地位,一些生员监贡宁可转作胥吏,反倒能挣大钱。所以《七修类稿》的作者郎瑛说,只要是关乎金钱利益,即使是父子兄弟,至爱亲朋,都可以“反心而不顾”。正德皇帝在太皇太后过世不久就出外游玩,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藏避,丝毫不讲孝道;同时便有京师的“孝子”在父亲刚下葬不久便与朋友吹拉弹唱,饮酒至醉的,不知是上行下效,还是世风如此?
  伦理纲常观念与行为的变化,实际上是严格有序的传统等级制度的变化;而这传统的等级制度,本是体现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的。明初对于人们的服制有严格的规定,像儒士的巾服是朱元璋亲自过目审定,改过三次的;平民的衣服不许用黄色,衣服上也不能有金绣之饰,布料不准用锦绮、纻丝、绫罗,首饰不得用金玉珠翠,只可用银。商贾只能用绢、布,不得用绸、纱。只有农民出入市井才可戴斗笠等等,规矩极多。尤其在洪武年间律令严明,各城门均有人专门纠察衣着违制者。正德元年还下令禁止商贩、仆役、倡优等下贱之人穿貂裘,禁妇女用销金衣服及帐幔、宝石首饰,也说明此时已有许多人违反祖宗规定的服制。
  明代时,服装的作用早已不仅是蔽体,更多的是起装饰性的、增加美感的作用。这样,以服装来加强社会等级之间的隔阂,则是与审美上的共通性相矛盾的;特别是用形式简朴、材料粗鄙、色彩单调来规定统治者主观认为社会地位低下的集团,比如商人的服饰,自然是强制性的,必然遭到违反。而统治者为了强化自己无上地位而规定的龙凤图案、明黄颜色、金珠饰品等,反而成为一时美的追求的目标,到明末之时,如团龙、立龙等图案便已“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若从头上说起,原来只有士绅可戴瓦棱帽,后来连乞丐也可戴,身价大大下降;有许多地方开始只有士人戴巾,后来则不分贵贱贤愚,均可戴巾,还有用珠玉来作巾饰的。至于那些士大夫们,则更推陈出新。南京的时尚向来是领江南风气之先的,万历时士大夫所戴头巾仅名目就有汉巾、唐巾、诸葛巾、纯阳巾、东坡巾、阳明巾、九华巾、玉台巾、逍遥巾、纱帽巾、华阳巾、四开巾、勇巾等;在巾上通常缀有玉结子、玉花缾,旁边缀上两个大玉环;有些头巾前后均叠成两块,风一吹拂便左右飞扬,很是飘逸;头巾的料子有帽罗、纬罗、漆纱、马尾纱、龙鳞纱;颜色则有天青、天蓝等。于是时人感叹说:“首服之侈汰,至今日极矣。”至妇女之头饰,就更丰富多彩了。《金瓶梅》中记潘金莲平日里便是“头上银丝鬏髻,金厢玉蟾宫折桂分心翠梅钿儿,云鬓簪着许多花翠”。而西门庆家的丫头春梅、玉箫、迎春、兰香,“都是云髻珠子缨络儿、金灯笼坠”。甚至妓女吴银儿,都是“头上戴着白绉纱鬏髻、珠子箍儿、翠云钿儿,周围撇一溜小簪儿,目边戴着金丁香儿”。
  就衣服而论,前引南通的情形是,“今者里中子弟谓罗绮不足珍,及求远方吴绸、宋锦、云缣、驼褐,价高而美丽者以为衣”,甚至裤子、袜子,也用纯丝制成。至于妇女,则是长裙广袖,色彩艳丽。我们仍可看看《金瓶梅》里的描写:
  ……西门庆无事在家,只是和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五个在花园里顽耍。只见西门庆头戴着忠靖冠,身穿柳绿纬罗直身,粉头靴儿;月娘上穿柳绿杭绢对衿袄儿,浅蓝水绸裙子,金红凤头高底鞋儿;孟玉楼上穿鸦青缎子袄儿,鹅黄绸裙子,桃红素罗羊皮滚口高底鞋儿;潘金莲上穿着银红绉纱白绢里对衿衫子,豆绿沿边金红心比甲儿,白杭绢画拖裙子,粉红花罗高底鞋儿;只有李瓶儿上穿素青杭绢大衿袄儿,月白熟绢裙子,浅蓝玄罗高底鞋儿。……
  西门庆只是山东清河县里靠开生药铺起家的土财主,寻常在家时的便装就如此招摇,描写得竟像时装模特。至于西门庆头上那顶“忠靖冠”,原是嘉靖七年时因为“比来衣服诡异,上下无辨”,世宗特制的冠服式样;规定是在京七品以上官,在外方面官及各府堂官、州县正堂、儒学教官,以及都督以上武官才可穿戴。但西门庆不过是个提刑千户,便也敢戴此冠招摇过市,甚至谒见上司,可见逾制之严重。
  至于脚下,也不含糊。小地方官宦人家女眷的鞋履,从前引西门庆一家的描述中已可见到;而南京士大夫足下所穿乃有方头、短脸、毯鞋、罗汉靸、僧鞋等种类,鞋跟越薄越时髦,像拖鞋那样;而颜色则有红、紫、黄、绿等,比现代男性鞋靴都更艳丽;那些戏子皂隶等下层社会之人,也脚蹬云头鞋,人们对此也习以为常。难怪崇祯皇帝在崇祯十六年(1643年)十月时愤怒不已,说最近战争频繁,灾荒连年,从大小官员到平民百姓不知警醒,反而竞相奢侈, 超越制度,这是“暴殄天物,朕甚恶之”!下令如果官绅擅用黄蓝绸盖,士子擅用红紫衣履和青绢盖,庶民男女僭用锦绣纡绮和金玉珠翠衣饰的,衣袖超过一尺五寸的,一律要以违制治罪;如果要是娼妓、戏子、胥吏、仆役等这样做了,则要加倍处治。但这时服饰风习的变化已成潮流,时尚一旦形成,就只与手中有没有银子有关,禁令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时装并不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问题。弘治年间,因“左侍郎张悦前为佥都御史,身服马尾衬裙,以表式百僚之人为市井浮华之餙”,孝宗下令“今后有用马尾服饰者,令锦衣卫缉捕”。《治世余闻》也记载,“京城士人多好着马尾衬裙,营操官马因此被人偷拔鬃尾,落膘”。说明越是严禁,市场上就越是趋之若鹜。《万历野获编》、《菽园杂记》等书说,马尾裙在成化年间开始流行,据说是从朝鲜传来。最开始是在武官中流行,这可能也是守边军兵从事此业的原因之一。除裙以外,马尾在江南也可饰帽,如“俞嘉讱以手卷一个、马尾帽一顶及弓箭等向方用彬乞当银子若干”。清雍正时的市井小说《姑妄言》描写明末南京一个富翁,“跟着一阵家人,穿得好不体面。都是马尾织的瓦楞帽儿,一色油青布直裰,净鞋净袜”。明代男子束发的网巾,也多用马尾编成,“网巾以马鬃或线为之”。不仅男子,即江南妇女头饰中也有用马尾者:“今留都妇女之饰,在首者翟冠七品命妇服之,古谓之副,又曰步摇。其常服戴于发者,或以金银丝,或马尾,或以纱帽之。”这些都说明,马尾在日常生活中的需求量很大,
  马尾的来源当然应属塞外游牧之地,市场的需求立刻为边塞之地所了解。即使是在长城两边交战对峙期间,沿边内外的交易也未中止。“墩军多与零贼交易,以斧得裘,铁得羊肘,钿耳坠得马尾,火石得羔皮。”其中马尾是一宗主要的交易货物。隆庆三年,“有见获陕西西安府民杨一休,因艰难投偏头关应军食粮,拨在高民墩哨备。伊亦不合与虏交通,货换马尾。事发,由本墩出口,叛投虏营”。次年,“有阳和卫左所已故百户余丁马四见获男马西川,因与逃脱榆次县人李孟阳各不合出边货换马尾,投见在虏营逆犯孙四即孙大臣,不合容留窝住。马西川又不合投入板升全等部下,往来传泄边情与贩货物图利”。后来李孟阳“随带马尾又不合越关前去扬州货卖,李义等仍在营堡潜住”。这些从事马尾买卖的汉人原来多是沿边的守军,或者是边卫军户,他们入边买卖时就暂住在守军的营堡中,应该是边堡中习以为常的事情。
  晋中商人李孟阳前往扬州进行买卖马尾,使得边塞地区与江南的晋商市场网络发生了联系,风气风俗的变化便与边疆大事密不可分。
  游戏人生二:美食
  统治者对饮食没有过严过细的规定,但明初简单化的饮食还是朱元璋提倡的方向;为了节约粮食,朱元璋甚至要禁止酿酒,这与他的后世子孙真有天壤之别了。《明武宗外纪》记武宗非常爱喝酒,“尝以杯杓随”,经常是喝了醉,醒了再接着喝。而明神宗则是“每晚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酒醉之后,左右近侍一言稍违,即毙杖下”。大概是心情郁闷,借酒撒气。至神宗之孙、南明的弘光皇帝,在清兵已占据华北、进逼江南时,还只知“演杂剧、饮火酒、淫幼女为乐”。大约是深得“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真谛了吧。
  皇帝的行为首先会影响到达官贵人。《金瓶梅》里讲西门庆上“东京”去祝贺蔡京的生日,在蔡府管家家里吃顿饭,“只见剔犀官桌上列着几十样大菜,几十样小菜,都是珍馐美味,燕窝鱼翅,绝好下饭”。《醒世姻缘传》讲一监生入京,住在一个与宦官合开乌银铺的商人家里,房主人“送了一大方肉,两只汤鸡,一盒澄沙馅蒸饼,一盒蒸糕,一锡饼薏酒”;房客则“把肉做了四样,鸡做了两样,又叫狄周买了两尾鱼、六个螃蟹、面筋、片笋之类,也够二十碗”。不过是外地来的房客与房主之间的相互客套,并非亲戚朋友、节庆寿日,中等人家在京师已达到这样的标准。
  皇家权贵所集聚的京师,往往是外地模仿的对象。像江西永丰那样的地方,宴饮的奢华都“宛效京师”。江南一带物产丰富,经济又较发达,吃喝就更讲究。何良俊在他的《四友斋丛说》里记录说,他小时候见人家请客只是五种水果、五味菜,只有贵宾或娶妇过门才添个虾、蟹、蚬蛤之类,一年也不过一两次。如今普通的宴会,动辄就是十个菜,而且陆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金瓶梅》里食谱摆得最细,且不必提大场面、大宴会,只随便看看他们的家常饭:“只见迎春后边拿将来四小碟甜酱瓜茄,细巧菜蔬,一瓯顿烂鸽子雏儿,一瓯黄韭乳饼,并醋烧白菜,一碟火熏肉,一碟红糟鲥鱼,两银厢瓯儿白生生软香稻粳米饭儿”,色、香、味俱全,蔬菜肉类都有,营养亦备。就是赏赐给下人的,也可以有“一碟鼓蓬蓬白面蒸饼,一碗韭菜酸笋蛤蜊汤,一盘子肥肥的大片水晶鹅,一碟香喷喷晒干的巴子肉,一碟子柳蒸的勒鲞鱼,一碟奶罐子酪酥伴的鸽子雏儿”。虽说这里不免有作者夸张的痕迹,但肯定反映了作者生活的那个时代的那种讲究饮食精美的风气。
  富者的挥霍浪费以显示华丽和排场,往往为贫家所羡,也为贫家仿效:大吃大喝,并且以鼓乐相伴,这在《正定府志》、《黄岩县志》等地方志中多有反映。这倒不是说贫家的铺排程度能比得上前者,而是说这样一种搞法往往超出了自己所能应付的能力,与平时的生活水准不相称;同时这也是就其与明前期比较而言的。对于全国广大农村地区来说,平日能得温饱就不错;城市里的贩夫走卒为人轻贱者流,不时还能有酒喝,但大多数贫苦农民是难以达到这样的生活水准的,否则何来那么多次的农民造反?明中期以后鲜明的两极分化,是明末社会矛盾激化的原因之一;而城市生活与农村生活的鲜明对比,也是这种分化的表现:农村生产而城市消费,农村贫困而城市奢侈,乃是社会经济高速发展造成的严重不均现象。
  这种末世景象又岂止体现在衣食这两方面?嘉靖末年有人写了一卷《建业风俗记》,主要是对正德、嘉靖以前风俗淳朴之怀念,而对这以后变化之感伤。其中涉及的方方面面,或可作为一个概括性的综述。如说嘉靖初年文人墨士聚会,言辞彬彬可听;而今文人虽也读书诵诗,但言谈之际,极为粗俗。嘉靖中期以前,人们还遵循礼法,见到尊长还执年幼之礼;而近来则与前辈抗衡,甚至见到尊长还骑在马上不下来。正德年间,士大夫不过有一半左右的人有号,但也总是称呼其字;嘉靖以来,小小年纪就有号;到末年时,奴仆、车夫轿夫、戏子等都有号了。正德以前,房屋矮小,厅堂多在后面,有的稍微装饰一下,图案也很简单朴素;到嘉靖末,士大夫之家不必说,百姓便有三间客厅至费千金者,金碧辉煌,高耸过倍,往往有重檐、兽脊,像宫殿一般,私家园林可与公侯相比。乃至戏园妓院,都是雕栏画栋。如是等等,不一而足,充分展示了明中后期以降南京城社会剧烈变化的景象。
  游戏人生三:色欲
  在这人欲横流的大潮中,难以为人启齿言及的还有对肉欲的追求。实际上还在宪宗朝,朝野谈论房中术的便不少见,大学士万安向皇帝进献房中术的奏章竟装满一箧。明武宗召入豹房侍其左右的宠臣于永、马昂、江彬等人,都是诱导其沉湎女色者,在这方面,刘瑾等宦官自然比不了他们。在明代,春宫画十分盛行,在宫闱之中及士大夫家里都有流传,像著名的画家兼风流才子唐寅、仇英诸人,都是画春宫图的好手。虽然按现代人的原则,明代的春宫有很多并非裸体,描绘出的性交姿态也并非完全不健康,但在中国传统社会中也已是惊世骇俗了,虽然当时的人们趋之若鹜,但它们的流传肯定会被理学家视为毒蛇猛兽。可以肯定,宫闱内外皇家的行为影响着民间的风习,如《金瓶梅》中记有内府里传出来的春宫图册:“内府衢花绫表,牙签锦带妆成。大青大绿细描金,镶嵌斗方干净。女赛巫山神女,男如宋玉郎君。双双帐内惯交锋。解名二十四,春意动关情。”在明末的色情小说《肉蒲团》中,男主人公为了让丝毫不懂夫妻之事的新婚妻子“开化”一些,“明日就书画铺子中,买一幅绝巧的春宫册子,是学士赵子昂的手笔,共有三十六幅”,可见在当时的社会,性知识读物已很普遍,在街上商店中即可买到。
  追求色欲之风也表现在色情业的发展上。正德年间来到中国的阿里•阿克巴尔记述道:“在中国没有一个城市不设妓女活动的单独地区。有些城市有五百家妓院,有的甚至有上千家。”在南京,最初有所谓十六楼、或十四楼,是官妓之所在;还有南院、西院等教坊司的歌楼舞馆,而到明后期则转移到秦淮河,董小宛、柳如是、李香君等所谓“秦淮八艳”是当时的领风骚人物,文人雅士都趋之若鹜。因妓女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日益重要,也就必然成为许多小说的主题。像冯梦龙的《玉堂春落难逢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女》等,很有典型意义;特别是后者,表明一般市民也可涉足妓馆。像《金瓶梅》里描写的地方小县中,有条“蝴蝶卷,里边有十数家,都是开坊子吃衣饭的”,西门庆的下人玳安和琴童可以闯进去搂着妓女听唱。而十几岁到府里听考的童生,也可以叫妓女一同包船游湖。于是描写秦淮妓女的作品《板桥杂记》、关于苏州妓女的《吴门画舫录》、讲北京妓院的《燕都妓品》等,纷纷出笼。士人对此津津乐道,不仅说明社会中上层狎妓之风大盛,而且说明大量妇女因各种原因沦入色情业,成为城市娱乐业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