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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烈火熊熊女儿泪

 

  黑衣人冲进妙秋阁中,鄂晚枫端坐在书桌旁,手里举着从黎斯手里交来的生母林妙的画像,轻轻贴在耳边。她的发髻已经被打开,柔顺的长发贴着她白皙的脖子流淌下来,黑衣人错愕地看着,原来这鄂晚枫是女子。
  “这就是爹背弃诺言的原因,娘,因为我是女子。在他们男人的眼里,女子永远是弱者,永远是失败的一方。不!娘,你告诉过我,谁这样想,你就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我好累,娘。”鄂晚枫轻轻摇头,一抹青涩泪水滑落眼眶,“能让我去找你了吗?”
  鄂长乐躺在面前,青卷摆在桌上,几个黑衣人眼中闪烁光芒,邢大万出现在阁外,厉声道:“快夺青卷!”
  黑衣人扑了上来,鄂晚枫突然笑了,笑容似海棠般绝艳,如幽冥花般决然,她喃喃地说:“知道幽冥花带来的是什么吗?是无尽的死亡……”
  一缕青色火焰突然从鄂长乐身体上出现,接着瞬间在妙秋阁中燃烧起来,连着黑衣人的身影、鄂长乐、鄂晚枫一同燃烧起来,焚灭!
  唯一活着的黑衣人冲了出来,邢大万脸色铁青,妙秋阁已经是一片火海,他听到了火海里鄂晚枫持续不断的笑声,似痛苦,似疯狂,也似魔鬼!
  “这个混蛋!”
  黑衣人突然伸出手,举着一袭青卷说:“我,我抢出来了!”
  邢大万激动地接了过去,眉飞色舞地说:“龙涎!龙涎丹方!”
  黎斯施施然走了过来,目光黯淡地望着妙秋阁,叹息道:“他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惩罚!”
  黎斯转望邢大万,若有所指。邢大万目光一凝,望了望黑衣人,黑衣人亮出了袖口的暗器,突然,一阵人声骚乱,刘海、岑寅带着一众官兵而来。
  邢大万连忙藏起了青卷,但却被同样老奸巨猾的岑寅瞅见了,但他只是笑嘻嘻的,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刘海组织人灭火,大火渐渐熄灭,除去了被烧死的三个黑衣人外,还有两具枯骨,分别是鄂长乐和鄂晚枫的。
  “悲剧,春堂真的完了。”岑寅摇摇头,转身随着离开的邢大万一起离开了春堂。
  刘海赶上来问:“黎捕头,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我恐怕在这里也待不久了,刘海,你多保重。”
  刘海目送着黎斯离开,目光里渐渐有了一抹不同以往的韵味。
  春堂命案的凶手落在了已经葬身火海的鄂晚枫头上,岑寅像是故意替邢大万兜下了所有疑点。而有反常态的是,一向铁血秉公的第四神捕黎斯竟然在某一天早晨留书离开了宁江府,并对春堂案件只字不提。
  春堂暮色,就此了了。
  入夜,宁江府。
  “查得怎么样?”岑寅喝着杏花酒。
  “禀大人,龙涎丹方果真落到了邢大万手里,但我也查到了邢大万在圣城有楼王爷做后台,动手恐怕有点难度。”说话的是一脸黑气的刘海,此时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不定。
  “你操那个心干吗?通知圣城玉房就可以了,这个邢大万自觉拾到了天大的便宜,却不知……哈哈,哈哈!”
  “是,属下明白了。”刘海微顿,“但是,黎斯怎么办?”
  “那个家伙,算了,杀他没有必要,而且可能露出更多马脚。要知道现在是老主人成天下最关键的时候,一点纰漏也不可以犯,这个黎斯是个刺头,将来总有机会收拾他。”
  “是!”
  阴雨连绵的天气终于过了,宁江重新回归到阳光普照大地的日子,进出宁江的旅人和商人也渐渐增多。这一天,飞云河畔来了三辆木板车,车上推着一名病入膏肓的老者,老者披头散发,后面跟着的像是他的儿女,都是哭哭啼啼的,一脸愁容。
  这家是来宁江春堂求医问药的,但来到宁江才知晓,原来春堂在三日前已经宣布封堂歇业了。一家人本怀着希望而来,现在却是悻悻而归。
  老者在木板床上唉声叹气,离开了宁江,三辆木板车转入了通往关外的小路,路漫漫像是根本没有尽头,这一家人原来是大老远从关外来求医的。
  小道尽头,有两个落魄汉子正在路边“哎哎”直叫,木板车上的老者微微睁开一道眼缝,看了一眼,继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其中一个落魄汉子突然一个翻身,翻到了道路中间,正拦在了木板车行进的路上。
  老者家人里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出来,他脸色乌黑,像是在关外烈日下长大的。他操着特有的浓厚口音说:“请让开道路,我们有病人!”
  落魄汉子只是原地翻滚,也是痛苦地叫着:“我也有病,你难道看不出?”
  老者身旁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突然说了:“你如何有病,装成这个样子,说话却是底气充裕……”
  年轻人话没说完,被旁边一人拉住了衣袖。
  落魄男子不叫了,突然笑了:“竟然从我的叫声里就能判断出我有没有病,原来你们不是病人,是大夫啊!”
  “兄台休要乱说,让路!”高大年轻人伸手欲推开落魄男子。男子突然转过身,仰面望着年轻人说:“哎,才几日不见,长乐,你就忘记我了?”
  “你……你是……”高大年轻人目瞪口呆,终于还是说出了他的名字,“黎斯!”
  落魄男子顺好了长发,果然就是一脸灰尘的黎斯,另外的一名落魄者当然是无敌小跟班吴闻。黎斯笑了:“久违了,春堂的各位朋友们。”
  “鄂晚枫!”黎斯望着刚才说话露出破绽的年轻人,又望了望方才制止鄂晚枫的人说,“还有鄂释然,鄂二公子。”
  鄂晚枫一脸乌黑,此时也撩开了散在脸前的乱发:“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黎斯摸了摸鼻子,“是你们让我在这里的啊!”
  黎斯从怀里取出了一叠票据说:“这个是你二哥,也就是鄂释然所拖欠的单据,上面说的一笔笔债务我派人细查过了。虽然都是鄂释然亲手画押,但偏偏我在宁江城里有个游手好闲的朋友,他什么都不爱,就爱赌博,他跟我作证,这个鄂家二公子从来没有赌博的习惯,而且这人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钱。”
  “还有这个!”吴闻从身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纸团说,“鄂秋寒尸体被血乌吞噬之日,我们捕头就让我暗中弄晕了几只血乌,从它们胃里取出了食物残渣,但很可惜,里面没有鄂秋寒的尸体,有的只是一些猪羊肉而已。”
  黎斯摸着鼻子说:“虽然素女像里的故事很动人,也经过精心的修饰,但很可惜我还有个画画的朋友,给他看过后,他说,这画里的故事虽然动人,但题字不超过半年。但据我所知,春堂夫人去世已经许多年了,为何鄂老先生会在半年前突然萌发奇想,在画卷里写下了这个故事?”
  黎斯瞅了瞅藏在所有人后面的那个最瘦弱的身影说:“还有,几天前,宁江府衙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人盗走了三具尸体而后烧掉了整间黑屋。小杏,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小杏羞羞答答地从人群里露出来脸,鄂晚枫拉住她的手说:“你究竟要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如果我们想怎么样,就不会在这里等你们了,而是拉着官兵一起来抓你们。”吴闻说。
  “呵呵,话糙理不糙。”黎斯说,“来到宁江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鄂秋寒!”
  木板上的老者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破烂蓑衣,露出了整个身体,他果然就是已死去多时的鄂秋寒。
  鄂秋寒微微摇头:“罢了,人家早已经识破了我们的秘密,没有必要隐瞒了。”
  “秘密?就是你们假装一个一个先后惨死,而后将凶手嫁祸在鄂晚枫身上,又借助一把大火焚烧了整间妙秋阁,让鄂晚枫同春堂一起覆灭,事隔几天后,你们一家已成为死人的假死人再推着几辆破车离开了宁江府,你说的秘密可是指这个?”
  “你既然知晓了所有,何必再说?”
  “但我想知道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比如说龙涎丹方,比如说林妙的故事!”
  “罢了,事到如今,我坦白告诉你,龙涎丹方虽然具有退骨换血的功效,但是在当年送给景泗时,我受了别人的胁迫在丹方里掺入了一味别的药,那药并未使龙涎药效发生多大变化,但却有了另外的功效,就是使人长时间陷入自己的幻觉里,必须借助外人才可以走出来。换句话说,龙涎变成了一种毒药,虽使人康健,但却迷失了自我。”
  黎斯点点头,面容一点点暗沉下来。
  “林妙的确是为了献药而牺牲了自己,但她并未让我对她承诺下什么,晚枫这孩子在春堂也从来没有受到哥哥们的歧视,相反,她得到了更多的爱。”
  鄂秋寒顿了顿:“我守着这个秘密将近十年,我以为春堂的噩梦会结束。但我没想到,半年前,我又接到了一份圣旨,皇帝又需要龙涎丹药,而同时那个暗中逼我掺入其他药的人也找到了我,让我故技重施。但这一次,我没有答应。
  “龙涎丹方,融入十二味世间珍奇灵物,可谓近五百年无出其右的灵丹。但在我手里,它却变成了害人的工具,甚至会危害苍生。我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春堂,而毁灭了医道良心,所以我安排了接下来的一连串案件。我的惨死、释然的被驱逐、晚枫的反叛,乃至于最后长乐故意将林妙画像送于你,以你的睿智,并不难发现画中的疑点,从而找出了秘堂。龙涎丹方被发现,随后长乐惨死,晚枫引燃妙秋阁,也烧尽了春堂遗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东西。”
  “他们逼迫你,所以春堂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春堂的人按部就班地死亡。”黎斯点点头,“果然是个天大的秘密,但你如此煞费苦心,何不来一场意外的大火将你们春堂一干人等全部烧死,这样不是更省劲些吗?”
  “呵,黎捕头,如果真如此简单,我何苦这样?”鄂秋寒摇摇头,“我之所以有这场布局就是因为在宁江府有人暗中窥探着春堂,他们都是那个逼我入药之人的部下。”
  “可是岑寅?”黎斯问。
  “你也知道了?”
  “我恰巧喝酒时知晓了,他来宁江的那一年正是你贡药给大世皇帝的那一年,故有此揣测。”
  鄂秋寒点点头:“不错,就是他。他是只更加奸诈的老狐狸,唯有我的这场计划才能大略欺瞒过他。”
  “那龙涎青卷呢?你让鄂晚枫故意将青卷留给邢大万也是将一颗吃不下口的热山芋抛给了他吧?”黎斯说。
  “不错,邢大万早就对龙涎丹方虎视眈眈,他也一直暗中企图谋害春堂,所以我便将计就计,就把他最想要的龙涎丹方给了他。”
  “但他得了龙涎丹方,也不会过得自在,那些拥有大背景的人没了我这颗棋子,总是需要找另外一颗来代替。”鄂秋寒淡淡地说。
  黎斯点点头,望着眼前的一众人,道:“这里离春堂已远,各位的路更加远,黎某就不奉陪了。一路还请珍重。”
  “你真这样放我们走了?”鄂秋寒还是不相信。
  黎斯沉默一会儿,突然低声对鄂秋寒说:“你还记得为了心爱的女子而叛逃出春堂的那个鄂疯子吗?”
  “他,他……你,你!”鄂秋寒听后诧异地结结巴巴,终于道出,“是他要你来的?”
  黎斯笑了笑,拉着吴闻走上了另外的小路,吴闻跟过来道:“捕头,他说什么他、他、你、你的?”
  “哈哈!”黎斯摸了摸鼻子,“你管那么多干吗?这次回家又有冤大头可以请你喝好酒了。”
  “啊,真的,谁?”
  “老死头!”
  “慢,黎捕头,你等一下!”鄂秋寒突然从后面赶了上来。
  “何事?”黎斯问。
  鄂秋寒靠近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而后舒展面容,笑着离开了。
  “他说什么?”
  “他说了一个名字,一个我可能并不想知道的名字!”黎斯望着宁江远空,喃喃地说,“春堂的暮色里,我还能再看到那片晚枫吗……或许,永远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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