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将军府坐落在云州城西北角,一座巍峨的英云阁盘建在数十栋雕阁画廊之间。文铁树说,英云阁是老将军蒋琛为纪念十几年前陪自己征战西夜王朝,却未能回归故里的英魂们所修建的碑塔。围绕着英云阁的是接连起伏的庭院堂廊,各具特色,让人流连忘返。
庞博安排好了,接引蒙锐、老死头跟文铁树进入护国将军府的是将军府的老管家蒋勇。蒋勇同样是十三年前追随蒋琛杀入西夜腹地的老将,后来为追随蒋琛而放弃了官职,进入蒋府当了管家。
蒋勇年近五十,一张黑黄的脸略显枯瘦,一双巨大的手掌布满了老茧。蒙锐看出,蒋勇虽告别沙场多年,但一身功夫并没有丢下,蒋勇走路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健。
“听闻蒋二公子一直落病在家,白天几乎都不出房间。不知最近病情可有好转?”蒙锐问。
“你说二少爷啊。他,他也没啥大病,但就是,就是那样了。”蒋勇显然不善言谈,顿了几下,也只把话说得断断续续。
蒋勇引着蒙锐三人在偌大的将军府中穿行,不多时,蒙锐瞅见了昨天在清风堂外看到的墨金扶摇轿,显然乘坐扶摇轿的人是来找蒋琛的,一旁的文铁树也投来目光。蒙锐一路跟行,走进了一条就在英云阁下的花廊,蒙锐不禁仰视,但见黑色庞大的建筑耸然而立,巨大的黑影将蒙锐完全笼罩,即便在阳光和煦的清晨,蒙锐依旧感到了一丝冰寒。
廊子到了尽头,再走过两座石桥,就看到了一个别致的院子。院子里没有树,进了半月门,蒙锐看到了一幢建筑,感觉一时无法形容自己见到这建筑的感觉。
这是一幢简单而精巧的建筑,红檐绿瓦,青翠色门窗,简单的竹门,但蒙锐目光再往上看,就不由得愕然了。
房屋的周围许多巨大的短柱排列成序地插入地下,大约只比房屋高一头,每一根石柱上悬挂着一根胳膊粗细的铁索吊住房屋,有二十几根石柱将建筑凭空吊了起来,而石柱同石柱之间横向里还有许多黑色的铁链将石柱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蜘蛛网。而这栋建筑无疑就置身于蜘蛛网上,只不知它又代表了什么:他人猎物,抑或是作茧自缚?
竹门开了,蒙锐第一次见到了蒋遥,蒋遥的脸色很白,那是长年不见阳光所现出的惨淡的白色,而蒋遥的眼睛黑色透彻,像是两颗冰潭里的玻璃珠子。
蒋遥也在盯着来人看,先看文铁树,又看老死头,最后盯着蒙锐看。大家都在沉默,蒋勇反应过来,刚想开口介绍,蒋遥阻止了他而望着蒙锐问:“找我?”
“是。”蒙锐回答得很简单。
“为林善?”
“是。”蒙锐的回答依旧简单。
蒋遥缓缓走到房屋旁边,摸着一根石柱说:“你问吧。”
“林善被害那天,他最后一个医治的人就是你。所以我想知道,他当时可有什么不妥,或者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蒙锐顿了顿,“再或者,他说了某些话,让你觉得奇怪。”
蒋遥跳上了一根铁链,抬起头看着天空,说:“你觉得它像什么?”蒋遥反问蒙锐,“它”指的就是身后的这幢建筑。
“囚笼。”蒙锐沉吟片刻道。蒋遥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囚笼,囚笼!你是第二个敢在将军府里说它是囚笼的人……第一个人却是她!”
“我告诉你。林善当天的确有些不同,看样子很着急,但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他当时一直在擦汗,好像很热,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走了,好像这次连银子也没拿,就离开了将军府。”
“走得这么急。”蒙锐看了一眼蒋遥,蒋遥轻轻摇动起了铁链,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你们走吧,我不习惯在白天见这么多人。”
蒙锐只得离开,在走出将军府的途中,蒙锐发现了一座紧闭的院落,院落铁门上破落斑驳,有一大块乌黑的印记,蒙锐认得这种印记,那是经年的血迹干涸凝固而成的。
堂堂的将军府里,为何会有这样一扇沾有血迹的铁门,铁门后的院落里又会是怎么个情景呢?蒙锐不由得好奇起来,但可惜,他们很快被请出了将军府。
“你也看到了?”出了将军府,走在回府衙的路上,老死头突然问。
“嗯,看到了。”蒙锐道。文铁树也注意到了,他在一旁说:“那好像是将军府里的禁地,听闻好像是以前将军夫人的居所,后来将军夫人过世后,那个院子就被封了起来。”
“阿……嚏!”文铁树突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说,“好香的味道啊。”蒙锐也嗅到了方才从自己身旁掠过的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
蒙锐转头,一个一身纯白衣裙的女子的倩影从他视线里一闪而过,很快闪进了一旁的深巷里。蒙锐微愣,街头,忽然冲来了几个蓝衣捕快,看着文铁树道:“捕头,不好了,又……死人了!”
“又死人?”文铁树立马道,“走!”
云州城内的一条小河旁,文铁树、蒙锐和老死头看到了死者,他仰面躺在河边,身上的衣衫完全湿透了,像是当头被淋了一盆凉水,死者同样是死于剑下,一剑洞穿了心脏。
文铁树盯着死者看了一会儿,突然拍脑袋道:“我记得他。他是清风堂的伙计,叫,叫葛顺。”
又一个死者,又是清风堂,这个救人施药的善堂里究竟隐藏了什么,死神接二连三地光顾于它?林善想要告知老死头的事情又是什么?蒙锐不觉中一头雾水,心中却是乱麻纠结在一起。
蒙锐仔细观察了葛顺的尸体周围,慢慢蹲下身道:“葛顺没有掉进河里,却全身衣衫都湿透了,有古怪。”
“为何你断定他没掉进河里?”文铁树在一旁问道。
“葛顺面向河,试问哪一个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人会面朝着河?而且他的咽喉中没有积水,眼眶中也没有浮水,不像是掉进过河里。”蒙锐缓缓道,“那他全身衣衫都湿透了,就让人觉得古怪了。”
“难道是他死后,有人故意往他身上浇水?”文铁树接口。
“有这个可能。”蒙锐道,“只是凶手真如此做,必定要有个理由。这个理由是什么?”
“水能干吗?”老死头在一旁开口。
“水?”文铁树接口就道,“喝、洗衣服、洗澡,不就这些?”
蒙锐突然双眼眸光一亮,道:“味道!用水冲洗掉葛顺身上的味道。”
“味道?”文铁树一头雾水。
老死头望着葛顺身下道:“葛顺像是被人杀死后移尸到河边的,不过他真正被杀的地方应该距离河边不远,仔细找一找。”
三人连同十几个捕快以河边为始端,向周围扩散搜寻。
“阿……嚏!”文铁树又打了个喷嚏。蒙锐目光一凝,赶到文铁树身旁,在脚下的黄土里发现了一点点红色粉末,捻在手指间嗅了嗅,蒙锐道:“是胭脂粉,而且这个味道很熟悉!”
蒙锐脑袋里倏然闪过大街深巷外一闪而过的白衣倩影,不由得脱口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