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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却不知我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了与他的手相贴的地方,温温热热的很暖很安心。哪怕我没有洗漱,顶着一头枯草似的头发,还穿着如此幼稚的睡衣,他都不曾犹豫过半分,搂着我,就像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
  下了最后一阶楼梯时,我突然停住了脚步。顾少卿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走不动了,要不要我背你?”
  我没吱声,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将睡衣的帽子戴了起来,让大半张脸都蒙在其中。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我的狼狈样子。
  顾少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笑我:“都这样子了,还想着要好看。”
  后来凯丝才告诉我,那天早上,顾少卿知道我生病之后,将下课时间足足提前了三十分钟,紧赶慢赶讲完了要讲的知识点,就一路奔去了宿舍。
  “那速度,田径队的也比不上吧,只听嗖的一声,人就没了!”她眉飞色舞地为我形容,甚至从此将搜索方向改去了体育方面,逐条比对着新闻,看看是否有“小飞人”顾少卿的消息。
  与之同时,女生宿舍也刮起了一阵旋风。很多人都看见一个长着尾巴的绿恐龙,居然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被一位帅到惊为天人的男人带走了!
  一群如饥似渴的女生首次明白,现在男人的口味居然都转化到了如此重的地步,怪不得她们长久以来,只能一边唱着“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把黄瓜当成你”,一边感叹自身花容月貌为谁妍的悲催。
  为了符合时代的发展方向,迎合帅哥们的最新品味,大家纷纷团购了绿色恐龙睡衣。一时间,这一地区的超市时常充斥着拖着尾巴穿梭其间的绿色不明生物。
  而我被顾少卿带去医院时,还不知道这一走竟然导致了如此多的事情。我只是歪在椅子上,看头发斑白的老医师麻利地写着病历,再将厚厚一沓付费单递给顾少卿。
  等躺上病床,冰冷的液体输入我体内时,顾少卿方才脱了外套,满头大汗地坐在了一边。
  “你很累吗,顾老师?”
  他用了我的纸巾仔仔细细地将汗擦干净,又松了松蓝色的蚕丝领带,方才回答我:“不累,你看我像是那种走几步路就喘气的人吗?”
  我笑了笑:“不像。”
  他扔了纸巾,也笑了:“这不就行了!”
  “你像那种风一刮就飞了的人。”
  他冲我微微一挑眉,故意压低了嗓子:“和风,做人要厚道,你给我实事求是点。”
  “本来就是事实啊。”我咯咯笑了起来,“哎,顾老师,我又想起一笑话。”
  “你的笑话怎么这么多?”他蹙着眉头瞧着我,“说吧,别是编排我的就好。”
  “我怎么敢啊。”我将被子掖了掖,好让视线更容易扫到他脸上,“狮子和熊分别在两棵树旁便便,一个月之后,狮子便便的那棵树比熊便便的那棵粗了好多。熊脑子笨啊,转不过弯来,就来请教狮子:狮子,狮子,怎么你便便的树比我的粗这么多?”
  我一顿,没往下说,让顾少卿自己想答案。他一脸茫然,赶忙问我:“为什么?”
  “狮屎胜于熊便哪!”我乐得不行,“顾老师,你怎么比熊还笨!”
  他这次的反射弧小了许多,看着我笑了半天,不停地夸我:“你的脑子成天就记得这些!”
  我耸耸肩,镇定无比地看着盐水瓶内橙黄色的液体,心里一遍遍讥诮地重复着:这个笑点滴的白斩鸡。
  因为发烧,我一共挂了三天水,无论早晚,顾少卿都一直陪着,忙里忙外,又是付费又是拿药。我看着他出出进进的身影,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何种滋味,有点甜,有点酸,还有点涩。
  我躺在病床上,掩着被子,真怕他闲下来后,问我要不要爸爸妈妈来陪,但他一直任劳任怨、毫无怨言,丝毫不提这方面的话题。一开始我还觉得受用,渐渐地,却变得更加烦躁。他有意避讳便是早已了解透彻,但我却一点也不想让他看到我心底的这些小事。
  人是世界上最矛盾的动物,我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天花板,静悄悄地告诉自己。
  出院结账时,看着那一张张数额极大的票据单,我又一次将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也想不到啊,不过就挂了几瓶水,竟然花了一千大洋!
  我赶忙从卡里取了钱还他,一开始他还死活不肯收,我只能哼哼唧唧以哭威胁,他怕了,方才连忙收了过去。那速度之快,也是嗖的一声,钱没了!因而我一度猜测,这个顾少卿当年绝对是弹棉花的,两手那叫一个麻利呀!
  “顾老师。”我吞了口唾沫,又看了一眼票据,这一刻,能听到心脏滴血的声音,“看病真贵。”
  他正开着车,一扶镜框,抿了抿唇:“是有些贵,但把你治好了,这钱也花得值了。”
  我咂咂嘴,不住地摇头:“顾老师,我真的错了。”
  他蹙了蹙眉:“怎么了?”
  “你想啊,一瓶水好几百块呢,我连个味道还没尝,就被他们一股脑全打进身体里了,多亏啊!”
  顾少卿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还想把那个当汽水喝?”
  “不。”我很认真地纠正他的错误,“是盐汽水。”
  生病的那几天,正好错过了校庆晚会的整体彩排,为此,团委老师对我意见极大,每每组织对词,他们就一一将手背在身后,挺着胸膛,老鹰捉小鸡似的转来转去。
  顾少卿为这事没少为我受气,每每背不出词,或是被批评主持得太死板,他都抢先应承下来,声明待会儿会亲自辅导。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沈和风,你要是主持的时候能和往常一样幽默就好了,肚子里明明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僵得只会照本宣科了?”
  这个人将我剖析得还真挺透彻,可我嘴硬不肯承认:“顾老师,你别开玩笑了,我一直走的可都是知性成熟路线,那种小女孩的作风千百年前就扔了。”
  顾少卿的眉角明显的一抽,望着我,皮笑肉不笑地摇头。
  为了节约经费,校庆晚会和建党节安排在了同一天。考虑到日期的特殊性,学校一早就将晚会的副主题安排成了“唱红歌、爱祖国”。除了每个学院经过重重选拔选出来的一两个节目外,占重头戏的便是这唱红歌的任务。
  全校上下早就弥漫在一片红色歌曲的大氛围之下,晚会开始前三天,更是在操场上支起两个大音响,安排老师、学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练歌。
  我们四个主持坐在一边看着,把那该会的不该会的都学得精通,以至于从早到晚脑子里都绕着那铿锵有力的调调,干什么都合着这节拍来进行。
  林纾曼老师第一个受不了:“轰轰隆隆和敲大鼓似的,还让不让人背词了?”
  播音部部长长长叹了口气:“可不是,瞧我这觉悟高的,晚上说句梦话都是照红歌的旋律唱出来的。”
  顾少卿向来不在人后说闲话,更不是那种会发牢骚的人,因而主动提议要给我们说笑话解闷,可每每看着其他两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我板着的一张脸就更显得突兀起来——没办法不冷静,他讲的都是我说烂了的笑话。
  也就是在这一天,整台晚会的挂名总指导风风火火地跑来找我们四个人。顾少卿递过去一瓶矿泉水,他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双手握着搓着,还没切入正题就申明了不许拒绝。
  “小顾老师,大家都夸你唱歌好听,又多才多艺、会弹钢琴,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顾少卿极为谨慎,绝不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因而问道:“宋老师你先说清楚是什么事,好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是这样的,小顾老师,物理实验室那边的欧教授本来有唱歌的任务,可是他一向忙得厉害,最近又接了一个学术研究的选题,彩排这么些天都没露面,晚会那天绝对来不了,所以你看……”
  话说到这里,有点理解能力的人都能听懂他意思,林老师最是兴高采烈:“宋老师你可真有眼光,小顾老师唱歌可好听了,上次我们一道去K歌,数他唱得最好。”
  播音部部长“咦”了一声,逮住林老师追问:“老师还去K歌?”
  林老师就笑了:“怎么,当老师就不能有点娱乐活动了?老师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吃喝拉撒,更别提K歌这种小Case了!”
  “嘿嘿嘿,我不是这意思!”
  顾少卿却一直没说话,哪怕那老师又忧心忡忡地说了一遍重要性,他还是思忖着没给出答复。直到大家劝过来劝过去,林老师更是一拍胸脯夸下海口:“说服他的事包在我身上!”他这才直了直腰,开口说话:“欧教授真的来不了?”
  “来不了,早知道也不喊他了,那人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一门心思搞科研,爱因斯坦都没他夜以继日。为了这些事,他是老婆也丢了,女儿也不管……”
  “宋老师。”顾少卿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吧。”
  “好嘞,你先想着,但今晚之前必须答复我,等着印名单呢。唱不唱红歌由你决定,我们给你自由和舞台,只要你不辱使命完成任务就行!”
  顾少卿到底点没点头,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喜是忧,我并不清楚。我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地瞅了会儿自己的鞋尖。
  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二十年来,每当旁人提到工作狂的爸爸抛妻弃子时,我只是将头低下,在心底冷冷地笑了笑。
  我的爸爸欧奕儒是这所大学有名的物理教授,一直都致力于高能粒子方面的科学研究。在我的记忆里,他所维持的形象大多是一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严师模样,只有在和妈妈吵架时,才难得又难得地显出男人的无奈与挣扎。
  我一度觉得,他很少回家的根本原因就是在于害怕妈妈,与其无止境的争吵还不如选择将精力分散上工作,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特别念家的人。
  因而我曾怀揣着最简单的梦想——以优异成绩的成绩考入他所在的大学,成为他的一名学生,这样就能拥有他更多的关注了吧。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真的想多了。
  我拿着稿子走去一边,快速地念着苍白底色上黑色的铅印字,又快又稳又好,而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这样的状况没持续多久,顾少卿便慢慢向我走来。哪怕高亢的旋律让他的脚步声遁形,我却依旧能从那股淡淡的柠檬香中认出他来。
  他将我手里的稿子抽出来,淡淡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背得够熟了。”
  我冲他懒洋洋地笑:“一紧张就会忘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有我在你身边。”
  我一怔,继而颇为受宠若惊地望向他。他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扶镜框,却想起自己根本没戴眼镜。
  局促片刻后,他方才解释:“我是说,有我们三个半斤八两陪着你,没事的。”
  原来如此。
  我没吱声,笑了笑,让嘴角扯起一个稍显自然的弧度。原来顾少卿也会说废话,可笑……可惜。
  那天晚上,我有两节电工实验课,两人一组按图来接电路,我和凯丝自然窝在一处。可我们都是菜鸟级选手,光看着电路图和实验箱就一阵阵的头晕,完全摸不着门道。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原本我们琢磨着,两个臭皮匠怎么也能顶上半个诸葛亮吧,谁知道折腾来折腾去,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们的电路还是一个劲地出错。实验箱上一溜六个灯泡死活都没反应,最后总算亮了一个,没过一秒,啪地炸了!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凯丝搂着我的胳膊发抖,“这玩意儿怎么就炸了!”
  电工老师依旧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过来看了看那黑掉的灯泡,又看了看惨兮兮的我们,连连咂着嘴:“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凯丝低着头,毫无骨气地求情,“老师,你帮我们看看吧。”
  电工老师“嗯”一声,并无责怪的意味,将电路反复检查的同时,微微挑起眼来看我:“你这个三号怎么总是游手好闲,我看了你一节课了,要么抱着书要么和人说话,就是不好好做实验。”他阴森森地笑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这样吧,下次我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实验箱,你就站我旁边自己弄,看你还怎么偷懒。”
  我直叹不妙,却也无话可说,只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心里早将这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电路接好离开时,他中途将我截了下来,说是有事要说。
  凯丝一见老师就像耗子见了猫,如此一听更是急着回去,极不厚道地留下了我一个人。
  那老师却只是站在我跟前,一遍遍地翻着我的书:“叫沈和风?挺好听的名字。上次老师骂你,你没记在心上吧?”
  我哪敢说念念不忘啊,只好谄媚地撒谎:“老师批评的对,都是我的错。”
  他嘿嘿笑着,手里还翻着书页,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看向我,甚至扬手搭在我的肩上,声音出奇的别扭:“我还想着翻你的号码呢,这书上竟然没有。”
  就是这么一瞬的时间,我浑身都直冒冷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虽说做人不该如此多疑,虽说不该将人想得如此之坏,可我还是无法忽略电工老师身上那令人恐惧不已的猥琐气质。一时间,报刊上诸多的报道一齐涌上心头……他他他,这是要潜了我吗?
  不寒而栗。我向后大步一退,极快地告辞:“呀,我突然想到今晚还要彩排,我先走了老师!”
  说完,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我一路狂奔,感觉脚下像安上了风火轮,只听见风猎猎而过,两边的景物急速向后倒退。继而想到奥运比赛时,我国的女运动员身后若是都能跟上这么一个猥琐的怪大叔,估计田径的金牌就都能跑进咱们的口袋中了。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猛然就被实验室外站出的一人拦了下来。我看清这个身影绝对是顾少卿无疑,立刻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扯着他的胳膊死也不肯放手。
  “顾老师!”我喊他,心还是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于是又喊了一次,“顾老师!”
  他原本是笑着,一见我样子不对,便立刻蹙紧了眉头:“你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该怎么回答?被另一个老师调戏了?他肯定不会相信的。一转头,走廊里哪还有什么电工老师啊!只能咬咬牙,将刚刚的一幕压下去,却依旧抖着嗓子道:“我怕黑。”
  他怔忪片刻,继而笑了:“那我送你回去。”
  我一瞥墙头上挂着的牌子:原子物理实验室。原本紧紧锁住他胳膊的双手,很快便松了下来。
  后来我才得知,顾少卿那一晚特地去劝说爸爸放下工作,好好和我这个女儿聊聊天、说说话,爸爸当即以事多人忙为由拒绝了。顾少卿也不放弃,审时度势退了一步,说哪怕他真的没空参加活动,来看看有主持任务的女儿也不失为放松的好方法,劳逸结合,脑子能转得快些。
  当时我虽然猜出了大概,却颇有些不识好歹。他送我回宿舍时,我还特意别有用心地和他说了一番话。
  “顾老师,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自然不知道,摇了摇头:“说说看。”
  “我最讨厌那些爱心泛滥的伪善人了。”我冷冷一哼,“谁家穷困、谁家出了事,他们便上蹿下跳地谋捐款、谋出路。这也便算了,偏偏有人不满足,硬是要喊来新闻媒体大肆宣扬。那些受到帮助的人私下里谢谢他们还不行,非要拉上台面,当着千千万万的人说谢谢。我每每看到电视机里的这一幕时都在想,他们是真的想说谢谢吗?那些钱拿在手上不会滚烫得直想扔了吗?人的尊严,有时并不在于你能给予多少,而是在于你能留下多少。”
  顾少卿始终是淡淡而笑,默然不语。间或,我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然而微微一侧头,却又只望到他刻成坚毅的侧脸。
  到了宿舍楼下时,我刚刚所受的惊吓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却又开始觉得顾少卿颇有些闷闷不乐,难道是刚刚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了?
  我有些郁闷,早说过我这人很怕自己惹人生气,此刻心内的负罪感快速加深,只好腆着一张笑脸问他:“顾老师,你能在晚会上表演吗?我没听过你唱歌,更没听过你弹钢琴。”
  顾少卿看着我,眸光异常清朗。他不回答,和我迂回着:“如果我选择答应,该用一首什么曲子呢?”
  我想也没想:“《End of may》!”
  “好主意,可是……”他一顿,紧接着笑了笑,“我需要一个搭档,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台上唱,那就实在太无聊了。”
  这人终于又会笑了,我心里一松,抓了抓头发,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陪你唱,不过我不会歌词,幸好还有两天时间能让我学一学。”
  顾少卿此刻却换上了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可我想让你唱另一首,正好作为我们材料学院推荐节目。如果你能学会,我就答应你上台唱歌。”
  这人在这儿挖了坑等我呢!可要他上台唱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愿望啊,明明挺聪明挺有素质一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缺乏大局观呢?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表率,立马一点头,道:“不就一首歌吗,你说,我立刻就去学!”
  “也是Ann的一首歌。”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输入几个字母,递到我的眼前,“《Sailor and widow》。”
  我接过他的手机,好好瞅了瞅这歌名,觉得这男人一定在耍我:“顾老师,”我扁扁嘴,没好气地嘟囔,“这是什么歌呀,名字也太奇怪了:《卖东西的人和窗户》!”
  “……”
  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堂堂一个新时代的新女性,在遇见顾少卿这只瘦弱的白斩鸡之后,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些与自己身份不匹配的事来呢?
  顾少卿看着我愣了会儿,紧接着二话没说,将歌名用短信发了过来。我打开短信,还是一个劲地咂嘴:“瞧这名字取的,太抽象了,一卖东西的和一窗户有什么关系?莫非他是站在窗户旁边卖东西的?嗯,可能是这么个意思。”
  顾少卿清咳两声,我赶紧把手机收起来,看见那两只桃花眼内分明有种叫做抓狂的光一闪一闪地发亮。没等我询问,他自己就坦白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还记得某天我和你说的三个喷嚏吗?”
  我连忙点头:“我记得,就是有个人一打喷嚏,你们全班都帮他数着。”
  “就是那个。”顾少卿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我忘了你对这种事的记忆力一向出奇的好。”
  真讨厌,明明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很清楚。
  “故事还是这个人的。有一次期末考试,卷子上有道古文翻译题,其实题目也很简单,其中有一句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个我知道,‘子在川上曰’。你说子怎么总爱曰来曰去呢?”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顾少卿立刻睨了我一眼,我赶紧将嘴闭得紧紧的,他这才又继续说道:“老师改完卷子就过来了一趟,站在讲台上连连叹了几口气,说:‘有位同学是这样翻译的:我死去的丈夫和这男人长得很像,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像!’”
  “噗——”我没忍住,颇不淑女地大笑起来,“这人真搞笑,他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绝的答案他都想得出来。”
  我就这么两手叉腰仰天大笑了半天,直到四周或搂或抱的情侣投来鄙视的目光,我方才在万箭齐发中停了下来。
  这一冷静就觉出了不对劲,我看着一脸淡然的顾少卿,问:“顾老师,你为什么给我讲这个故事?”
  他没说话,那眼中鲜见的抓狂转变为一闪而过的狡黠,弄得我一头雾水。
  直到回到宿舍,和凯丝一合计这件事,我方才发现顾少卿这小白脸的用心是多么险恶。且不说脸登时红得有多厉害,更有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眼前是一片刀山火海,在凯丝的大笑声中,我霍地起身。
  “哎哎,和风,你要冷静,冲动是魔鬼啊!”凯丝一把拉上我的胳膊,“更何况是你自己英语差,连个《水手与寡妇》也翻译不出来,还《卖东西的人和窗户》。哎哟,笑得我胃都痛!”
  “欺人太甚,他居然不告诉我,就看着我和傻瓜一样嘻嘻哈哈地笑,还说那么个破故事讽刺我!”
  “那你也不能找他决斗啊,你冷静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狠狠呸了她一口:“谁找他决斗,我这是去拿刀捅死自己!”
  没想到她立刻撒了手,做了个慢走不送的动作,嘴还分外刻薄:“去吧,你一没好皮囊,二没好内涵,要我是你,早晚也得走这一步。”
  我原地站着一阵跺脚,咿咿呀呀地叫唤着,直到一边的汪安安拿笔狠狠戳了戳桌面,凯丝方才过来一把拉住我:“乖了乖了,别闹了。对不起,和风,我刚刚不该那么说你,这总好了吧?”
  我向来得寸进尺,鼻子一皱,地动山摇地哼一声。
  她立刻特狗腿地冲我笑着:“你瞧瞧你啊,浑身上下都是优点,要真想鸡蛋里头挑骨头,估计也就两处不美……”
  我眼一瞪,龇着牙威胁她:“你——闭——嘴!”
  “内在美和外在美。”
  又是一阵大打出手。
  等我们俩再一次恢复和平共处的关系时,已然都顶上了一头稻草似的乱发,歪着嘴扶着下巴时,还互相埋怨刚刚对方的一拳打得实在太重。
  歌是在我的电脑上听的,声音开到了最大,好让大家都见识见识顾少卿的品位。前奏欢快,节奏感强,音符仿佛蹦着跳着钻入耳中。可当Ann张口唱了两句之后,汪安安却在另一头扑哧一声笑了,而我和凯丝则是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凯丝,你觉不觉得这词儿唱得……有点快?”我苦着脸。
  “不是有点,和风,这绝对是很多点!”凯丝哀号两声,“而且要是一口气不够长,绝对能唱背过气去,你信不信?”
  “我信。”我重重点了点头,“凯丝,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她满怀同情地望向我:“什么?”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是找把刀捅死自己吧。”
  “好主意!”凯丝握紧了拳头,在我面前用力扬了扬,“和风,你这辈子都没把一件事想得这么清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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