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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医生总是会夸大病情,明明两周可以痊愈的伤,一定要说要修养四周,这样既能显出医术高明,也能以防万一治疗不灵光的拖延期,运气好的话世上又多了几个奇迹和无数名医,百利无害,不做才怪。
  其实我的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有时用力过猛会疼,但是走路不成问题。
  在医生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算是勉强拿到可以出院的合格通知书。
  “要不要通知一下唐先生?”小护士热心地问。
  “不要!”我斩钉截铁,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呵呵呵地憨笑,“唐先生那么忙,出院就不用他亲自到场了,回去我会告诉他的。”
  我向这些天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医生护士道别,扯着李抒逸头也不回地离开。
  “衿迟,走的这么快干吗!你的脚不要了?”李抒逸在身后拉着我。
  我双腿直颤,背后冷汗涔涔,只想快点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小逸,快点,你快去解约。”
  “解约?还差三万块呢!”她沮丧地说。
  我攥着拳头,小心护着钱包,颤声道:“小逸,唐绍雍给我办了一个月的住院手续,可我只住了三星期不到。我刚才去办理出院手续,医院退还了我十天的住院费,还有之前的押金……总共三万块!”
  人不应该有身份的高低之分,但灵魂确实有贵贱之别。
  从前,即使没有钱,我也从来不认为我就低谁一等……
  可是自从我骗走了唐绍雍那三万块钱之后,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可偏巧,唐绍雍像跟我对着干一样,在继36D小蛮腰朱秀美和修长美腿混血儿之后,他再次跟一企业名家的大家闺秀女儿传出绯闻,更被拍到慈善晚宴两人一同出席,还拜见了双方家长。一时之间,关于他要结婚的消息如初夏的柳絮,漫天飞舞。所行之处,放眼皆是唐绍雍的照片新闻,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怪不得之前那么久都没有来看过我,原来是在准备结婚的事。”我目光悠远。突然意识这话听起来颇有点弃妃打入冷宫的感觉,“我只是内疚,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最后还让你倒贴三万块钱……”我盯着杂志封面上深深蹙眉戴着墨镜的唐绍雍,惋惜地道歉,随后扯着破锣嗓子,兴奋地大叫李抒逸,“小逸,你快看唐汕的股票,唐绍雍结婚,涨了,又涨了!”
  因为帮李抒逸,原来的房子我退了租,出院后就住在她家里。李抒逸的父母在她小时候离了婚,又各自再婚,对她不闻不问,只留给她这个房子。而自从抚养她长大的奶奶去世后,她就绝口不提亲情。
  彼时无意,可现在看来,在那个时候,那个我们还没有名利之争的单纯年代,在一切都可以用感性的理由搪塞谅解的时候,李抒逸却不肯原谅她的亲生父母,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她的骨子里是蕴藏着一种残忍和决绝的。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像现在看得这般通透,也许后来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变化。
  “你还不换衣服?一会儿不是约了人了吗?”李抒逸催。
  说来好笑,前阵子退租,搬家期间,认识了一个叫申信的人,他到我原来的住处看房子,帮他表妹租。我们聊了两句,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就对我很感兴趣,时不时地给我打电话,还都是在深更半夜暧昧得让人误会的时段,而后更是热情地希望我去他的公司工作,并约我今天边吃饭边谈。
  “你别因为人家追你,你就不当回事。”李抒逸认定申信拜倒在我的花容月貌与C罩杯下。
  “少来,不信。”我赖着不动。
  “那么高级的餐厅,说是谈公事我才不信,他肯定对你有意思。”李抒逸这方面其实还满厉害。
  “少来,不嫁。”
  我不为所动,直到出发前两分钟,才将齐耳短发梳得平整,套上衬衫牛仔裤扬长而去。
  申信约我的地点在市中心的意大利高级餐厅。我对意大利美食没什么概念,只是看到那些跟平时吃的馅饼粉条也没大区别的,挂上个比萨意大利面之名一碗就卖到三位数,我就暗暗心疼银子,虽说不是我掏钱。
  申信大方地为我点了满满一大桌,让我重新审视李抒逸推测他要追我的同时,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很喜欢猪类动物。
  吃到一半,他开始说公事。
  而我听到一半,不知道是他语音语调语速的问题,还是这正宗意大利美食让我的国产胃酸有点消化困难的缘故,我开始感觉不对劲。
  申信他一个劲地鼓弄我去他们公司,可我连连追问是什么职业什么工作时,他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拐着拐着不是又拐到他们公司有多么好一个月的奖金有多么高油水多丰厚,就是拐到我有多么漂亮看起来不像二十三倒像未成年。
  可我再未成年再幼稚也知道不能被资本主义浮夸殷勤风吹倒。
  我有点失去耐心,用叉子狠狠地戳那看起来很没有食欲的面条:“你一直让我去你们公司,可你连什么工作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去啊!”
  申信见我有些发怒的模样,一愣,继而脱口而出:“就是公关,我们现在缺公关和文秘……”
  “公关?文秘?”我也愣了,“什么公关和文秘?”
  申信收起最初与小妹妹打交道客气的嘴脸,世俗而老奸巨猾横生:“公关和文秘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餐桌温度骤降。
  意大利馅饼再热情,也融化不了北极的冰川。
  公关文秘做什么,正经的有正经的做法,不正经有不正经的做法。我在很久以前的新闻中有所耳闻,不过看申信的嘴脸,一猜就知道是后者,总逃不掉类似与之前李抒逸遭遇导演提要求的命运吧。怪不得之前一直不肯正面交代,而是拐着弯连哄带骗呢!
  哎哟我的天,我和抒逸真是一对苦难姐妹花啊!
  我急怒攻心,不屑地哼了一声,刀叉使劲扔在盘子里。“当啷”一声,引的周围几桌温馨进食的人侧目。
  申信尴尬极了,面对我挺直腰板理直气壮正气凛然地瞪着他,他更加气短。半缩着身,被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灼伤,抬不起头来。
  “我先去下洗手间。”申信不敢直视,拐着弯走路。
  我抱臂,思索着这饭也用不着吃了,用不着委屈我的胃,再用怒火伤害我的肝。本想等他回来,跟他说一声我就走。可转念,我看到这个人就恶心得想吐,他看见我也必定想把我剁碎了。
  我顺了顺气,招来服务生:“麻烦你跟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可没等我说完,服务生惊恐地告诉我:“那位先生已经走了,说这顿饭算在你账上。”
  能行不!能做人不!是男人不!
  先把我骗来赴约,又给我介绍那种工作,现在竟然连饭钱都不付就跑路。
  哎我说,你不想付钱可以啊,但你能不能别点这么多啊!
  “多少钱?”我大惊失色。
  “八千八百零三十元。”
  “怎么会这么贵!”我想哭。
  “这两瓶都是上好红酒,1983年产自波尔多……”
  我去!比我还长命的酒,幸好还他妈没喝,真怕折寿!
  我抓住救命稻草,指着红酒瓶子:“这瓶还没喝,可不可以退?”
  服务生为难地看着我:“这个,已经启开了,就不能退了。”
  我彻底崩溃,手脚颤抖。八千八百零三十元,就是八百块,我身上也没这么多现金啊。为了李抒逸的解约,我和她已经把所有的储蓄都搭进去了,还骗了唐绍雍的三万块。现在就算找人救场我都想不出找谁好。
  “你等等哈,我还没吃完……”我提起刀叉,呵呵娇憨地笑,谁知我内心的苦啊!
  等服务生离开,我发狂一样给申信打电话,可意料之中的,根本没人接。
  我回头偷瞄那服务生。果然,他跟一经理模样的人窃窃私语咬耳朵,然后经理目光一转,严肃戒备地看着我。
  我赶紧转过视线。这服务生我也不是没做过,这场景也遇到过几次,心知肚明,经理已经把我列入了疑吃霸王餐黑名单中。
  经理向我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小姐,我们快下班了,不知能先结账吗?”
  我谄媚地笑:“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不知你们跟他熟吗?记他账上行吗?”
  经理微微一笑:“他不是我们的老主顾,没有办法签单。”
  “那……那……”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经理就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拿着电话就要拨号码。
  我焦灼地喊:“你等一下。”
  那经理顿了顿,因我突升八度激动的嗓门而错愕不已,而旁边同样有人被我的声音吸引过来,熟悉的低沉磁性,平缓的韵律。
  “怎么回事?”
  我倒吸一口冷气,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声音,这无数次回荡在梦中,梦魇一样缠缚着我纯洁灵魂的声音—正是发自唐绍雍!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恐惧。虽然害怕他会像在梦中那样,扼着我的喉咙质问我为什么提前出院拿着他的钱跑路,身体与心灵双重折磨我让我还钱,但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仿佛他这只老虎可以与经理那只狼拼个两败俱伤,而我这只狐狸则坐收渔人之利。
  但显然我脑补路径错误,经理语出惊人:“唐先生,这位小姐没有足够钱来买单,我们该怎么办?”经理又不忘跟我解释,“唐先生是我们饭店的大股东。”
  原来他不是狼,唐绍雍也不是老虎,而是一只耗子一条蛇,蛇鼠一窝。可怜我这只狐狸想假下虎威的愿望落空。
  “不是的,不是的……”面对唐绍雍,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向他解释并不浪费时间,“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他是骗子,他说要请我,结果……”
  可唐绍雍听了我的话,竟然没有丝毫同情。他面色忽地阴霾,看着我面前桌子上满满的菜式,反而一脸鄙夷:“林小姐,有人说要请你吃大餐,所以你就狮子大开口是吗?”他嘴角一动,一丝冷笑,“就像在医院住院,有人给你付医药费,你就长住不走,提前离开反而拿着找回的零剩是吗?”
  我的心仿佛突然被浸在冷水中,猛地瑟缩。又不禁自嘲,我竟然也有被人呛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可我自知理亏,比起生气,愧疚和委屈更多一些。
  “唐先生,不是的,我……我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是要请人吃霸王餐吗?”他鼻孔哼出两团冷气,高挺的鼻梁让他充满倨傲的距离感。
  他下巴微微抬起,侧目望着我。
  我咬了咬唇,委屈与酸楚油然而生,同时也倔强地站起来,双手一撑桌子:“唐先生,咱好好说话不行吗!这种讽刺反衬的手法你用得很舒服是吗!”
  他一愣,天生的傲慢优越被激发,伸手一拉,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个好好说话法?”
  经理见这架势早已走开,我退后两步,也坐下来:“唐先生,心平气和,少安毋躁。我知道偷拿你的押金是我不对,可是,换一方面想,如果不是我真的缺钱急用,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有违良心伤我自尊的事。”
  我偷瞄他,他双眼眯成缝,写满了怀疑。我叹口气:“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像我这种人,连偷拿押金这种事都想得出来,又怎么会有良心和自尊一说。”
  我这句话明显戳中他的心事,他眉毛一抬,身子正了正,脸色倒恢复了正常,也突显一丝谦和的意味。
  “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朋友被骗,急需用钱,我把房子都退租了拿押金垫给她,可还是不够,所以才……”
  他冷眸冷眼:“你朋友被骗?怎么这么多人想要骗你和你的朋友!”
  “嘘,嘘,不要用讽刺的修辞。”我比画着,平息他的怒火,将李抒逸遇到的不公之事简易叙述一遍。
  他听了,气总算消了一点,又问道:“那你呢?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愤愤然:“那人说要给我介绍工作,可没想到是个骗子。”
  唐绍雍皮笑肉不笑,上下打量我一番:“林小姐你冰雪聪明,狡猾得像黄鼠狼一样,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可惜现在是夏天,一到夏天我的冰雪聪明就化了……”我信口开河,唐绍雍明显不屑,却意外地把他逗笑了。我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是上次因为你被车撞了之后,所有的工作都没了,出了院还要自己养伤,现在才好利索,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工作,心急之下,难免出错。”
  唐绍雍长长地嘘口气,嗅得出那不满的味道:“你是说都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了!唐先生,你不要误会,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可是今天……”我对对手指,细声细气,“你可不可以再借给我一点,我真的没有钱买这顿单。”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己辨别是非真假的套路。唐绍雍也不理外,沉默良久。
  “除了我借给你,恐怕也没别的办法了。”他凛冽的目光望着我的眼,“可是你真的会还?”
  我就说,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有自己辨别是非真假的能力。
  “当然……”我尴尬一笑,支吾道,“不过,我来算算看。原本我要住院四个星期,但是只住了三个星期不到,可是,住在哪里不是住呢!反正,那十天的住院费其实是应该花的,所以,所以,不如我就还你个押金钱怎么样?”
  我话音未落,唐绍雍那凶残的野兽般的目光,如带着倒钩的网,将我重重包围,齿缝中迸出阴森森的几个字:“你继续。”
  我全身发抖,可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忍辱负重:“其实,这顿饭,你看这瓶红酒我们真的一点都没动。可是,饭店的人说已经开启了,不能退,这样多浪费呢。不如,唐先生,你拿回去……这可是瓶1983年产自波尔多的上好红酒,童叟无欺,只要两千三百块……”
  “还有呢?”又是一声冷言冷语。
  “还有,”我绞尽脑汁,“还有虽然我身体上的创伤已经痊愈,但是心灵上的伤害,要比身体上严重得多,真的无法估计……不过就不用麻烦唐先生替我找心理医生,可是,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心理治疗的费用,在住院押金里,扣……掉……一……些……呢……”
  当他凑向我越来越近,鼻尖距我不过一寸远,犀利的视线如针芒刺在我脸,我真的无法再言语。
  “林小姐……”唐绍雍冷峻的气息拂过我的发梢,“我真的很佩服你!”
  “嗯?”晴天霹雳,我那咧开的嘴角已经不知是哭是笑了。
  “你知道,钱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跟我拉开距离,像是要与我这种充满铜臭味的市井街民划清界限,“既然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连累你住院,那些钱我可以不追究,这顿饭钱我也替你支付。”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眼放光,喜上眉梢。
  “不过,”唐绍雍薄唇微微上扬,垂下眼,长长直直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挡住他的眼,“我真心地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林小姐,以后请你不要出现在这家餐厅,以及所有我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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