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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当周遭的世界一片混乱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好样的,乔直生,这是你能为知夏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她可是会一辈子都记得今天的,所以乔直生,你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他被知夏催促司机的声音拉回现实:“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好嘞,姑娘你放心。”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乔直生,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打架了?”两个人默认着不说话,司机笑起来:“男人嘛,打架正常,尤其是为自己的女朋友出头。我女儿就没找好男朋友,找了个跟姑娘一样的男孩子,我天天说她,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俩人异口同声。
  “她管这个叫伪娘,还说自己就喜欢这样的。你说说现在的孩子,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司机说完叹了口气。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茬。司机询问了下他们能不能抽烟,两人默然。司机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顺手拧开了车载广播,电台播的是苏打绿的《小情歌》。他急忙换台,边换边说:“糟心,在家里成天就听这个,墙上也全是海报,听声音我愣是分不清这是个小子还是姑娘。她非得说这叫中性。你说,是小伙子就是小伙子,是姑娘就是姑娘,说什么中性,中间的性别,这叫怎么回事?”
  俩人坐在后座,被司机给逗乐了。一路上司机从女儿身上抱怨到社会风气,知夏不时看看乔直生的伤势,盼着赶紧到医院。
  临下车的时候,司机谈兴未尽。知夏扶着乔直生走出几步,司机师傅喊住了她:“姑娘,现在肯为自己女人打架的男人可不多了,可别伤了他的心哪。”
  知夏觉得这个司机大叔怪有意思的,笑了笑祝他一路顺风,搀扶着乔直生往医院走去。
  那个时候的杭知夏不知道,当后来的她狠狠地将身边这个叫乔直生的男孩的心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时,她脑海里唯一在不断重复的竟然就是这句话。
  可是人只能活在当下,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至于未来,没有谁能提前参透。
  所以当她坐在急诊室外面的长椅上,目光停留在走廊角落里的一小片阳光之上时,她忽然没来由地想,她平平淡淡的十八年的生活里,这一天应该是最跌宕起伏的了吧?
  还好,还好那些生离死别的灾难不是发生在她和他的身上,她自私而又庆幸地在心里念叨着。
  熙瑶的葬礼过去半个月后,长假很快结束,九月就这么来了。
  她将要起程去南方的那天,妈妈忙前忙后,给她收拾了三大包两大箱行李。知夏一看这一大堆东西,顿时叫苦不迭:“妈,您是让我去上大学呢还是让我去流浪啊!”
  她妈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爸爸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走到卧室边,看了眼地上的行李,满意地抿了口茶:“听你妈的,多拿一点是一点。不然到了那边还得买。不过,我看这个电脑就不用带了,到了知秋家里,太大了可能没地方放,到那边买台笔记本,也方便携带。”
  “你懂什么呀。”知夏在心里先把这话说了一遍,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一个人把这话说一遍。
  果然,她妈妈上前拍拍放电脑的那个箱子,边拍边说:“你懂什么呀!知秋家里房子大着呢,怎么会没地方放呢!”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这么说话的,爸爸在否定一件事情前,一定会先同意妈妈部分的意见,然后一个“不过”之后就是另一番天地,而妈妈总会在爸爸发表意见之后说一句“你懂什么呀”。这么多年了,他们的交流方式比牛顿三大定律还难以推翻。
  知夏最终还是没有执拗过固执的妈妈,万幸的是没有带那台电脑,要是她把这么个大笨蛋搬到程知秋家里,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看她的目光。当然这主要归功于爸爸坚持要给她买新的笔记本电脑。知夏心里想要,嘴上却说不要,最后还是妈妈拿了主意,把钱塞进她手里。知夏当时感动地就差哭了,抱住他俩狠狠亲了两口。
  也难怪,家里生活一直不宽裕。妈妈的身体从她懂事起就一直时好时坏,爸爸则提前辞了老师的职务,回家专心照顾妈妈。小时候妈妈生病那几年日子特别难过,后来幸好爸爸盘下一间药店,这几年才好过了很多,渐渐也有了点小康之家的景象。
  爸爸妈妈从来节俭,她耳濡目染也养成了好习惯。
  一切商量妥当,妈妈便急着跑出去买菜。
  知夏回到房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南下的车票。这是晚上十点的火车票,次日晚上十点到达,刚好24个小时。妈妈起初固执地要定机票,说火车太累人,知夏坚决不要浪费,来了个先斩后奏把车票给买了。
  看看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卧室,忽然间有些舍不得,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知夏急忙打开,一看是张小觉发来的而不是乔直生,有点小失落。
  张小觉:那天对不起啊。
  她想起那天他冲她发脾气,回了个“没事,都过去了”。
  张小觉迅速回过来:那个,今天我们就不送你了。
  我们?
  知夏瞬间想起乔直生。也好,以前就说好了,分离的那天,谁都不要见谁,免得伤心难过。他倒也真的遵守规则,想想也是,见了又能怎样?一个转身还不是明日天涯。
  她僵硬的手指在手机上摁出几个字,发了过去。
  杭知夏:好的,你们要好好的。
  对方很快回过来:我还行,估计他好过不起来。
  知夏看着屏幕,心里一阵酸涩。她觉得有些累,便趴在桌子上,打开通讯录翻到他的名字,看了许久,慢慢合上了手机。
  晚餐时妈妈做了一大桌菜,爸爸笑呵呵地说:“好久没见着你妈做这么多菜了,知夏面子可真大。”
  “吃你的。”妈妈没好气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
  妈妈自然少不了叮嘱:“到了那边,要听人家的话。虽然知秋打小在咱家住过一段时间,你跟他玩得也挺好的,可现在人家已经是管着几百号人的小董事长了。住在人家家里,要千万注意言行举止,可别淘气,给人添乱。”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知夏不满地嘀咕。
  “你妈说得对,出门在外要少说话,多听别人说。不过,也不能一味忍让,女孩子还是要有点脾气才好。不过知秋这孩子挺善良的,俗话说‘三岁小,看到老’,他来咱们家那一年也才12岁吧?可我一看到他就知道,只有咱知夏欺负他的份儿,没有他欺负咱知夏的说法。”爸爸边吃边得意地说,好像谁欺负谁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你懂什么呀。”妈妈埋怨他插话,继续说:“知秋家里不比咱家,富裕人家,规矩总多点,凡事担待他一点。”
  知夏心想他家那能叫富裕啊?那简直是富豪。她在心里嘀咕,但表面上她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吃完饭,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之际,妈妈忽然神秘兮兮地拉着知夏到卧室里。
  “知夏啊,妈妈给你提个醒。”
  “嗯,妈你说。”
  “外面的男孩子不比咱们北城的孩子,花花心思多着呢,你可要……”
  “妈!”知夏捂着耳朵。她妈妈叹一口气,知夏放下双手,拉住她,赔笑说,“我知道啦,妈。”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可要做好防范措施啊。”她妈见缝插针,迅速地把刚没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知夏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只能扭捏着说:“怎么会啊妈!”
  “呵呵,呵呵,你妈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你能忽悠得了我?”说完,鬼鬼地在知夏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不过妈相信你。”她妈妈说着,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忽然又八卦地对她说,“其实吧,妈觉得直生就挺不错的,高高大大的多帅气,在学校有一大帮子小姑娘喜欢吧?人也好,小时候还在一个大院的时候就老藏着好吃的给你留着,家境也不错,”她妈妈说着,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不过还是说出了口,“当然,除了他妈妈不怎么好相处。不过哪个婆婆跟媳妇不是斗着过哪……”
  “妈!”知夏皱皱眉,捂着耳朵表示这次坚决不放下来了。
  越说越离谱,可知夏知道她妈妈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所以抗议归抗议,她妈还是坚决把话说完了:“多大孩子了还害臊!你妈我看人绝对不走眼,他能对你好一辈子的,妈用人格保障不会看错。”
  “妈……我觉得你变了……”知夏想哭。
  她妈妈不以为然地说:“你懂什么呀,你妈我这叫开放,这叫提前占座儿。你哪个同学的家长有你妈我这样的境界哪!”
  知夏心想还真没有……
  “你再想想,现在结婚压力多大啊,尤其是女孩子,过了二十你还没个定性,以后就等着做剩女吧。到时候我可不想扯着老脸天天出去给你找老公。”
  知夏满额黑线地木着脸,观察着手边有没有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器械。
  “喂喂,你们娘俩悄悄话说完火车都开到美国去了。”爸爸在外面催促起来。
  一家人大包小包赶到火车站,人群熙熙攘攘的,全是家长送孩子,场面一个比一个悲情。知夏最受不了这个,摆摆手就说:“爸妈你们回去吧,我走啦。”
  “哎哎。”老爸老妈挥挥手,点头答应着,示意目送她上车。
  刚走出几步,听见妈妈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知夏啊,国庆节可要带着直生回来啊。”知夏停住脚步,隐约听见爸爸在一旁埋怨她:“国庆节还早着呢,你这样孩子干脆别走了。”
  知夏虽然很囧妈妈一直说直生的事情,但此刻听见妈妈的声音,心里却一阵暖流溢过,全是难过,眼泪没忍住,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她想要回头,再抱抱他们,可还是心一狠,强迫自己大步向前走,她不想让老爸老妈看见她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上了火车,知夏坐在窗户边,低头擦了擦脸,望向一直站在站台上翘首往这边看的爸爸妈妈,对他们笑笑,挥挥手,爸爸妈妈也挥手。知夏大声说:“回去吧!”
  车厢里吵得很,到处是离别的人,知夏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见。他们还是站在那里看,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知夏怕自己再这样下去又忍不住哭出来,给爸爸发了条短信:老爸,老妈就拜托给你了。回去吧。
  远远地看见老爸翻开手机看了看,久久,他终于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跟身边的妈妈说了几句话,妈妈最后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知夏立刻努力笑起来,妈妈视力不好,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想到这里,知夏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火车开动了,妈妈挥了挥手,被身边的老爸拉着转身淹没在人群中,留下知夏泪人儿似的趴在座位上哭。
  火车的嗒嗒声响彻在耳畔,知夏才意识到她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恍惚中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知夏迷茫地看向车窗外,人头攒动处,乔直生站在人群里急急地喊她,朝她的窗户奔跑过来。
  他们说好的,分离的时候谁也别见谁,可他最终还是来了。知夏稍稍变得空荡荡的心里立时又涌入满满的酸涩。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生活的真谛就是:它会狠狠地羞辱那些自以为是掌控了局面,觉得一切还好的人,亲手给他们喂下酸甜苦辣的毒药,告诉他们唯一的解药是承受人生的五味杂陈、变幻无常。
  火车徐徐前进,他气喘吁吁地喊着她的名字。她身子探出窗户,亦朝他挥手。
  列车越开越快,他冲破执勤人员的阻拦,跑过来拉住她伸出去的手。风吹得他额前的头发飞扬起来,知夏呆呆地看着他,手心全是他的温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在做梦。
  他气喘吁吁地跟着列车跑,不肯放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知夏,知夏……”
  她频频点头,眼泪在风中流转,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耳边的嗒嗒声渐渐密集起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她怕这样太危险,怕他摔倒,狠狠地抽回了手。他险些摔倒在地,急跑了几步,终于再也追不上来。
  她想,他们就这么分开了。
  最后的一幕,他站在越来越远的站台,像是一个从前;她坐在越来越快的窗边,仿若一个未来。
  何日君再来?何日君再来?若能与君逢,愿如此时人,愿如此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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