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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在火车上的那个晚上,知夏失眠了。车窗外是漆黑的原野,偶尔会有几十盏灯火点缀其中。那应该是一个村庄吧,人们围坐在电视机旁边,孩子在嬉戏,老人已经在打着哈欠。日复一日,时间在他们身边安详得仿若沉睡的麋鹿。
  身边有人沉沉地睡了过去,知夏仰面躺在床铺上,看着头顶的床板,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睑:今夜之后,我将要遗忘谁?
  知夏伸手去摸那行字。显然这出自一个陌生的旅人的笔下,可能还是个女孩子。那个陌生的旅人是否也没有办法了呢?就像她一样,面对别离,没有一点办法,所以连反抗也省了。
  知夏犹记得,毕业的前夕,为了考出一个可以让他们去同一所大学的分数,她和乔直生尽量克制住在一起的冲动,两人都一心用在学习上。有时候他面对试卷上的题目抓耳挠腮,就特别想要看看她,可是又怕她说他没有恒心,这样子下去怎么能考到一起,便偷偷躲在她教室的窗外,匆匆看她两眼,趁她没有发现又跑回去跳进题海里。这一招挺管用的,每次看看她之后,他就又浑身充满了冲劲,跟打了鸡血一样。
  运气不好的时候会被她一眼撞见,她便隔着玻璃瞪他一眼,他立刻屁滚尿流地趁她没有出来揍他之前跑回去。
  就这样坚持了大半年,高考很快来临。考后估分时两个人的分数相差无几,知夏高兴得顾不得他们还身处人潮涌动的学校,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乔直生呆呆地站在原地,脸红脖子粗地看着下一秒便害羞得低下头去的知夏,拉住她的手,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自己的味道。
  身边的人都在关注彼此的分数,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对,倒是熙瑶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巧笑着问乔直生的分数。乔直生手忙脚乱地站好,知夏抢先说道:“我们考的分数差不多。”说完把志愿单扬了扬,“准备报同一所大学。”她继续说,脸上的表情全是得意。
  熙瑶冷哼一声,假笑着说:“是吗?真没看出来啊直生。”说完她看向乔直生。知夏简直恨死了她这样叫乔直生,每次都不带姓。有好几次她也坚持叫他直生,不带姓,可是真别扭,最后总算是放弃了。
  “呵呵,你呢?准备去哪儿?”他客气地笑着,知道知夏不喜欢熙瑶,他便尽量跟熙瑶保持一种奇怪的客套。
  “我啊,马马虎虎呗。本来还想着杭知夏学习那么好,一毕业可终于轮到我接她的班了,看来,啧啧。”她边说边故意瞄了两眼站在一边的知夏。
  哼哼,慢慢等着吧。知夏心里得瑟地想着,拽着乔直生就走,身后响起熙瑶银铃般的笑声。
  有时候知夏是真的不能理解熙瑶这样的人,直到某一次她因为熙瑶而被气得不吃早餐,乔直生把她拉到操场的角落里安慰她。知夏一个劲儿问他:“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啊!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去精神病院啊!天天找我茬是要怎样啊!”
  乔直生担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却更加放肆。多大的火气也有冷静下来的时候,冷静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刚刚把气撒在他身上有些过分了,于是试着问身边低头吃面包的乔直生自己是不是挺烦人的。他以为她又来了,惊恐地看着她说:“怎么可能啊!是熙瑶先找你茬在先。”
  “哎,那你说,她怎么就盯上我了?”
  “因为我跟你在一起呗。”他又眉飞色舞地得瑟起来。
  知夏却不为他的得瑟所动,想了会儿,说:“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永远是最好的,要用尽一切手段得到?”
  “那倒不是,新鲜劲儿过了可能就不想要了。”
  “那她怎么回事啊,新鲜劲儿能维持一年多?”她边说边认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乔直生。嗯,是长得还不错,勉强能算个校草级的,稍微打扮一下扔选秀节目里就能冒充青春偶像选手。人也挺好的,跟谁都合得来,四面讨巧、八面玲珑的风云人物一枚。最主要是专一,对她还特别好。这样一想,熙瑶眼红这么久似乎也说得过去。
  “呃……”乔直生哑口无言,低头又去吃面包,吃了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含糊地说,“可能是,与人斗其乐无穷吧?”
  对,知夏后来总算想明白了,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其说熙瑶是想要跟乔直生在一起,倒不如说熙瑶不知不觉中已深深迷恋上跟她斗时的乐趣。不然的话,为什么每次她们爆发之后,一连好几天都能看到熙瑶趾高气扬地招摇过市呢?那根本就是在享受胜利之后的果实和满足。
  但知夏总算也赢了一回,而且这次她自认为赢得很彻底,毕竟毕业之后,她就可以把熙瑶这个难缠的潜在情敌远远甩在身后,然后跟她的直生双双把学上。
  所以,当乔直生在假期里的一天忽然在电话里跟她说“知夏,我可能去不了南方了”时,知夏愣怔了很久。
  她以为他在逗她,缓过神来说:“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我受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知夏心里那颗小心脏立刻七上八下起来,可她还是执著地等待着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哈哈大笑说“傻丫头又上当了吧”。
  “对不起啊知夏。”他说。
  知夏想要摔话筒,却没有一丁点的力气,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眼前一片昏暗。乔直生见她没有反应,担心得不得了,着急地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给她道歉:“知夏,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吗?”知夏说完就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知夏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翻身趴在枕头上,心里憋得难受,想要哭,脑海里却浮现出熙瑶得意的表情,便也哭不出来。半个小时后电话再响起,妈妈在客厅里喊她,她不应。过了一会儿客厅响起敲门声,听见妈妈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进卧室:“直生啊,来来来,坐沙发上,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是他的声音,“阿姨,知夏在家吗?”
  “在在,我给你叫她去。”
  知夏不想在家里说这件事,出了卧室直奔门外,她妈妈喊她她也不听。乔直生尴尬地看看门口,又看看知夏妈妈,她妈妈朝门口示意了一下,乔直生这才像是得到特赦令一样冲了出去。
  他在小区门口追上了她,拉着她的手不放,她挣扎,他更加用力。直到她回过头,他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都跟她说了我们会去一个学校,为什么啊?”
  他看着她,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你说话。”她抹了把眼泪,固执地盯着他。
  他低下头去:“我妈把志愿改了。”
  “你妈说改就改啊!”她使劲甩开他的手。
  他急忙认真地看着她:“她改了给我交上去才告诉我的,知夏,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知夏只觉得轰然一下,本来破碎的世界,彻底被夷为平地。她一个人站在废墟上,再也找不到一丁点从前的痕迹。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别哭,别哭啊。”他过来拉她的手,她固执地一次又一次甩开他。“我去学校里改,知夏,你等我,我这就去改。”他说着转身就走。
  那天的最后,她就那么任由他消失在她面前。后来张小觉打来电话让她去学校领人,说是谁也劝不回去他。她没办法,赶到学校的时候,他还在缠着教导主任要求改志愿。知夏站在他的身后,听见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求主任。主任循循善诱地告诉他志愿已经上交了,改不了,他却像是听不见,几乎是绝望地说只要有办法改,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主任。
  知夏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真自私。她忽然就想通了,事已至此,她何必去难为他呢?况且还是一场徒劳。本就不是他的错,感情的账她只能越算越委屈,因为感情本身就是一道除法。
  她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乔直生。”
  他回头看着她,再转头看了一眼告诉他真的不能改了的主任,强忍住的眼泪瞬间急得全落了下来。
  再之后,她给他道歉,说自己不讲理。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慢慢又觉得她的意思似乎是要分手,便紧紧拉着她的手说:“也许还有机会能改的,去教育局改。”
  见他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她愣怔了下,随即感激地对他一笑,紧紧握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傻啊?”
  “真的,知夏,我说真的呢。”他着急起来。
  “真的不用改了,再说也真的改不了了。”她叹一口气,安慰他,“就算不能去同一所大学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假期能在一起啊。”
  他总算明白过来知夏的意思,这才长吁出一口气。
  “而且也用不了四年,现在谁还乖乖念完四年大学啊,人家大三就出来实习呢,再除去寒假暑假,还有……你看,算起来也就两年。”她自顾自地说着,他感激地看着她。
  晴朗的夜空下,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小小的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星空下坚信着他们的以后并不会因为分开而消失。
  列车规律的哒哒声将知夏从思绪里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变得湿湿的。她摸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你睡了吗?
  他很快回过来:没有呢。
  知夏:在干什么呀?
  乔直生:在想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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