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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嗯。”
  “我刚睡过去了,对不起啊。”她抱歉地说。
  “没关系啊。”他在那头说。
  她没话找话,问他怎么还不睡。
  “等你给我打电话呢。”他老实地说,一辆车子从他的身边迅速闪过,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车子尾灯,低头紧紧地将手机攥在手里。
  “你在哪呢?”她听见那边车子飞驰而过的声音,不由得担心起来,都凌晨了,他怎么不在家呢。
  “我在……”他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建筑,分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回头看到南城的火车站,接着说:“我在火车站。”
  “你在火车站干吗?”知夏越发担心起来。
  “我来看你啊。”他忽然笑起来。
  她愣怔了下,下一秒便迅速抄起放在床边衣服,穿着拖鞋从一直站在门口盯着她的程知秋身边走过,出了门往楼下走去。
  程知秋就那么看着她下楼梯,看她急得在偌大的客厅里团团转,打开一个门,立刻又退了回来,因为那里是厕所。再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打开一看是另一个房间。紧接着仰头怒视着双手交叉站在二楼看好戏的程知秋。
  “你要干吗啊?”他明知故问。
  “门在哪儿!”她气急败坏。说完又对电话解释说:“不是在跟你说,我在找门。”
  “你去哪儿,我送你。”他徐徐走下楼梯。
  管家这个时候打开门出现在客厅里,恭敬地对他说:“小少爷,车准备好了。”
  杭知夏冷哼一声,朝管家刚打开的门走出去,完全不顾他在她身后大声说让她站住,临出门了才丢下一句:“别跟着我!”
  他在她这句话里愣了愣,停在楼梯中间,怎么也移不开脚步。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十二岁那年,他一个人离家出走离开南城,去往北城,漫天大雪的夜空下,她也曾对着他说别跟着我。
  知夏在火车站看到站在喷泉边的乔直生,先前的郁闷和愠怒荡然无存,满心欢喜地跑过去,离别的一幕历历在目,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她怕他跌倒,只能狠狠心抽回手,而他站在越来越远的风景里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她。
  她不管不顾地从背后抱住他,他轻轻掰开她的手,回首俯身看着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激动地竟流出了眼泪,他替她擦拭,叫她:“知夏。”只此一句,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想想也不过才分开一天。
  “你怎么来了。”她在他怀里轻轻地问,满眼的喜悦。
  “嘿嘿。”他只是看着她笑,说不出理由。在来的路上,他也曾想要给自己找个正当的理由,以便于解释自己看着她离开忽然就冲动到跑去买了下一趟去南城的火车票。可一路想下来,却觉着天底下所有的理由都显得单薄。只是因为她在这里。
  “对不起啊。”她抱歉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也没听见你打电话,手机一直响,他就接了。”
  他看着她着急解释的模样,心里淤积的愁绪全被赶跑到了九霄云外。
  深秋的南城依然难掩燥热,她可能来得急,头发全贴在额前,他伸手轻轻拨弄着,又恢复了往常淡定的模样,松开她说:“我知道。”她见他是真的笑了,也随着放下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又听见他说:“好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嗯!”
  两人携手往火车站旁边的麦当劳走去。
  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车里,程知秋伸手轻轻地关了车里的冷气。
  她出门之后,他愣怔了片刻,还是急忙跑出去开车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了这里。看见她,也看见他,看见他们抱在一起,看见他们轻轻地诉说着什么。他低下头去,靠在方向盘上,身处夜色中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他却还是觉得太安静。他心脏不好,莫名地觉得一股冷意袭遍全身。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手里的打火机一下一下又一下地闪过火花,却怎么也打不着。
  两个汉堡下肚后,乔直生才慢吞吞地告诉她他报了南城的一座大专。
  知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而且那个学校一看就不是他妈妈能同意他去的学校,立刻着急起来:“你妈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本来按照乔直生的成绩,在北城倒能上个好一点的大学,而且还是本科。他妈之所以改他的志愿单,也是为了他能保险一点,至少上个本地的一流大学。可他倒好,一下子给报了一个连三流大学都算不上的专科。
  他喝了一口可乐,心虚而又不在乎地撇撇嘴:“反正我已经报了,她就算把我打死也改不了了,我明天就去报到。”
  知夏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他妈妈是什么人她最了解不过,先前他们家还没有搬出大院的时候,整个大院十几户人就数他妈妈最刁,暗地里常常能听见大人们私下里调侃说:“宁惹南山虎,不惹南院翠儿。”这翠儿就是他妈。
  他妈妈做事极端,从她对待儿子乔直生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心疼是往死里心疼,打也是往死里打。小时候常常能听见他妈妈把他揍得哇哇大叫,可要百货大楼里出个新鲜玩具,他又准是大院里第一个拥有的孩子。知夏越想越浑身发寒,几乎是侥幸地问他:“真不能改了?”
  “不能了。我已经报了这边,北城那边的学校也就自动放弃了我。”他答得干脆,话锋一转,“从今往后,我就能天天跟你在一块儿了。”说完嚼着汉堡自顾自笑了起来。
  知夏又担心又高兴,心里不是个滋味。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妈妈要杀要剐,反正她铁了心跟他一起受。
  两人吃完东西也没地方去,知夏是刚睡醒,看见他之后更是精神好得不得了,他倒有些累了。知夏端正地坐着,说你累了就躺一会儿。他说好,倒头躺在她腿上。她低头看他,他也看她。她立刻红了脸,他却仰头凑了过来。她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总之当两人的舌尖轻轻触碰,紧接着缠绵在一起的时候,知夏才第一次懂得了唇齿相依的意思。
  她紧紧闭着眼睛,浑身僵硬而紧张地颤抖起来,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也不敢呼吸。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脑海在那一刻都在想些什么。
  除了短暂的迟疑之后更加用力地紧紧拥住他,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从没有如此亲近过他,只觉得世界如此迷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五彩缤纷。什么分离以及重逢,都敌不过那种感觉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种用她仅有的十八年人生经历怎么也解释不了的美妙感觉。
  那天两人就在麦当劳将就了一个晚上。其实后半夜麦当劳人去店空的时候,知夏就想着是不是该去外面开个房,但看见躺在自己腿上的乔直生才刚刚睡过去,又不想惊扰他。好在麦当劳是24小时营业。
  营业员几次从他们身边经过,知夏有些窘迫,只好叫住营业员说自己还要点餐。营业员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愣愣地看了看她,又抬头看看挂在大堂中央的表,疑惑地看着她说:“小姐您真的要点餐?”语毕又笑起来,“没事的,您可以在这里待到天亮。”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感激地朝对方笑笑,对方也用暧昧的眼神看看她,走到柜台那边打盹去了。
  次日天刚亮,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躺在了软椅上,乔直生就躺在她身边,轻轻搂着她。周遭已经很热闹了,都是来买早餐的。她急忙叫醒他。
  乔直生因为那天要去学校报到,打车先走了。倒是她没有地方去,学校后天才开学,要她回别墅去又不乐意,于是就这样沿着马路走。周围都是匆匆忙忙赶着去上班的人,站台几乎全是人,公车一过来,看样子是再也装不下了,可一眨眼站台的人就全装进去了,真是神奇。
  正想着去哪儿是好,手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一看是别墅的钥匙。她想起来了,刚出门的时候被程知秋给追上了,给了这把钥匙。哼哼,他还以为她还要回去呢。
  她准备去学校看看,不是说提前两天安排寝室吗?看样子她也需要一个寝室。不过在去学校之前,她打算先把钥匙扔还给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开门的是管家王叔,见是知夏,急忙高兴地请她进去。她抱歉地笑笑,站在门口说:“不进去啦。”说着拿出钥匙递给王叔,“麻烦您告诉你们小少爷一声,就说我住学校寝室了。”
  王叔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将手里的钥匙又递还给她,叹了一口气,满脸的笑容顿时全无:“您这么做,我可做不了主。”
  “你把钥匙给他就行了啊。”知夏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呆板,他们少爷也是人,又不是老虎,至于那么怕吗?
  “实话跟您说吧,杭小姐,小少爷听说您要来南城念书,才买下了这栋别墅。”
  “啊?”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来念书,他就买别墅啊?”心想这人花钱的理由还真别致。
  “因为离南城大学近啊。”
  “……”好吧,她真不能理解有钱人的做法。
  “你们小少爷呢?我自己给他。”
  “小少爷出去找您了,还没有回来。”
  这下轮到她无话可说了。他虽然变得一点儿也没有小时候那般可爱,不过没头没脑这个性格倒没有变。南城这么大,他怎么就那么自信能在大晚上找到她呢?不过这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他到底去哪找了?她不自禁地担心起他来。
  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其实仔细想起来,昨天晚上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接个电话过分吗?如果不是乔直生打来的,如果她不是怕乔直生误会,她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或许还会感激他帮忙接了电话没吵醒自己。是男女授受不亲躺一个被窝里让她难堪吗?才不是吧,以前又不是没有在一块儿滚过床单,甚至半夜里他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她还抱着他安慰他。更甭提洗双鞋子了,不过是没有经过她同意把她的鞋子送去洗了而已,她难道要为这个生气?
  这样一圈琢磨下来,她倒觉得是自己任性,是自己理亏。
  “听说您要来,小少爷忙前忙后布置了一个多月。我看着他长大的,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杭小姐,小少爷是想要对你好,可能是方式不对,但您要多谅解他啊。”
  越说杭知夏越觉得是自己没事找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叔的表情忽然恭敬起来,知夏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张脸“撞”了过来……
  他精致的脸颊近在咫尺,湿润柔软的唇强硬地侵入她的嘴角,她感觉脖颈被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拖住。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紧闭双眼的他,短暂的眩晕呆滞之后,用力地推开他,啪的一巴掌将他打得脸颊垂向一边。
  他慢慢回过头,冷笑着逼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浑身发抖,瞬间之后额头全是冷汗,眼泪迅速在眼眶中积聚,盈盈若湖泊,除了狠狠地瞪着他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出来。下一秒,她低头看了眼手心的钥匙,使劲甩在他的脸上,钥匙划过他的脸颊,一道血红的液体迅速溢出,顺着他的脸颊,流过嘴角,从下巴滴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白色的衬衫衣领上。
  站在一边的管家王叔立刻着急地掏出电话打给私人医生。
  他伸手抹了把脸颊上的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对身边的王叔说:“把她的东西扔出去。”
  王叔为难地看看他,又看看站在门边的知夏。
  走出几步的他忽然站住脚步,头也没有回地说:“既然做不到,就别承诺。”
  知夏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从程家的别墅拖着沉重而乱七八糟的行李箱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好心的王叔帮她把行李箱提到马路边,说回去开车送她。她无力地笑笑,谢过了他的好意。
  王叔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路边等车。头顶是炙热的太阳,知夏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那个吻像是一束邪恶的灵魂,钻子般从她身体的缝隙毫不留情地扎进去,她却清醒得很。奇怪的是倒没有多想杀掉那个程知秋,只是觉得荒凉,莫名的荒凉,物是人非的荒凉。
  脑海里闪现而过的全是一些小时候的影像。
  北方的冬天,漫天大雪,放学后她背着小书包,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蹦一跳地往家跑,耳边全是咯吱咯吱的响声。那个奇怪的小孩子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有些害怕,虽然他看起来个头还没有她的高。她壮了壮胆,回过头去别扭地看着他,大声说:“你别跟着我!”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到她转身走了,他又跟上去。跟到家门口,她停下脚步说:“你再跟上来,我爸爸出来揍你。”他依旧呆呆地站在几米外,大大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她。他浑身瑟瑟发抖,穿着单薄的衣裳。她甩甩头,哼了一声转身敲门,妈妈把她迎进了房门。
  吃完饭她站在窗口看见他还站在楼下,她爸爸走过来也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声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晚站外面也不回家。
  他在那一刻忽然倒在雪地里,她吓得尖叫了一声,躲在爸爸的怀里。
  当他在医院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她奶声奶气地说你可醒啦。他环视了一圈医院,她急忙说你别怕别怕,我爸爸去给你缴药费去啦,妈妈去给你熬鸡汤去啦,我叫知夏,你叫什么呀?
  他胆怯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她投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他终于小声说:“程知秋。”
  小孩子家家的最容易自来熟,他不怎么说话,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听着偶尔笑笑。算起来,他在她家就住了一个多月,离开的时候,她竟然有些舍不得他,问妈妈能不能不让那个女人带他走。妈妈耐心地告诉她说那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要带他回家的,就像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样。说完妈妈也哭了,她跟着妈妈哭。接他的车子来了,她哭着拉着他,不肯让他走。
  他擦擦她的脸蛋儿,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上车。她看着车窗里的他,说:“你要回南城吗?”
  他点点头。
  “那你会等我去找你玩吗?”
  他愣了愣,伸出手去跟趴在车窗上的她的手贴在一起:“会的,知秋会一直等知夏的,只要知秋还活着。”
  南城,南城……
  少不更事的诺言,竟让她从此记住了这座城市。她把他当弟弟待,当亲人亲,虽然离开了,却一直想着他,想着哪一天可以再见到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来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可他却忍心将这一切破坏。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生他的气,她气他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而为这个过去,她等了六年,足足六年。两千多个日夜,她扳着指头数还有多少天可以再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弟弟,她一次又一次地估摸着他长多高了,变多帅了。可是他却用一天的时间就把所有都毁了。
  乔直生打来电话告诉她说他已经安顿好了的时候,她拿着电话眼泪止也止不住,告诉他说她也准备去学校报到。他听出她话里的哭腔,着急起来,问她怎么了。她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说她想要回家,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立刻说:“知夏你别哭,我马上来找你。”
  那个时候她想:直生,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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