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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马汉在其40年的海军职业生涯中,主要精力是研究海军历史。他唯一指挥过的一艘比较新式的军舰是于1883年编入现役的装甲巡洋舰“芝加哥”号。该舰排水量仅4500吨,航速16节,只装备了4门8英寸、8门6英寸和两门5英寸的火炮。这一艘19世纪80年代海军引以自豪的军舰,到了20世纪初与世界优秀造船工程师所研制的新型舰船相比较,简直就成了一个大玩具。“芝加哥”号舰身虽不大,但马汉却痛感它的结构与机械过于复杂,指挥起来如同“庞然大物”,难以得心应手,他甚至产生过一种恐惧感。从这个角度上说,马汉属于通常所说的“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之列。尤其在科技发展一日千里的20世纪初期,他关于海上作战、舰艇操作以及有关战役战术等方面的理论,看起来更适合于旧式的“沃诸塞特”号之类的舰艇。
  在美西战争和日俄战争期间,马汉始终坚持这样的观点,即理想的海军应由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混编而成,装备不同口径火炮的混合炮组的舰艇,比起只是装备少量单一的大口径火炮的舰艇在战略上具有更大的火力优势。
  基于上述观点,早在1895年,他就断言:“美国的战列舰炮不应超过24英寸。”1898年11月,他又武断地宣称:1万吨到1.2万吨的战列舰规模完全足够,并认为“增加舰船的规模以容纳不断加快速度必需的蒸汽机动力装置将是无止境的。由于1898年的战列舰已是一种近乎完备的武器,正如在圣地亚哥作战证明的那样”。他问道,“为什么要像一个人在增加账单上的债款一样,继续增加舰船的吨位?”1900年,当讨论海军未来建船规模时,马汉明确反对造船委员会关于建造1.4万吨的舰船计划。他理直气壮地争辩道: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样的船只“大于实际需要,如果一味增加舰船吨位,将导致舰艇总数的减少”。他宁愿将国会批准的海军每年军舰吨位数,用来建设一支包括中小型、装备多种口径的火炮组的、能够执行各种作战任务的均衡发展的海上打击力量。与此同时,他还不时摆出一副老资格海军权威的面孔,严厉批评海军各部门与他观点不同的、“既无知又自私”的军官们。
  因此,当英国“无畏”号下水、世界各国海军群起仿效之际,马汉拍案而起,在海军军官中,在海军学院,在一切公开场合对此大唱反调。
  1909年2月,他在一封致海军某要人的信中这样写道:“依我所见,海军前景中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无限制地增加舰船的吨位规模。问题不在于加大船的尺寸,而在于这样做会导致浪费大量的金钱,废弃那些吨位较小的舰艇,将使海军的作战能力受到影响。……对此我感到惊愕,如果大吨位的舰船可以阻止战争倒也算了,但这样是制止不了战争的。战争需要各种吨位的、起各种作用的舰艇。”
  为了使自己的见解更具理论色彩,马汉花费了巨大精力研究距当时最近的日俄对马海峡之战,并得出结论说:仅仅装备大口径火炮的舰艇,并不是决定海战胜利的战略武器;当前国际上进行的建造大口径炮舰的竞赛,是一种“无止境的不负责任的灾难”。因为“所有大口径炮舰都不能摆脱永不被击沉的命运。由于一支混合舰队的速度,是其速度较慢的姐妹船的速度,必须建造更多的“无畏”号战舰来替换速度慢的舰艇,才能提高整个舰队的速度。可是用不了多久,“无畏”号型的战舰又将落后而成为舰队的累赘,又必须造新的更高速度的舰艇来替换它。这样做显然是不合算的”。
  马汉的上述主张,明显与时代潮流背道而驰,也使罗斯福总统大失所望。虽然他本人非常崇拜这位享誉全球的海军历史学家,但他的主张及其不可小视的影响力,足以给自己的扩建海军计划造成难以意料的阻力。听之任之吧,显然不行;公开反驳吧,又碍于情面,罗斯福不由得左右为难。
  蓦地,罗斯福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有了。就让此人当一回我的枪手吧!”此人名为威廉•西姆斯,海军少校,是一位才学出众的海军军械专家,也是大口径炮舰论的主要倡导者。1906年8月30日,罗斯福在白宫召见西姆斯,要求他写一份批驳马汉观点的文章,争取在理论上击倒马汉这个大人物。
  刚刚30出头的西姆斯本来就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这回又有总统在背后撑腰,文章的观点果然十分辛辣、犀利,不同凡响。该文9月24日脱稿,12月在海军学报上公开发表,当即轰动了整个美军。
  这篇精心炮制的、题为《单一大口径火炮武装的战列舰的固有战术特征》的论文,开宗明义地指责马汉根本没有与海军枪炮和重炮的最新技术发展保持同步,而且他“作出其结论所依据的大部分资料存在着不同程度的错误”。在历数马汉在海军军械技术方面的种种过时观点和偏颇之处后,西姆斯指出:由于新式火炮的发明,半自动瞄准仪和火力控制技术的最新发展,以及12英寸火炮较之6英寸火炮的射速更快、准确性更高的事实,“在现代海战中,一支装备了大口径火炮的舰队,较之一支名义上火力相当、由各种口径火炮混合组成的舰队来说,实际上将能发射出更多的炮弹,炮击的次数也更多。这一点已为对马海战所充分证明”。
  文章最后指出:“我们必须跟上世界不断发展的战列舰的更新换代……否则我们便不可能期望去赢得未来海战的胜利。如果我们确实期望美国成为一个世界海洋大国,我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此文一出,不仅把马汉一段时间以来苦心研究的种种不合时宜的落伍思想批驳得体无完肤,更使罗斯福坚定了加速建造大口径炮巨舰的信心。在他的努力下,美国国会终于于1908年批准建造全新的“佛罗里达”号和“犹他”号,两舰排水量为2.2万吨,装备10门12英寸火炮。1909年批准建造“怀俄明”号和“阿肯色”号,其排水量各为2.6万吨,装备12门12英寸的火炮。到了1910年,美国海军又得到了从2.7万至3.2万吨位级,航速为21节的战列舰“纽约”号、“内华达”号、“宾夕法尼亚”号和“加利福尼亚”号,全部装备10至12门14英寸火炮。
  这些军舰,无论哪一艘,都足以同“无畏”号相媲美,而且在某些方面还后来居上,青胜于蓝。庞大的“宾夕法尼亚”号军舰身长608英尺,与当年的“芝加哥”号相比,后者几乎能置于前者的甲板上。美国海军惊人的发展速度由此可见一斑。
  对此,马汉耿耿于怀,懊恼不已。开始还不断著文据理力争,后来见木已成舟,事成定局,遂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争论,从此缄口不语。
  以前名不见经传的西姆斯则是声名鹊起,名利双收。凭着这篇文章,1907年他被提升为中校,不久,罗斯福又指名委任他为总统的海军助理,专司白宫与海军联系协调之职,大权在握,举足轻重。他曾得意洋洋地宣称:“现在大家知道马汉是错误的了,‘无畏’战舰已成了世界的标准战舰。”
  当然,西姆斯发表的这篇“令罗斯福为之信服”的文章,不仅为他带来了青云直上的好运和炙手可热的权势,更重要的是文章本身所具有的巨大影响力,使西姆斯周围从此云集了一大批畅所欲言、无所顾忌的青年军官。这股被称作“青年顽童”的团体势力,年轻气盛,思想先进,志同道合,一呼百应,兼之个个皆有真才实学,对世界海军技术装备、发展趋势了如指掌,对美国海军的沿革和弊端又洞察于胸,所以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便在各自岗位上大显身手,成为一批令人瞩目的海军明星。
  “青年顽童”的中坚人物西姆斯这时已被罗斯福提拔为“明尼苏达”号舰长。凭着他的聪明能干,在18个月之内,便使本舰炮手们在射击的准确性和射击速度上都超过了英国炮手所达到的标准。其经验方法被总统下令普及全军。
  另一个在火炮操纵和炮术训练改进方面做出卓越贡献的青年军官是布雷德利•菲斯克。他提出的一系列发明创造和改革的建议,使他那些墨守成规、缺乏想象力的上司颇为头疼。早在1891年,他就发明了一种望远镜瞄准具,还有光学测距仪和测算距离用的准距计等一大堆新式仪器。正是靠着这些宝贝,海军舰炮的有效射程从6000码左右一下子提高到2万码。后来,他又和同伴们摸索出了“导向射击法”,具体方法是,一名军官站在前桅高高的控制台上,把瞄准的数据通过电路传送到各个炮位上。当目标、炮口、瞄准器三点成一线时,控制台上的军官便按下按钮,各炮同时射击,这样就使射出去的炮弹形成一个密集的散布面,大大提高了命中率。这项技术开了火炮自动化的先河。
  与此同时,“青年顽童”成员在游说海军上层领导机关、影响全局决策方面,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1909年海军部长乔治•迈耶创建了一个旨在推动舰队现代化、提供作战咨询和评估战备工作的“海军助手”小组,内有“青年顽童”成员多人。
  这个小组在海军体制、组织机构、作战计划与建设规划、海军基地、造船厂以及战时一线指挥官的权力等重大问题上,都提出了方方面面的改革意见,不少主张因有的放矢、切中时弊而广为人知,深受好评。后来大名鼎鼎、权高位重的美国海军作战部长一职,就是由这个小组所担负的职责直接演变而来的。
  “青年顽童”成员们的旺盛精力及其出色表现,如同道道涌动的春潮,极大地吸引、影响和感染了同样富有进取心的罗斯福总统,使他一如既往地关注着海军技术的崭新动向。正是在他的大力支持和亲手安排下,潜艇和载人飞机方得以陆续进入美国海军舰队,从而使美国海军的整体作战能力又一次居于世界前列。
  相比之下,德国人一直到1906年才采用潜艇,到1914年,它们服现役的潜艇仍少于美国。至于潜艇的威力,没有人比美西战争的英雄、现任海军上将的乔治•杜威说得更权威、更实在了。他说:“如果当年西班牙人有这样的两艘潜艇放在马尼拉,我就不可能大获全胜了。”
  1908年3月4日,年迈的马汉在致友人的信中十分伤感地写道:“自我们一起在旧式帆船上服役以来,海军已经有了惊人的发展……而现在的我却已与新型海军——当今的海军毫无关系了。我亲眼目睹了从帆船到蒸汽机推动的轮船的变迁,我最后一次是在‘芝加哥’号担任海上舰船指挥官,虽然近至1895年,却还是处在旧海军时代……岁月飞逝,几乎与《诗篇》所描写的生命终期近在咫尺,我最近度过了67岁的生日。 ”
  马汉的悲叹是否事出有因,不得而知。但在这段话里,他却以他那海军历史学家的惯有思维道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从旧海军到新型海军,这就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海军建设的全部意义。
  在20世纪头10年里,美国海军可谓是个备受宠爱的幸运儿。上有罗斯福总统的格外眷顾,下有“青年顽童”们的摇旗呐喊,加上“大白色舰队”的光荣远航,这一切无疑使海军在普通美国人的心目中威望大增。于是,海军要钱有钱,要物有物,上下关注,在美国社会中的左右逢源,地位和影响,真是举足轻重,八面威风。
  相比之下,美国陆军(因军服为黄褐色,故有人称之为“黄色陆军”)可就黯然失色多了。一方面,由于在美西战争中的糟糕表现,使它始终得不到新闻界和公众的谅解;另一方面,陆军长期充当边境保安和罢工警察的角色,也实在没有多少激动人心的壮举和值得骄傲的时刻。
  “国家的未来不是寄托在海军身上吗?还要这么多陆军干啥?”不仅一般老百姓作如是想,而且在国会里持有这种看法的也大有人在。如此一来,国会既不愿意给陆军拨款,更不关心陆军是否缺乏人员、给养,从而导致整个部队官兵的生活待遇长期低于正常水准,而且每况愈下,苦不堪言。举例来说吧,当时,一个陆军军官得靠他的微薄薪金自备制服、伙食、佩刀、左轮枪、野战望远镜以及铺盖和餐具,连正常调动所需的搬家费和家属的住房费也得自掏腰包。如果调到条件艰苦的边境地区驻防,情况就会更糟。西点军校1911届学员、后来在二战中担任盟军总司令的艾森豪威尔少尉因学习成绩不好而被分配到美墨边境,临行前,他痛苦地嚷道:“这种差事不合人意,总是使人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而且生活条件恶劣。在大多数军官看来,到哪里都比在边境上强。”
  40年后同样功成名就的陆军五星上将乔治•马歇尔,此时也是一名“只知拼命苦干”的年轻少尉。他必须用每月116美元零67美分的少尉薪金来维持他自己、妻子和岳母的生活。这点钱要是节俭一点用倒也能够收支平衡,但是他的漂亮妻子却偏偏喜欢穿着打扮,酷爱华服美裙,这可难为坏了向有“模范丈夫”之称的马歇尔少尉。他后来这样谈到当时囊中羞涩、数着铜板过日子的窘境:“春帽一顶3美元55美分,春装一套14美元,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每分钱我都得精打细算。我得拼命想办法有所节余,至于一个月多下来1美元50美分还是10美元50美分,我的确不那么在乎,但只能节余而不能超支。在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拼命想办法使一个月的薪金有节余,赖以维持生活。”
  对于一个真正的军人来说,生活待遇问题尚在其次,最感痛苦的莫过于无从体现自身的价值和追求。在当时,提升的机会和比例少得可怜,和平时期军队就这么点,军官和军士在同一个军衔上一待就是十几年。同时,还得依据南北战争以来那一套陈旧的条令条例生活和操练,枯燥乏味,毫无新意。正如马歇尔后来说的那样:“这并不是因为陆军那时好像全是些没有头脑的人,而是因为用脑子只会招灾惹祸。你照着本本去做就行了。”
  有一年春天,马歇尔少尉奉命执行一项他后来称之为“我在陆军中所曾经历的最艰苦的勤务”。当时,他被调到得克萨斯州克拉克堡第1骑兵团团部,去测绘本州西南部方圆5180平方公里国土的地图。马歇尔的具体任务是测量卡姆斯托克及兰特里之间的一大片不毛之地。团里给他配备了由一个军士、一个驭手、一个搬运员、一个助手一个炊事兵,以及两匹马、一辆护卫马车、一辆四骡车和一支有20匹骡子的辎重队组成的队伍。
  待一切整装完毕,马歇尔一行上路了。时值盛夏酷暑,勘测队刚从卡姆斯托克出发,就碰上沙漠的高温天气。他们沿着铁路开始测量。
  “温度计上升到54.4摄氏度”,马歇尔后来回忆说,“我必须沿着铁路边走边数铁轨节,因为我需要用铁轨来作为基线,以此来获得精确测量。另一种办法是从货运马车轮子上的里程表和记录马行走的时间来测量距离。”
  走着走着,问题就来了。因为随车带来的洋葱和土豆第一个星期就吃光了,周围杳无人迹,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他们只好靠腊肉罐头和其他肉食维持生活,而马歇尔很吃不惯这些东西。由于缺乏新鲜蔬菜,他消化不良,很快得了胃灼热病,痛苦异常。他后来提起这事仍心有余悸:“我只要一喝水就不停地喘气。 我记得,我进那片沙漠地时体重大约是75到77公斤,而出来时只有60公斤了。”不过,缺水才是最大的磨难。马歇尔少尉不得不下令,保证牲口首先喝足水,然后把剩下的水一点一点地分给他的队员。在缺水最严重的时候,马歇尔为了接济别人,自己竟滴水未沾,硬挺着走出了这片可怕的沙漠。
  3个月后,这支马瘦毛长、人同鬼魅的小分队终于步履艰难地回到了克拉克堡。马歇尔和军士向值日军官报了到。此时的马歇尔少尉哪里还像一个美国军官?分明像一个印第安人探子。他的脸和手被太阳晒得脱了几层皮,那顶被骡子咬掉帽顶的宽边毡军帽活像稻草人戴的帽子,军装更是破烂不堪。以至于值日军官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只顾同他手下的那位看起来稍微精神一点的老军士说长道短。
  尽管马歇尔带回了一份“最好和最完整的地图”,并因此得到了上司的高度赞扬和为期4个月的休假,但马歇尔少尉仍然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和满腹的委屈,当着上司的面,他破口大骂道:“妈的,快把我们饿死啦!”
  马歇尔的上述遭遇可算是美国陆军在那个年代的典型生活缩影。在一切为了“建设第一流海军”的大前提下,生不逢时的陆军看起来只能处于这样一种无人问津的状态中。
  不过,这种局面在爱里奥,以及鲁特出任陆军部长一职后总算有了转机。
  说起鲁特上台,事前还有一段闹得沸沸扬扬的插曲,这就是轰动一时的“防腐牛肉”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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