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点了中国菜。跟他的总统表兄一样，埃利斯也是滴酒不沾的人。在他喝着健怡可乐时，尼科尔斯开始了每晚的例行仪式：灌下大量威士忌。整个谈话由尼科尔斯引导，萨姆沉醉在尼科尔斯说的每个字中。埃利斯一眼就看出萨姆已经完全被尼科尔斯迷住了，甚至有些神魂颠倒。尼科尔斯讲述了影子市场以及交易秘密联邦债券将带来的巨额回报，还解释了这个“无名业务”的机密性，埃利斯在一旁默不做声，小心谨慎地听着。在他看来，萨姆和这个生活放荡的同伴竟然想做得比高盛和所罗门兄弟这类大公司还要高明，简直是异想天开。

　　接着，尼科尔斯递给埃利斯一份长达三页的备忘录，名为《巴基斯坦问题》。

　　邪恶势力正密谋反对小布什总统，尼科尔斯说。伊斯兰激进分子正在策划阻止小布什再度当选，但他知道如何改变这一政治局势，并确保埃利斯的表兄在2004 年的总统选举中大获全胜。尼科尔斯将助他赢得总统宝座，同时拯救美国。关键是抓住本•拉登，尼科尔斯压低了声音说，他知道如何找到本•拉登。

　　尼科尔斯点着了一支烟，这个当口，埃利斯怀疑这是个恶作剧：是不是哪里藏着摄像头？萨姆急切的眼神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个喝得半醉的男人，一个坐在韦斯特切斯特的豪宅里喝着加冰尊美醇爱尔兰威士忌的男人能说出全球头号通缉犯的藏身之处——埃利斯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尼科尔斯解释了其中的细节。巴基斯坦政府是由一小撮被称作“军团指挥”的将军控制的。这个小组里有12 名将军，其中9 人是可以被贿赂的，另外3 人极度反美，但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被收买。尼科尔斯说，能通过一个他经营的瑞士信托基金将美国政府的资金秘密转给这些巴基斯坦将军。这些钱将被用来在卡拉奇郊区修建一座水处理工厂，经营这座工厂既可使这些将军得利，亦可使巴基斯坦人们受益。作为回报，“军团指挥”将透露本•拉登的行踪。这名基地组织头目并不像众人猜测的那样，藏在瓦济里斯坦的崇山峻岭中，而是在巴基斯坦军方的照顾和保护下过着舒适的生活。尼科尔斯目前还不知道他的确切地址，但只要将那笔秘密现金通过尼科尔斯的瑞士账户转给那些将军，美国政府就可以派无人机对本•拉登进行导弹攻击，或派特种部队袭击他的藏身之处。尼科尔斯称他可以改变世界，并且干掉这名史上头号通缉要犯。埃利斯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荒唐可笑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事情愈发诡异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尼科尔斯递给埃利斯一叠照片，包括美联储的公文包、围桌而立的东方男子、设置成陷阱的神经毒气罐。埃利斯翻了翻这些照片。“尽管美国和其他国家政府屡次想赖掉这笔以美联储债券形式存在的资产，但它们确实存在，”尼科尔斯的备忘录中写道，“我和其中约7 000 亿美元联邦债券的独家正式授权签署方有直接的个人关系，他们愿意长期合作，确保这些债券回归美国政府。”

　　尼科尔斯说美联储已经实施了一个赖掉这些债券的计划。尼科尔斯向埃利斯保证，他即将搞到“货真价实”的债券。这些联邦债券目前被放在菲律宾棉兰老岛的一个“安全地带”内，尼科尔斯会组织一队人马将这些债券取回来，听起来颇似真实版的天龙特攻队（A-Team）。但是在启程前，尼科尔斯需要总统的保证，保证给他提供支持。尼科尔斯希望埃利斯充当他和总统之间的秘密渠道。他确信，总统会明白其中的重要性。尼科尔斯在备忘录中明确提出了两个要求：

　　◆ 完全、永久匿名。

　　◆ 不可撤销、永不过期、完整的外交豁免权。这个外交豁免权

　　必须是由总统颁布的行政命令，一式两份，永远有效。尼科尔斯说除了豁免权，还必须有一份只有总统下令才能颁发的“黑”护照。这本护照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外交护照，但却更加有用得多。凭借此护照，尼科尔斯和其他人可以自由穿越所有国境而不被拦截、搜查或盘问。

　　埃利斯惊得目瞪口呆，尼科尔斯真的指望总统支持这样一个涉及菲律宾洞穴宝藏的愚蠢犯罪勾当？尼科尔斯面无表情地又吸了一口烟。尼科尔斯曾和一个名叫菲尔•西弗特的人共事，这个人是里根政府时期的一名财政部副部长，同样也是三边委员会成员。尽管西弗特常为自己行事低调感到自豪，但他在华盛顿的内部圈子中颇为知名。尼科尔斯说，西弗特能为他的诚实可靠作担保，但只有通过秘密渠道和总统联系，这个提议才有可能获得批准。埃利斯对于保住小布什的总统职位至关重要。美国的偿债能力正变得岌岌可危，反恐战争的命运也是如此。

　　这些年来，埃利斯和不少稀奇古怪的对冲基金交易员打过交道，其中情绪激动或是满嘴投资怪论的人数不胜数。但尼科尔斯的计划和萨姆对此事深信不疑的态度却已是完全丧失理性。萨姆显然被尼科尔斯施了魔咒，他被说服得如此完全彻底，以至于看起来像是着了魔。如果尼科尔斯是个骗子（这看上去极有可能），那么萨姆继续这样下去就意味着拜尤的毁灭，萨姆将不可避免地身败名裂。埃利斯为他的朋友感到担忧，他必须想出什么法子让尼科尔斯远离萨姆。这个异想天开、阴魂不散的尼科尔斯成天围绕在萨姆身边，在这种情况下，他究竟要怎样才能使萨姆对风险资本交易这种真正的交易感兴趣呢？

　　萨姆送埃利斯从前门出去。趁这个和萨姆单独相处的机会，埃利斯表达了他的担心。萨姆知道他把自己牵扯进了什么样的事情吗？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他们走到室外。一场雷暴正在韦斯特切斯特地区肆虐，狂风呼啸，暴雨如注。

　　“你是认真的吗？”埃利斯恳切地问他的朋友。

　　“我知道它看起来荒谬，”萨姆说，“但我跟你说，这事百分之百是真的。鲍勃•尼科尔斯也是真的，就像这雨一样。”

　　埃利斯决定自己调查尼科尔斯。通过家庭关系，埃利斯曾获得一笔去西点军校反恐中心学习生物战的奖学金，并因此认识了许多高级军官。这些军官可以告诉他尼科尔斯是否真的是所谓的秘密特工。结果发现，在一些士兵眼中，尼科尔斯有点类似于黑色特工世界中的神秘人物。有人说他“徒有其表”，也有人说他是个“疯子”。真正的“天龙特攻队”的前负责人拉斯•霍华德准将告诉埃利斯，他曾听说过藏在菲律宾的联邦债券的故事，但真去寻找这些宝藏听起来太不靠谱，估计是白费力气。

　　埃利斯联系了里根总统和小布什总统的白宫律师弗雷德•菲尔丁（Fred Fielding）。菲尔丁是共和党首席律师之一，也是华盛顿的交易推手，他答应四处打听一下。数日后他报告称，他得到的关于尼科尔斯的信息很简单：远离这人，有多远离多远。尼科尔斯讨论的那些项目很可能是违法的，菲尔丁说。他告诉埃利斯，不要和任何人讨论这事，并且无论

　　如何也不要牵扯进去。这个答案正如埃利斯所料，只是这事还涉及某种程度的阴谋是他未曾料及的。尼科尔斯显然真的当过秘密特工，在白宫也有些关系。但关系性质不甚明了。尼科尔斯看上去同时充当着两种角色：某种意义上的前情报人员和设计金融欺诈的骗子。既是一名间谍，又是一名骗术大师。或者曾经是一名间谍，后来变成了骗子。冷战期间，真正的情报人员和诈骗犯之间的界限尤其模糊。美国政府雇佣了无数的“合同工”来执行拿不上台面的任务。尼科尔斯显然是其中之一。

　　但这些并不重要。萨姆已经走火入魔，埃利斯也左右为难。他绝不可能去和总统说“桃太郎的黄金”的事，也不可能弃萨姆于不顾。6月23日，埃利斯坐下来给萨姆写了一封信。“就像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关于我们讨论的那个项目，我不能帮你，”埃利斯写道，“律师已经知会我，那个项目有可能违反联邦法律，因此我不能向表兄以及为他工作的任何人说起，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和尼科尔斯的来往将置你自己和你的家族于莫大的危险之中，我对此非常担心。作为你的朋友和关心你以及你家族的人，我敦促你和尼科尔斯断绝往来，回到你正常的商业活动中来。”

　　到了6 月底，他们试图在影子市场交易的事情毫无进展。花旗银行拒绝将拜尤的资金转至德国。

　　接着，花旗银行要求拜尤立即将资金转至另一家美国银行，萨姆的个人账户也包括在内。显然，这家银行不希望和萨姆以及他的计划再有任何关系。马里诺很高兴地安排了转账，将拜尤的数百万美元转至另一家美国银行。资金终于有所松动，游戏又可以开始了。但尼科尔斯能看出，要说服萨姆将钱转至德国，他还需要花些力气。萨姆还需要一个长线骗局中所谓的“说服者”，说服他真的将钱转至欧洲。是时候提高筹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