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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她喜爱

 

  
  小时候,她喜欢一个人爬上家乡的老城墙,独上高楼,寂寞孤高,那时,她不过才十三四岁,喜欢看张承志和卡尔维诺,她还喜欢一个人绕着古老的教堂听颂诗的声音,夜色降临,不感觉到恐怖,却只感觉那种薄凉的唯美。
  大一些,她喜欢一个人乘火车独行,到远,甚至更远的地方。她喜欢陌生,喜欢在异乡的街头做一个闲情逸致的女子,一切的一切,只因她喜爱。
  还有比自己喜爱更欢喜的事情么?
  自己喜爱,生出欢喜心,一点点浸淫了旧时月色,在花间词和小令之间,一派幽幽依依的婉约如昆曲婀娜,而心里有蝴蝶漫天飞舞,它们是为她的欢喜而来。
  此时,一颗蒙尘的心湿润起来,她喜爱这黄昏的雨,仅仅能把发梢打湿的雨,她喜爱空气中传来的八月桂花香,街上奔跑的孩子、卖菜的小贩、急着回家的夫妻,卖报女子抬头望天的寂寞神情……她喜爱,这市井的烟火,这凡俗的热闹,如同喜爱半夜里忽然听到寂静里传来远远的更声,遥远,亲切,贴心贴肺,让人立刻感觉到尘世的好,这好原来是这样的——在孤寂的时候有孤寂的美,在热闹的时候有热闹的美。
  她喜爱一个人逛街。
  没有目的,就是闲逛。
  看打折的衣服,二折起,二折两个字就讨人喜欢,进去,这件试试那件穿穿,也有小女子的通病,因为太过便宜,比旺季时便宜好几百,明明有一件白色的,于是再买一件黑色,明知道黑色不适合自己,可是,总是便宜的。买回家去做什么?不晓得。
  再逛旧书摊。
  看到古籍出版社曾经出的旧书,泛了黄,《约翰克利斯朵夫》,当时才一块七,真是便宜得不像话。来回还着价,最后,四本十五块,非常雀跃,因为,上面有光阴的味道。打开来看,上面还有圈圈点点,批注的文字极美,看那稚的字,想必是一个女子所写,那么,她为什么卖了它?这书,还有旧人的味道,真是好。真是喜爱。
  她喜爱文字,文字是她的针,她不断地绣着自己想象中的爱情,也许是绣着很多梦想?小说的底子是一块“喜相逢”的蓝被面,上面绣了大朵的艳丽的花儿,缎子上绣着缠枝莲,绣着红嘴鸳鸯,绣着艳丽的、薄凉的爱情。
  她不厌其烦地唯美,一直到心碎,一直到倦了为止。
  她还喜爱,约三两知已,跑到这个城市一个叫“白麓原”的茶馆喝茶,那茶馆的女主人,原来也是一个素心人。麻的衣服,黑的短发,一笑,总带有几分羞涩与淡然。茶馆是朴素而简单的,应该有的要素都有了,古朴的、蜡染的布,上面是纳西古文吧,有淡淡的花香溢满整个茶馆,进门是古筝,黄色的纸灯笼挂在旧木纹的架子上,景德镇的陶瓷里有来回游动的鱼儿。
  她笑着迎了我们,把音乐调到最小,我依然听到是《出水莲》的曲儿,坐定了,拿出最好的普洱给我们喝,墙上新写了字,她说,用的你文章名字呢。
  细看,看到那四个字“茶苦茶香”,是啊,这生活又何尝不是,从茶苦,到茶香。
  是啊,我喜爱和三五知已,围炉小坐,夜听风雪,兴致盎然时,唱《春闺梦》,诗人唱《怕黑的夜晚》,散文家唱《菊花台》,小说家唱《一无所有》……而在这个飘着细雨的秋夜,一切如此寂静而安然,我们说着爱情,有时沉默,有时铿锵,这样的时光,是香艳的,是空灵的,带几分莫名其妙的妖气,带几分颓和迷醉,我看着对面的女子用纤纤素手在写一首词,就笑了——却道天凉好个秋啊。
  喜爱,这是多么美的意境。
  无关风月,禅意妖娆,有一个人说过我,“招摇着,又内敛着,狐媚着,又端庄着”。为这几个字,我喜爱到痴缠,这是看透了我的本质,我本无心的一粒风中的种子,漫天飞舞,不着边际,所有的这些飞舞,只是因为,喜爱。
  从少年的惨绿,到现在的墨绿,当她骑着脚踏车再次路过少年时经过的教堂,她知道,一切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喜欢着蘩花的少年,还是那个看到纤手破开雪白的橙子流露出欢喜的女子,她的喜爱总是这样多,喜欢这热闹,也喜欢这寂静。
  一日,我陪上海来的一个女友逛街,在北京的一个商场,我忽然看到三个字。
  “她喜爱”。
  我愣了,呆了,傻了,痴了,溺了!
  那是我啊。
  是的,她喜爱,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么?所有的缘起,所有的因,所有的果,全是因为,她喜爱。
  我远远地看着,内心居然一阵哽咽难言,甚至有了心碎心酸的感觉。
  那只是一个服装的品牌,想必给它起名字的也是一个玄意的女子吧?想必她也是一意孤行的人,只要自己喜欢,不负责讨好别人,这样一想,就觉得心安妥当了,这世上,有如我一样的女子,各色,安然,喜欢淡定的生活,因为心中知道,这世上的人或事,不是你想象的完全的好,可是,你还是要选择努力地往前飞,为的是,有一天能够化蛹为蝶。
  但是,如果一辈子只是蛹,又有什么关系呢?!
  独自成蛹!只要她喜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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