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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十二章

   10多年前,颜德良满怀着激情与梦想,来到了镇中心中学,开始了他的教书生涯。

   在当时的镇中心中学,颜德良可称得上是一位饱学之士。他最欣赏英国作家毛姆对读书所持的态度:“读书是一种享受。”他说 ,读书像吃饭一样,是生命成长的一种自然需要,是美餐,是盛宴。他认为,一本书就是一处风景,在这风景中,人尽可以春日观花,夏天听蝉,箫吹秋月,酒饮冬霜。所以,晨光熹微的黎明、夕阳斜坠的黄昏、月明星稀的夜晚、饭后茶余、课间课外,在每一个紧张忙碌的生活间隙里,都可见他展书一卷,捧之在手,沉浸其中。他从不拘泥于教学参考书上的答案,每备一节课,他都查阅很多资料。他的课上得极认真,特别是那些名家名篇,他总是一句一句地讲解,一段一段地归纳,渊博的知识令学生们羡慕不已,幽默的语言时常逗得学生们哈哈大笑。

   自然,学生们就喜欢上他的语文课。

   颜德良有讲课打瞌睡的毛病。每天晚上,他常常博览群书到深夜十一二点,有时甚至是凌晨一二点。那时没有电风扇,没有纱门纱窗,盛夏酷暑,他仍读书不止,蚊虫叮咬无所惧,大汗淋漓有精神;寒冬腊月,他躺在被窝里,挑灯夜读。读着读着,他就在书页中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中进入梦乡。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尤其是讲枯燥无味的说明文,讲着讲着,他就眯缝起眼来了。学生们听了上文,好长时间听不到下回分解。有时学生们在课堂上乱吵乱嚷,他也不恼怒,依旧讲着讲着梦见周公。天长日久,学生们习以为常,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干脆就把课桌当成床,趴在上面美美地睡上一觉。

   颜德良的课最拿得起放得下的是文言文教学,他的古文功底很深,讲起课来常常自我陶醉,睡意全无。课堂上,他摇头晃脑,拿腔拿调,一句一句地背课文。学生们惊讶了,赶紧翻开课本,一一对照,学生们惊奇地发现,他背得竟与课本丝毫不差。学生们就赞不绝口:颜老师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佩服,佩服!

   课前5分钟,他喜欢云山雾沼地乱侃,这是他讲课的一大特点。讲白居易的《卖炭翁》,他联系到《长恨歌》,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杨贵妃,说起了中国古代四大美女。讲鲁迅,他涉及到诺贝尔文学奖。他说,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是世界上很有名的奖,但评选不公,瑞典的评选委员会不了解中国文学,不是从文学的角度评选,而是有其政治倾向和标准。早在1927年,诺贝尔奖评委会曾经提名鲁迅获诺贝尔文学奖,但鲁迅毅然表示不接受。同学们,你看鲁迅多么谦虚,多么有骨气。讲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引导着学生去探寻桃花的历史,从《诗经》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讲到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谢枋得《庆全庵桃花》“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讲《论语<10>》,他牵扯到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他说他最佩服他的老祖宗,那个经常受到孔子表扬的穷学生颜回。他说有一次孔子称赞颜回住在破陋的巷子里“一箪食,一瓢饮”,别人都不能忍受这样穷苦的生活,颜回却过得有滋有味。看着学生们都支棱着耳朵听,颜德良的声音就大起来:“同学们,做人就应该这样,耐得住清贫,不能贪图享乐,利欲熏心,玩物丧志。你们说,对不对呀?”

   学生们嘿嘿地笑着,有几个学生闷声闷气地回答:“对,老师说的对。”

   看着学生们极不严肃的样子,颜德良就生气了,就觉得血脉贲张,瞪大了眼,随口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那年暑假,颜德良去县城参加函授学习,在县百货大楼,他与已是百货大楼总经理的老同学张平邂逅相遇。看着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老同学,颜德良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半天不说一句话。张平笑笑说:“老同学,怎么还在中学当老师?”

  “不当老师,还能干啥!不像你,当大老板。”颜德良说。

  “难得老同学相见,今天我请客。”张平尽地主之谊,拉着颜德良的手进了一家高档酒店。一声招呼,服务小姐端上来两瓶名酒,大盘小碟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桌子。颜德良诚惶诚恐地站着,久久不敢落座。

  “老同学,坐下吧。”张平指了指他身边的座位。

  “老同学,如此破费,你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要花多少钱!”

   张平伸出两个手指:“不多不多,两百元足矣。”

   两百元?吓得颜德良手中的筷子都拿不住了,“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两百元,这可是农民二百斤小麦、三百斤玉米的价钱,这可是我当民办教师一个多月的工资。

   酒过三巡,张平问:“老同学,你在中学当老师,怎么有空来县城?”

  “现在不是文凭热嘛,今后没有大专文凭就不能当教师。为了拿大专文凭,我这不就到县城参加函授学习来了。”颜德良说。

  “这年头,学问也成了赶新鲜的女人,今天戴耳环,明天抹口红,后天呢,安装假乳……原来安排工作有高中文凭就行,后来要求必须是中专、大专,听说现在一些单位没有本科不能进。我看,再过几年没有研究生学历,工作恐怕是不好找了。其实,这是换枪不换药,变着法儿赚钱罢了。所以,要大学文凭,花几个钱就能买到,根本就不用正儿八经地学,这是人人皆知的潜规则。”张平说。

   颜德良摇摇头:“这大专学历也能买?不可能吧?”

  “我还能骗你?你呀,当老师都当糊涂了。我也没参加什么函授学习,大专文凭照样拿到手。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德良,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张平问。

  “也就100多块。”颜德良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还干什么?现在是经济社会,人人都讲求实惠,教师职业再伟大,再崇高,还能当饭吃?老同学,你的思想该转变了,再不转变,就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就要被时代淘汰了。”张平拍了拍颜德良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

   人,说变就变。去了一趟县城的颜德良在老同学对他进行一番“洗脑”后,回到学校没几天,立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颜德良的小吃部正式开张了。

   这校园实在是做买卖的好地方,颜德良头脑活络,薄利多销,生意很红火。

   三年不到的工夫,颜德良就赚了不少钱。赚了钱的他自然就买回来了冰箱、摩托车、大彩电,自然也就翻身不忘领导支持,逢年过节,他就给校长送红包。

   不久,颜德良就被提拔为副校长,专管学校的后勤工作。当了副校长的他也就不再上课了。老师们经常看见他骑着摩托车,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驮回家。

   一天午饭后,20多个学生突然拉肚子,拉着拉着就不省人事了。学校赶紧叫来了镇医院的救护车,医生说是食物中毒。颜德良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脊梁上直冒冷汗,回到家没头没脑地把老婆骂了一顿。

   怕把事情闹大,颜德良赶紧给校长和医院的领导送了红包,求他们别把事儿捅出去。

   纸里包不住火,学生食物中毒的事儿还是被学生家长告到上级领导那儿去了。

   县教育局、卫生局派人对这件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尽管中毒的学生并无大碍,接着就回学校上课了,但县教育局还是查封了他的小吃部,并让他写出了深刻的检查,把他调到了一所偏远的小学。

   颜德良安心地在这所学校里教了几年书。后来他通过承包建筑工程的大舅子贾文三的关系,认识了镇党委王书记。在王书记的举荐下,颜德良停薪留职“下海”了,他来到濒临破产的镇办企业特种焊丝厂,当了生产厂长。由于他治厂有方,一年下来,厂子就扭亏为盈,成为镇办明星企业。

   这几年,乡镇企业普遍不景气,特种焊丝厂也由于受市场价格、市场需求、产品科技含量低、市场竞争力弱等因素的影响,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的状态。

   看着整天垂头丧气的颜德良,贾文三对他说:“我听说国家将要出台新政策,解决民办教师问题。我看,你还是回到教育上去吧,还是干教师稳当,说不定再干几年就能转正呢。”

  “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我的心都耍野了,静不下来了,再去一字一句地讲课文,我恐怕适应不了。”颜德良说。

  “生命靠运动,喝酒靠煽动,朋友靠走动,当官靠活动。当今社会,有了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明天我就去王书记那儿活动活动。你呢,这几天就把厂里的事儿处理一下,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贾文三说。

   贾文三是我们这儿赫赫有名的金山建筑公司的一把手,他神通广大,近几年承包了几个大的建筑工程,腰缠万贯,财大气粗,连镇上的王书记都敬着他。当贾文三来到王书记的家里,把5000元现金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并说起颜德良想回教育这件事儿的时候,王书记一口就答应了:“行啊,就让他到高山中学吧,那儿正缺一个管后勤的副校长呢。”

   颜德良来学校上班那天,学校照例在中午举行欢迎宴会,菜是镇上的金山大酒店送来的。

   秦校长说:“颜老师当过厂长,抓经济有经验,抓管理有方法。相信颜老师的到来,会给我们学校增添新的活力。”

   “就是,就是。”张建国也随声附和着。

  “秦校长,这你就有点高抬我了。离开教育三四年了,对有些工作就有些生疏了,今后我还得边工作边学习,努力工作,积极为学校建设建言献策。”颜德良说。

   秦主任还是那样,喝完了酒就坐在一边吸闷烟。

  “老秦,你可不能灰心丧气,在不久前召开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党中央国务院明确指出,争取到本世纪末基本解决民办教师问题,民办教师终于有转正的希望了。这么些年你都熬过来了,三五年你就坚持不下来了?”秦校长说。

  “秦校长,我这不是一直坚持着嘛。”秦义原抬起了头。

  “秦校长,我们学校操场西边那块废弃的土地,一直杂草丛生,垃圾成堆,荒芜了怪可惜的,我想在那儿建一个菜园,解决老师们的吃菜问题,你看行不行?”颜德良向秦校长建议。

  “这个建议好啊,颜校长,你就放手干吧。”秦校长笑着说。

   在颜德良的指导下,学生们清除了杂草,深翻整平了土地,几经清理,就把这儿变成了一个小菜园。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小小的菜园姹紫嫣红,成了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菜园里,各种新鲜时令的蔬菜应有尽有:细长的黄瓜顶着蜡黄的花朵,全身布满了粉白的小油刺;嫩绿的小油菜,清脆欲滴;泛着紫光的茄子,煞是喜人;火红的辣椒,一串串地挂在枝头…… 每当吃饭的时候,老师们走进菜园,信手采摘一些随吃的蔬菜,不仅增加了食欲,还节省了一笔开支。老师们一边吃着,一边谈论着:还是人家颜校长有头脑,这些年,这块荒地一直在那儿闲着,多可惜啊!

  “颜校长,还是你有眼光,操场西边那个地方,经过这样修整,立刻就变了样了。”秦校长高兴地说。

  “秦校长,我知道我们学校的办学经费紧张,上边不是一直提倡勤工俭学嘛,我想发动全校学生捡废品,让学生们把平时随手扔掉的书籍、本子、墨水瓶、矿泉水瓶等积攒起来,以班为单位交上来。我想,这样做既增加了学校的收入,又培养了学生勤俭节约的美德。”颜德良说。

  “那好啊,我们先开一个班主任会,布置一下。”秦校长说。

   仅仅有一个月的工夫,各班交上来的废品就堆满了学校的仓库。课外活动时间,颜德良组织一部分学生对这些废品分门别类,装了满满一卡车。

   卖掉了废品,学校就有了1500多元的收入。经过校委会和教代会同意,学校给各班订阅了《语文报》、《中学时代》、《英语周报》等报刊和《红楼梦》、《三国演义》、《红岩》等文学名著,极大地丰富了学生们的校园文化生活。

  “高老师,我昨天听县广播电台播放了我们学校学生捡废品的新闻,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吧?”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张建国一见到高庆春,就急切地问道。

  “张校长,这篇稿子是颜校长要我写的。我结合前些时候我们学校开展的勤工俭学活动,写了一篇广播稿‘高山中学采取多种形式对学生进行勤俭节约教育’,送到了县广播电台。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给播放了。”高庆春说。

  “干了这么点事,就大肆宣扬。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张校长气愤地说。

  “张校长,我原来在镇文化站工作过,和县广播电台的编辑比较熟,你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高庆春说。

  “那好哇!高老师,你也知道,我主要负责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这几年,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一直在全县同类学校中名列前茅,就说去年中考吧,单是重点高中录取率一项,就比镇中心中学高出5个百分点。我们学校的教学成绩这么好,是与这几年我们重视对教师进行职业道德教育,广大教师热爱本职工作,默默无闻无私奉献分不开的。高老师,这几天你对教师们的敬业精神再深入地挖掘一下,写一篇广播稿,行不行?”张建国说。

  “行。”高庆春愉快地答应了。

  “高老师,你如果碰见了钟英梅,你让她到我的办公室,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她。”张建国说。

  “张校长,没什么事我走了,我还有课。”高庆春说。

  “那你上班去吧,我刚才和你说的广播稿的事,越快越好。”望着高庆春快速离去的背影,张建国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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