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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如果没有沈天凌的那通电话,昨晚之于顾望悠来说,真是一个无比漂亮、无比完美的夜晚。
  接到这通午夜凶铃的时候,顾望悠正坐在顾父的病房里发呆,看到号码后四位整齐的“0000”,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这么好记的号码,在她认识的人中也算得上绝无仅有了。就算把沈天凌像病毒一样从记忆中拔出,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提醒她,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不领情却一直用着,那时的自己在他心里大约是个笑话吧。
  想到这里,顾望悠不禁苦笑,说起来,这个号码还是她亲手选的呢。
  她记得那天是沈天凌的生日,沈天凌天生人缘好,一屋子男男女女,笑笑闹闹几乎要掀翻屋顶。
  沈天凌的同学里,不乏莺莺燕燕翠翠红红。为了不被比下去,顾望悠特意穿了件粉红蓬蓬裙,又配了双缎带缭绕的高跟鞋,这身装束让顾望悠无比抓狂,鸡皮疙瘩爆米花似的往外冒。
  好在效果不错,顾望悠得意地沐浴在雄性动物的目光里,可惜轮到沈天凌点评,他冷眼旁观的吐出一个字:“丑。”
  顾望悠决定忽视某人的别扭。她再接再厉地递上一支手机:“生日礼物。不准换里面的SIM卡,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四连号,凌凌你可要领情哦——”
  只有她叫他“凌凌”。沈天凌对这个称呼,总是黑着脸默默承受——顾望悠有种隐秘的快乐,她以为这是自己的专属特权。
  沈天凌笑容浅淡,并不在意:“这种VIP号?顾望悠,你和移动公司串通好专门骗我钱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顾望悠准备好的说辞都堵了回去。她想说,这个手机是情侣款呢;她想说,粉红的那支在我这里;她还想说,你也不问问我的号码吗?我号码最后四位是“5200”——我爱凌凌,我爱沈天凌。
  而沈天凌只是冲她身后遥遥地招了招手,她侧过头,一个高挑美丽的影子撞进视线。
  她还不及发问,沈天凌已经高高举起一盆冷水,把她浇得晶晶亮,透心凉。沈天凌垂着眼,手指不停开合着手机:“李斯意,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小丫头。”
  在顾望悠震惊的瞪视下,沈天凌始终没有回应她的打算。他只是一味地垂着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一片虚空,沈天凌刻板地介绍道:“李斯意,我女朋友。”
  轻描淡写的一句,足以焚心蚀骨。
  想当初自己多纯情多文艺啊,现在想起来,顾望悠最多骂一句“人不傻×枉少年”。
  “现在在干什么?”沈天凌声音低缓,口气自然得让人吃惊。
  顾望悠眼珠子转了转:“约会。”
  “约会?和谁,那个宋卿书?”沈天凌的语气悠闲如同逗弄老鼠的猫,“顾望悠,你未免太天真了。你大概不知道,他在宋家处境并不好,如果他父亲真的属意他接班,他怎么可能在宋氏连个闲职都捞不到?这么一个半废的人,你还指望他能伸出援手,令顾氏起死回生?”沈天凌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他轻咳一声,“抱歉,我并没有笑话你或他的意思,只是这个笑话实在太过精彩。”
  顾望悠握拳,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笑:“那沈总裁,依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呢?”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接着,顾望悠听到沈天凌微哑的声音:“如果你真要为自己开价,我建议你另觅买主。”
  沈天凌一副就事论事的口气,仿佛她就是挂在橱窗里的一件衣服。
  一股无名火噌噌地往上冒,顾望悠冷哼:“买主?敢买我这种垃圾股的人可不多。沈少您难道真是传说中的‘钱多人傻速来’,一不小心对我发酵出独特的情愫?”
  两人没有翻脸之前,沈天凌最爱看顾望悠这副咬牙切齿的小女儿态。果然,沈天凌闻言朗声大笑:“也可以这么说。顾望悠,你不妨考虑看看。”
  一个人能厚颜无耻成这样,真是绝了!
  顾望悠气得两眼通红,喉咙里迸出简明扼要的三个字:“你放屁!”
  接下来是她的个人发飙时间:“沈天凌,我看你是大脑退化、小脑萎缩,贱人多忘事吧!你脑残,不代表我跟着你抽风!到底是谁把我家害成这样?如果你忘记了,我就圣母一回提醒你,我化成灰拼成答案,也注定是‘沈天凌’三个字!真是非常抱歉,你这种拍个巴掌给枣吃的戏码我不感冒——您老人家如来神掌般的那巴掌,不是小的消受得起的。我求您放过我,不要再让下半身统治大脑,脑残虫大举入侵,有病吃药,没病预防,别以为自己身轻如燕,高高在上——你根本就是一团屁,老娘早八百年就把你给放了!”
  顾望悠骂完,电话那头却久久没有动静,她只听到呼吸声起落。又过了一会儿,低缓的男声遥遥地传进耳里:“顾望悠,我们不该落得这样。”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顾望悠用手覆住眼睛,手指轻轻一按,便把沈天凌和他的一切统统隔离,耳朵里是迟缓的嘟嘟声,一记一记地敲着神经。
  那晚,顾望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就像一条蜿蜒漫长的河,几乎囊括了她生命中所有的犄角旮旯。
  她梦到除夕夜窗外冷冷的烟火,她一个人蜷在被子里发烧,半夜里起来,她叫爸爸,回应她的只有同样稚气的童声:“顾望悠,别说胡话了。你爸带着你妹妹和后妈去美国了,再也不要你了。”小男孩移过几步,抱住号啕大哭的她,警告道,“不许哭——你以后只能听我的,听好了,不许哭,这是我的第一道命令。”
  场景变换,顾望悠又梦见她坐在一辆单车上,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大外套。被风吹得鼓起的衬衣抚着她的脸,单车上的少年脸上有可疑的红晕:“休想我再帮你!”——她依稀记得,那次是她的初潮,看着裤子上的血红,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攥着手机,想给唯二关心她的人里的一个留遗言:“不准找女朋友,不准忘了我,清明节的时候记得烧《名侦探柯南》给我。”
  再后来,似乎是久别重逢的场面,觥筹交错的晚宴分外热闹,那人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冰冷陌生:“你问我为什么?顾望悠,我只是觉得,看着你从云端跌进泥里,一定非常有趣。”说完,他把衣角一寸寸地从她手里抽出来,开恩地宣布,“你走吧。”
  梦境跌宕起伏犹如反转剧,荒诞的剧情转换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怖。顾望悠陷身在梦魇之中,偏偏挣脱不得,心悸一阵一阵地袭上来。砰的一声巨响之后,顾望悠感到额上骤然而至的痛意,她咬咬牙,冷汗却已经彻底浸透外衫。
  顾望悠定睛一看,原来是碰翻了桌上的电子钟。顾望悠把它拾起摆好,液晶屏上显示的时间居然不到四点。
  睡意全无,顾望悠枯坐无聊,便把椅子移到病床旁,絮絮讲着最近发生的事。哪家银行收走了贷款,哪个旧相识不肯见她一面,哪片厂区的员工又在闹事……
  “爸爸,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讨厌?”顾望悠义愤填膺地声讨,只换来一片寂静无声。她睁大眼睛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倾听者毫无意识。她把脸慢慢地埋进父亲宽厚的掌里,澄透的液体从那双手的指缝里流出来,顾望悠喃喃着,“爸,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快撑不下去了。”
  黎明时分的软弱,犹如窗户上蒙着的白雾,随着太阳的升起,很快就消失无影。
  离拍卖会还有半个小时,顾望悠坐在钟女博的单人寝里闲磕牙。
  “今天怎么不上宋卿书的课?”
  “你道谁都和你一样闲?”钟琴又在嗑瓜子,“出差去了——他去参加国际会议,据说是会议主席。”
  钟琴报了会议名后,连顾望悠这个门外汉都挑了挑眉。她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真是猛啊!”
  “猛?小姐,我拜托你了,你能用个纯洁点的字眼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一脸的黑眼圈都是他龙虎精神给折腾的呢!”钟琴嘴巴一撇,瓜子壳又直直飞来。
  “也差不多了。”顾望悠故意歧义着说,总算找到机会谈谈昨晚上了。
  她挑着昨天有趣的事说了,听得钟琴异常愤愤:“早知道宋卿书这么好钓,老娘当初干吗不直接上呢!”
  顾望悠笑得很欠扁:“边儿去。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宋卿书对我,那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巴不得以身相许——这都源于我独特的个人魅力啊!”
  “独特的个人魅力?”钟琴捏着顾望悠的下巴左看右看,“您看看您自己的气质,有高傲冷艳到天赋异禀吗?一个人就能有丝分裂、繁殖后代,把男人当作一团屁,随随便便就能cos小说里的淡定女主吗?”
  顾望悠赶紧摇头。像自己这样欲求不满的老处女,算了。
  “那你再看,您天真无邪到脑残抽风吗?跟雄性动物耳鬓厮磨一下,不小心把手插进他的裤袋,还以为他揣着根钢笔的纯良萝莉,是、您、吗?”
  什么小说里这么写啊。
  顾望悠咕咕的笑:“能把JJ错当钢笔,男主那里该有多细啊。”
  钟琴瞪大眼睛,半晌才爆出一句:“你的个人魅力,难、不、成、是、够、流、氓?!”
  顾望悠眯眯眼:“恭喜你,答对了。”
  钟琴立刻狗腿:“顾美女,顾大美女,说说心得体会呗……”
  “说可以,但是要钱。”
  “这个嘛,可以考虑。”钟琴号称宋卿书的铁杆粉丝,还屁颠屁颠地去加了宋卿书的贴吧,另外邀请顾望悠取粉丝名,顾望悠当时狡黠一笑:“叫护‘书’宝怎么样?”差点没被钟琴一爪给废了。
  所以么,财迷的某人,此时居然会这么慷慨,还是情有可原的。
  顾望悠晃晃手指:“一百块。”
  钟琴摇摇头:“五十。”砍价要对半。
  “八十。”
  “四十。”
  ……
  顾望悠又期期艾艾地报了个价:“四十二。”钟琴立刻笑得如同包租婆般:“二十一,别倔了,本人学得最好的就是除法。”
  顾望悠眼珠转得飞快飞快:“二百?”
  钟琴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一百。”
  “成交!”顾望悠握住钟琴的手,而对方则愣了半晌才反应道:“卑鄙,竟敢条件反射我!”
  顾望悠哈哈一笑:“谁让您老人家的智商,只能媲美巴普洛夫的狗呢?”
  顾望悠慢条斯理地把粉红票子折进自己的钱包,刚想开尊口,她却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表:“要迟到了!”
  说完也不等钟琴上手,她边向外走边巧笑倩兮:“我拿着这一百先当定金啊,要听故事你怎么也得请到哈根达斯吧?”说完就跟旋风似的没了影,只余下钟琴兀自愤恨的摔桌。
  顾望悠跨上自己那辆普拉多,一阵风驰电掣就来到了坤山大厦。
  一坐进这辆车子,顾望悠又难免想起沈天凌。
  顾望悠总是有种怀疑,沈天凌跟新东方的俞敏洪有一腿,不然新东方那句“从绝望中寻找希望”怎么被他运用得这么炉火纯青呢?
  每次只要她一绝望,他肯定会送来一枚青眼,让她自行意淫出美好前程;而偏偏她被撩拨起来之后,沈天凌却恢复了坐怀不乱、眼观鼻鼻观心的君子做派。
  比如这辆普拉多。
  那段时间,沈天凌在国外读经济博士,她在国内到处相亲,准备发展一棵新树,好让她去吊死。
  哪曾想,她还在约会,却一头雾水地被人叫了出去。面前是风尘仆仆的沈天凌,脸上是连日奔波的倦色,眼睛却又深又亮,简直就是勾魂摄魄。
  沈天凌把吓得不轻的自己按在怀里,声音倦倦的,很好听:“丫头,我想你了。”
  顾望悠感觉脑子轰的一下:“你不应该在美利坚吗?!”她狐疑地转了转眼睛,“你该不是被张无忌灵魂穿了吧,跑这来跟我玩乾坤大挪移?”
  沈天凌哈哈大笑,一点一点地把她往怀里按,一遍一遍地呢喃:“丫头,丫头。”
  原来,聪明如沈天凌,居然也会干这种傻事:他在美国买一辆日本车,从盐湖城的大沙漠一路驰骋,摆渡过太平洋再驶上亚洲大陆,才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杀风景的顾望悠,就不是顾望悠了。被人埋在怀里的她,瓮声瓮气地抗议:“沈天凌,你怎么不被判走私?”
  现在想起来可真傻。
  顾望悠边自我反省,边乘上去二十四楼的电梯。
  电梯门甫一打开,她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闪光灯刺瞎了眼。
  她倒是没想到,今天的拍卖会居然这样的盛况空前:蜂拥而至的媒体,衣冠楚楚的名媛淑女,还有随处可见的“金龟子”。
  作为委托人的她,是不是该应景地鼓鼓掌呢?
  幸亏妹妹顾知语把她救了出来。
  顾知语欲言又止:“姐,今天的这场拍卖会,你真的要……亲自主持吗?”
  “我可舍不得老妹你抛头露脸。”顾望悠摸了把顾知语的下巴,一脸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引得对方连连黑线。
  耍完流氓的顾望悠心满意足地进了化妆间。有宋卿书调侃她、磨砺她、锻炼她,她就不信摆不平这些看好戏的人。
  顾望悠扣好耳环,对着梳妆镜最后一次整理妆容,才旋转门把,走了出去。
  顾望悠的眼光往下一扫,捏着麦克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原来知语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她站在鲜花铺就的高台之上,那个人却散发着凌驾一切之上的气势:他收敛着双眸,双手交叉,感应到她的目光后,略一抬手,微笑着犹如一位皇帝。
  沈、天、凌!
  顾望悠咬牙。
  顾望悠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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