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天骄闭目装作休息，鼻息慢慢地平稳下来。楚笛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不见涂天骄有什么动作，才慢慢放松了些，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慢慢地竟然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涂天骄叫醒的：“丑丫头，起来收拾一下我们去趟医院。”

　　涂天赐的病房有许多人守卫，热气中有浓重的药水味道，董丽芬脸色铁青，杜月儿垂首站着，病床上的涂天赐正侧头望着她，涂明良站在窗前看文件，背影挺得笔直。

　　涂天骄一进去，涂明良便转过头来：“你来了。昨晚去哪儿了？你母亲身体不适，你要多些时间在家陪陪她。”

　　涂天骄面不改色地说：“和无名山的人谈了些事，喝得多了些，就没有打扰她老人家。”

　　涂明良点了一下头：“杜月儿说张茂林这人太浑蛋，看她长得好看就招惹她，她求你大哥帮忙，最后惹出了麻烦。那个浑蛋呢？”

　　“大概在家里吧。”涂天骄在椅子上坐下，楚笛站在他身后。

　　“绝对不能放过他！”涂明良眉头一皱，“这个浑蛋竟然对你大哥下那么大的狠手，差点让你大哥送了性命，我儿子再浑蛋也轮不到他来教训。”

　　“父亲，张茂林暂时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行，要死也得等到他的利用价值不存在的时候。”涂天骄平静地说，“这件事并不是大哥和张茂林之间有什么恩怨，而是杜月儿这个女人导致事情弄成这个样子的。”

　　“这事不能怪杜月儿。”涂天赐突然哑着声音开口。

　　涂天骄淡漠地一笑：“既然大哥这样讲，那就不怪吧，不过，张茂林真不能杀。”

　　“为什么？”董丽芬沙哑着嗓子问。

　　涂天骄看了董丽芬一眼，不满地说：“父亲说过男人们的事，女人最好闭嘴，不然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不杀他自然有不杀他的原因，有必要和你说吗？”

　　“你……你怎么可以这个态度和我讲话？”董丽芬用手指着涂天骄，声音非常恼怒。

　　涂天骄声音一凛：“你要是再用手指着我，我立刻剁了它！”

　　董丽芬收回自己的手，她确信涂天骄说得出做得到。

　　“出去！”涂明良不耐烦地说，“在这儿你就是添乱，还有你，红颜祸水，立刻消失，越远越好。”

　　杜月儿委屈地偷瞄了涂天赐一眼，含着泪离开。董丽芬一肚子恼火，极是不情愿地离开，临了看了儿子一眼：“天赐，妈妈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就喊我一声。”

　　“天骄，你为什么要保住张茂林那个浑小子？”人都出去后涂明良开口问。

　　涂天骄平静地说：“张茂林的大嫂是无名山土匪头子赵培山的亲妹妹，我们杀了张茂林，会落了话柄在张家人手中，事后有事相托也不方便。不如放他一遭，他欠我一条命自然会为我所用。”

　　“如果放过他，别人会认为我们涂家好欺负。”涂天赐不满地说，“他再怎么有用，也不行。”

　　涂天骄淡淡一笑：“涂天赐，堂堂涂家大少爷，让一个当兵的打成这样，好不好欺负不在于你的语气有多强硬，在于你能不能让人觉得你不好欺负。”

　　涂天赐面上一沉，刚要反驳，一旁的涂明良不耐烦地说：“好了。这件事最好快些解决，我不希望我们涂家成为那些小报记者混饭吃的话题。张茂林也不能说放就放，让他长点记性！你大哥也不能吃了亏就白吃。”

　　涂天骄点了一下头，表示会照办，和涂明良一起出了病房，门外的董丽芬立刻重新回到房里。

　　“是不是很简单？不过，你欠我一个人情你是要还的。”涂天骄对楚笛笑笑，吩咐司机，“回府上，希望妈妈已经康复。”

　　茹倾世的情况比前几天要好些，涂天骄和茹倾世简单聊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开，楚笛留下来帮着朱妈照顾茹倾世。很晚了，涂天骄才从外面回来，喝了酒，面上微微泛红，楚笛立刻起身扶涂天骄在桌前坐下，然后去准备洗漱的水。

　　“丑丫头，有没有想我？”涂天骄依然闭着眼睛，语调有些懒洋洋，“我在外面应酬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的丑丫头，心想她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心想，这丫头最是寡情薄义，心里眼里只有她那个茂林哥哥，自然是不会想我。”

　　楚笛挑了一下眉，涂天骄这是喝多了说醉话，于是让涂天骄漱了口，收拾好洗漱用品，回来时涂天骄已经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楚笛帮涂天骄盖好被子，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涂天骄睁开眼，伸手一把拽住楚笛：“手好些没？刚才你的手沾水的时候我看你皱眉头了，喝了酒，忘了你手上有伤的事。在这儿陪我。”

　　楚笛只得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手一直被涂天骄握着，等了一会儿，听见涂天骄的鼻息已经沉稳，她才尝试着把手抽出来。

　　“别动。”涂天骄说，“丑丫头，知道我今天干什么了吗？我去金家陪金家大小姐跳舞喝酒了。”楚笛微微一怔。

　　涂天骄略带嘲讽地说：“父亲相信，只要我在，他就可以永远心安理得地享用金家的资助。丑丫头，你以为我真的可以那样容易就让我父亲放过张茂林吗？丑丫头，如果有一天我娶了金佳柔，你会不会失望？如果你和我说你不喜欢我娶金佳柔，我就不娶。”

　　楚笛愣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涂天骄似乎倦了，握着楚笛的手松了些，楚笛想抽回手，却感觉到涂天骄的手又紧了紧，楚笛只得放弃，趴在床边闭上眼睛打盹，过了一会儿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笛仿佛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摔碎了，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门关着，涂天骄不在，手上的伤重新换了药，纱布包着。她立刻从床上起来，打开门，风很大，有些冷，冻得她打了个寒战。院子里没有人，一个花盆落在了地上，她找了扫帚清理干净，就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起来了？这些活让阿秀做就行，今天张茂林离开，我带你过去看看他。”涂天骄拽着楚笛进了房间，“去换一下衣服，外面冷，穿厚一些。”

　　楚笛点头，去换了衣裳，简单洗漱后跟着涂天骄出了院子，涂天骄用半个身子挡着风，打开车门让楚笛上了车，司机发动车出发。

　　张茂森扶着张茂林从药铺里出来，张茂林裹着厚厚的大衣，后背的伤让他无法完全直立。“丑丫，你来了。这一次，我真欠涂少一个大大的人情，你一定要好好伺候涂少，他人真不坏，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我张茂林了。”

　　楚笛点了一下头，涂天骄没从车上下来，车子离他们不远，阻拦了一些风。

　　张茂林犹豫一下，低声问：“丑丫，杜月儿好吗？我是不能给她好日子过，涂天赐有钱有势，希望他能对杜月儿好。回到无名山，养好伤，我会东山再起。丑丫，到时候你嫁我吧。”

　　这时，涂天骄的声音响起：“丑丫头，上车走。”

　　楚笛冲张茂林摆了摆手，然后上了车，涂天骄淡淡地冲张氏兄弟点了一下头，开车离开，楚笛再回头，张茂林和张茂森的身影融于风中，已经看不到。

　　茹倾世听见儿子的脚步声，从床上半坐起来，见进来的只有儿子一个人，道：“咦，怎么没见丑丫头一起？”

　　“她在小厨房，我让她给您做些好吃的。”涂天骄笑了笑，“这几天您一直喜欢吃她煮的食物，再过些日子您可能就吃不到了，我打算送她去国外读书。”

　　茹倾世一挑眉：“这丑丫头还真是有福气，竟然可以劳动我的宝贝儿子送去国外读书，为娘可真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何魅力，可以让我的宝贝儿子如此煞费苦心。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涂天骄不以为然地说：“乱猜，亲爱的母亲大人，您是不是这几天病得太无聊，在这儿瞎猜乱想。”

　　楚笛从外面端着一个食盘走进来，正在说话的茹倾世和涂天骄都回头上下打量着她，看得楚笛一头雾水。

　　“妈，您吓着她了。有我的吗？我也饿了。”涂天骄笑着说。

　　楚笛立刻用手语讲：有您喜欢吃的鱼，今天厨师刚刚买回来的。

　　次日下午，涂天骄回来刚到母亲的院落外面，迎面碰上朱妈，随口问道：“我妈在干什么？”

　　“在和张姑娘说话。”朱妈微笑着说，“昨天您说要送张姑娘去外面读书，夫人说，张姑娘年纪不小了，得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有几家不错的人选，夫人一时兴起帮着张姑娘挑选。”

　　涂天骄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和不满：“去忙你的吧。”走进母亲的房间，听到母亲在说：“这个也不错，是我们涂家熟悉的，没想到几年没见，人出落得眉清目秀，如今在城中做着小生意，他父亲是府上的……咦，天骄，你回来了。”

　　涂天骄看着坐在母亲对面的丑丫头，她微垂着头，正一针一针地绣着一幅画，桌上散放着些漂亮的丝线。

　　茹倾世发现儿子一脸不满地盯着丑丫头，“噢，是我让她过来做这些的，这孩子的手还真是巧。”

　　涂天骄不太耐烦地说：“丑丫头，出来，我找你有事！”

　　“天骄，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茹倾世不太明白儿子为什么生气，听这语气，好像丑丫头有什么事惹到了儿子。

　　“妈，她是伺候我的丫头，我没说放她出去，她就不能出去！起来，跟我出去！”涂天骄一把把楚笛从椅子上拽起来。楚笛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她一脸错愕地看着涂天骄，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朱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不安地说：“夫人，少爷怎么了？拽着张姑娘，那孩子一路走得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少爷凶得好像要吃人。”

　　茹倾世抬起头来看着朱妈，喃喃地说：“朱妈，天骄这是在吃醋呀，因为我们要给丑丫头寻个合适的婆家。”朱妈的眼睛睁得老大。

　　楚笛被涂天骄一路拽着到了小院，脚踝被扭到了，手腕也疼得厉害，门在她的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她被丢在床上，头碰在床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涂天骄。

　　“丑丫头，过几天就送你离开这儿去外面读书，三年之内，不！五年之内，你都别想再回这个城市！”涂天骄恶狠狠地说。

　　楚笛觉得涂天骄说话的时候离自己很近，带着几分酒气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一直在颤啊颤，心中紧张得要死。她没有戴面具，万一他认出她来该怎么办？

　　“丑丫头，你是伺候我的丫头，无论是嫁人还是别的什么，全在我一句话上。”涂天骄盯着楚笛，有些恼怒地摇了一下头，不是对楚笛，是对自己。

　　楚笛用手语勉强地说：是。

　　下了一场雪，不大，但极冷，临近年关城里热闹起来，街上变得红艳艳，鞭炮摆在路边，准备年货的人们拥挤着，难得一片热闹平安的模样。涂天骄结束手头的事情准备离开，随行的侍卫突然挡在面前，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盯着他们二人。乡下人的打扮，一件破烂的衣裳穿在身上，头上顶着破旧的皮帽，衣服虽然破旧好在不算太脏，手拢在衣袖里，正眼巴巴地看着从军营里出来的涂天骄和随行侍卫。

　　“什么人？”侍卫低声呵斥。

　　“是我。”那人立刻低声说，谨慎地看着四周。

　　涂天骄眉头一皱，摆了一下手，示意侍卫让开：“张茂林，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私自跑到城里来，想过后果没有？”

　　张茂林立刻恭敬地说：“快过年了，爷爷想让丑丫头回家过年，我想着当面说更好，就偷偷来这里，得了信我就立刻离开，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

　　涂天骄淡淡地说：“丑丫头在府里好好的，过了年我就会送她去国外读书，她在我这儿，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事情。”

　　张茂林慢慢地说：“她虽然在涂府做伺候人的丫头，但她还是我们张家的一员，过年了，我们想请她回去一趟吃个团圆饭，涂少这点也不愿意答应吗？”

　　涂天骄冷漠地说：“张茂林，你还不到和我讨价还价的地步，在涂天赐发现前你最好是在这个城市里消失。”

　　涂天骄临走前说了一句话：“盯着他。”

　　随行侍卫轻轻点了一下头瞟了一眼后视镜，里面雪花一片，远处的军营变得模糊，打扮成乞丐模样的张茂林已经看不到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