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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那些日子早早吃过晚饭,刷碗完毕便去看他写冥信。我话不多,安静如水。他老觉旁若无人。茶凉了,默默去给他续上。老头儿常说,真好,有个免费的茶童供他差遣。如果能再按摩下就更好了。我递他一个白眼,他便不作声了。
  但更多时候我去他那儿,却是经常相对无言。
  并非无话可说,逢他习字作画,我可是不敢打扰,只在一旁做个乖巧的磨墨书童,奉行“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气度。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不发一言,天黑即离去。
  事到如今,依旧喜欢保持六朝人的习性气度,大概因为与他相处多年,潜移默化,耳濡目染。
  他有时也接些外快。替人写门匾,招牌。母亲的牌匾也是他所写,还记得上面的字是,定做时装,衣美价廉。是白底红字。
  他到底老了,视线模糊,手亦有些发抖。手背上的青筋如枯老树皮。
  偶尔也去老头儿那儿吃饭。他屋子非常邋遢,同他人一样。老头儿一把白须留得老长,我常担心他吃饭喝汤沾了菜渣怎么办。
  那屋子如多年未见朝阳,终年散发霉味。
  前厅是门市,中间一个小院走完,便是他起居之所——一个空荡荡的仓库。举目四望皆是灰尘。
  一张简朴古旧的床,罩了发黄的白床罩,被子发黄发硬,有些许补丁——是他师妹为他缝补的。床旁边安置着一个大石缸,从前他也养鱼,后来老头儿实觉得饲料太贵,索性一一放生。我向他提议,养乌龟。说,跟你像。他说,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哪有那些个闲情逸致去照料另外一条生命?
  头顶上方的房梁布满蜘蛛网,有时日光从瓦间罅隙涉足而来,洒我俩一身。
  老头儿用食极为简朴,如山里的和尚,一盘青菜,几块儿豆腐,一碗米饭即可。吃过一次,饭中还有谷穗粒,难以下咽。于是央求母亲给我一瓶辣酱,送予他佐饭。
  他性格孤傲古怪在镇上出了名,有时令我也恼怒。
  那时我成绩相当优秀,算得年级中拔尖。甚至一次期末考,考了全年级第一。众多表扬赞美接踵而至——兴高采烈去告诉他,报完成绩,下巴扬得老高,闭眼准备接受一番暴雨般的膜拜——谁知换来一声轻蔑的哼笑——那又如何,是满分吗?
  年少如我心高气傲,大怒,备感挫败。负气拂袖而去。
  也罢,安慰自己这糟老头儿盲眼不识英雄。
  此事过后好长一段时间没去他那儿,但后来我们又和好如初。
  至于怎样和好的,我却再也记不清。
  唯一记得的,便是他终年不剪的白须,油亮的头顶,得意的笑容,和脸颊上错综复杂如年轮般的皱纹。
  老头儿,十年生死两茫茫,你可无恙?
  一一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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