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淼离开的那个清晨，滨城升起一层薄雾。

　　工大的主路上，空无一人，玉山的蝉鸣格外响亮，几颗露珠应声而落，摔得粉碎。她一个人一袭白色衣裙，走在起伏的坡路上，拖着行李箱，轮子和柏油路摩擦，发出闷闷的响声。走出校门口，她忽然站定了，缓缓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里曾经是几个月前，周默冒着被处分的风险送易晓曦去婚礼现场的地方，也是周默立在毒辣的太阳下等着易晓曦回来的地方；更是几天前，周默背着酒醉的易晓曦与自己彻底分手的地方。想到这些，姚淼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为自己这场充满时效性质的恋爱，她甚至想在脑子里搜寻一些曾经和周默的美好回忆，可是完全链接不到信号。她忽然有种强烈地感觉：毕业了，而她一无所有。

　　再见了滨城，再见了工大。姚淼心里无限怅然。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对于易晓曦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抢着把郎朗的婚事告诉易晓曦一样。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曾经埋藏着她那一点点的嫉妒和不甘，就像是她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随着自己的离去而无人知晓。可是，再见，真的是再也不见吗？

　　上午九点，飞往上海的班机在工大上空轰鸣而过，只留下一条优雅的白线。

　　此时的易晓曦和二朵正忙着收拾行李，也准备中午前搬离学校。隔壁寝室的王晓梅费力地向门外拖一个箱子，走到易晓曦寝室门口时，停下来歇气，不停地擦汗。

　　“走，咱们一块帮把手去。”易晓曦招呼二朵去帮忙，说着两人帮忙一块推，三个人力量大，行李箱被连拉带拽地弄上了面包车。

　　“谢了易晓曦、二朵，我们几个就租了旁边小区的房。听说你们也住那边，以后就是邻居了。过来找我们玩。”王晓梅热情地拍着易晓曦的胳膊说道。

　　“好啊，咱还能聚一块打牌。”二朵呲牙一笑，抹着头上的汗。

　　“客气啥，你们寝室都搬空了吧？姚淼呢？”易晓曦扬起明媚的笑脸问。

　　“空了。我这是最后一趟，没想到这箱子书这么沉。姚淼一早就走啦，咋？你们不知道吗？她九点的班机回上海了。”王晓梅边说边坐进车里。

　　跟王晓梅挥别，二朵和易晓曦对视着，她们对姚淼的不告而别感到格外的不解。走了？怎么连招呼都没打呢？易晓曦忙给周默打电话，告诉他姚淼走了，周默在校办开会，说话声音极其小，哦了一声，匆匆挂断了。易晓曦脑门上画着大大的问号，耸了耸肩，拉着二朵回了寝室接着收拾。二朵嘟囔着：“这两人搞什么鬼，真奇怪。”

　　那天，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是易晓曦。她站在门口，看着垫床的废旧报纸从一个上铺当啷着，地面上碎纸、杂物狼藉一片，所有的柜门都是敞开的，铺位上空空荡荡。这里承载着她们整个四年的大学时光，疯过、闹过、哭过、笑过，而此时一眼望过去，更像是一场兵荒马乱的离散，让她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地惆怅，工作还没有着落，这样离开学校，前途在哪里呢。

　　易晓曦紧闭了一下眼睛，自嘲地想：一闭眼果然看到了前途，一片漆黑。随后，又俏皮地睁开眼，盛夏的太阳此时已横冲直撞地越窗而入，看着一地阳光，易晓曦嘴角又翘起三十度的微笑，不觉地又心情大好地想：人总是要向着阳光走的，加油吧，易晓曦！

　　管理系每年的毕业生多如牛毛，他们涌向社会，多半做了总裁助理，销售，市场专员，会计，翻译，酒店大堂经理，各种保险推销。在林林总总的工作中，易晓曦想的很明确，她要进入最好的外企，即便是暂时不能去，也要为有一天实现梦想打下基础，任何工作都是学习的机会，她都不想放过。可是偏偏工大这块敲门砖，似乎不太响。拼学校是一定拼不过了，只能期待有面试机会，然后通过个人表现获得工作。寝室里一块租房的二朵、老大和老三，情况也都差不多，大家每天都处在面试和等待面试的焦虑中。

　　那几家易晓曦心中的重点对象，终究也没给她面试通知。倒是些不知名的小私企，递来了橄榄枝。

　　易晓曦去的第一家面试公司是招医药代表的。想着暂时没有更好的机会，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约了早上八点，人民大厦十层，正装出席。还没进电梯，就收到了周默的短信：工作找的怎么样。易晓曦想都没想便俏皮地回复：上午有场面试。拿下请你吃饭。周默：坐等晚饭。

　　易晓曦臭美地梗了一下脖子，成竹在胸的模样，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进了电梯。借着电梯门的反光，她整理着刘海，揪了两下上衣，跟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给自己鼓劲，心中充满期待。

　　进场之后，黑压压的来了百十来号人，易晓曦觉得气氛很不错，人人西装革履，坐在其中，感觉自己很是那么回事。

　　结果一个上午，都是在上课，根本没有想象中的人力资源面试，易晓曦准备的自我介绍和各种问题的答案也一个都没用上。讲师在前面操着港台口音，声嘶力竭地鼓舞气势：“趁年轻多捞金，才能买车买房，孝顺爹娘。青春年华莫要辜负，要敢于拼搏，对不对呀？”会场氛围热烈，年轻的心都听得热血沸腾，一会跟着大喊口号，一会跟着挥舞手臂。易晓曦没见过这阵势，可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云山雾罩的场面。在学校里，她从前听说过老鼠会之类的传销模式，心里有些害怕，提醒着自己多长了个心眼。

　　终于，讲师要求大家提问了，他充满亲和力地说：“没有问题的请这边签约啦。”人群发生了小小的骚动。有性子急的已经去一旁排队签约，办理手续了。

　　一个眼睛都听直了的小伙子首先发问：“请问，加入公司以后我们收入怎么计算。”

　　讲师十分惬意地答道：“那要看你打算付出多少努力。不过公司的产品绝对不愁销路，年薪百万不成问题，不要太轻松哦。”全场欢声笑语一片，几个脸红脖子粗的已经开始往签约方向挤了，好像几百万已经打到账上了一样。

　　一个粗眉大眼的女生举手发问：“请问公司有培训和晋升制度吗？”

　　讲师面色红润接着胡侃：“当然有啦，我们的课程麦肯锡都要学习哦。”又是一阵掌声，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仿佛脑子都锈逗了。麦肯锡也要学你们？太能搞了吧。易晓曦觉得好笑。

　　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请问贵公司的产品是什么呢？”

　　讲师转过头，用极具煽动性的语气，眼神充满魅惑地回答道：“销售，是一门沟通艺术。我们卖给客户的是一种真诚的服务，良好的沟通，健康的理念。我认为，作为一个好的销售人员，卖大米和卖电脑没有区别。卖什么不重要，卖的出去才是硬道理嘛。”

　　“可是说了一上午，还是没有说到公司的产品究竟是什么啊。”易晓曦的拿起话就说的劲头又发作了。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透露一点点，我们公司经营的是从秦始皇时代就研发出来的一种高精尖产品——长生不老药。大家都知道，未来的世纪是医药高科技的时代哦，人类的克隆和长生不老都是刻不容缓的追求，只有我们的产品可以填补这个市场空缺，这是绝对的朝阳产业！”讲师把自己侃的倍儿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