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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易晓曦也迟疑了,马上跑着坐上电梯过去查看。还好还好,一切停当。今天来的领导虽然只是演练,但也有几位大人物,易晓曦事先看过了来访人名单,除了临时安排的一位英伦传媒董事长,其他人她都了熟于心,知道背景。
  时间差不多了,全体接待人员在公司大门迎接,红毯从园区一直铺到大堂。这是市委的意思,公司只好照办。
  今天的易晓曦穿着一件棕色的职业连衣裙,清爽利落,还破天荒的穿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头发盘起,学生气从她娇俏的脸庞上褪去,俨然一位气质绝佳的随行陪同加翻译。车子一辆一辆地驶入规定区域,易晓曦和小唐记录着时间。
  门童打开车门,大人物们纷纷走下车。易晓曦满脸带着真诚自信的笑容随总裁和总裁办的全体迎上去。领导们先行进入大厅,易晓曦他们一旁恭候。最后一辆车子这时才缓缓地开进停车坪,工作人员上前开车门,易晓曦转身过去迎接。
  车门打开,首先看到的是紫红色的漆皮高跟鞋,细细的鞋跟稳稳地踩在红毯上,黑色的丝袜,丝质细密包裹着修长的大腿,同色系的连衣裙显得腰身纤细,手包是路易威登限量版的,易晓曦在一本时尚杂志的背面见过它,那是她做梦也想要拥有的包包。对方带着大大的明星墨镜,两个垂肩的耳环,让她看上去个性十足,十分洋气。易晓曦在心里发誓,她喜欢这姑娘的打扮。难道这就是英伦传媒的老板吗?此前听林总提到过,此次活动,英伦传媒是市委指定的宣传承办商,也是未来丰实伟业的大客户之一,务必招待好。
  易晓曦鼓气勇气,很讨好地走上前去,躬身,想为她引路。
  谁知对方不紧不慢,爆出了一声不屑的笑声。
  “好久不见,易晓曦!”墨镜被摘下来的瞬间,易晓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佟明月?怎么是你!”易晓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月前大闹婚礼的场景,此刻在狂轰乱炸她的脑子,她咬着嘴唇在心里暗暗地想:世界怎么就这么小。那个瞬间,易晓曦甚至觉得此刻自己这身打扮也是拙劣之至,滑稽可笑。
  “难道你就是……”易晓曦提醒自己注意职业素养,可总免不了一时语塞。
  “没错!我就是你恭候多时的英伦传媒的董事长。没想到吧?快,带我参观一下,看看你们的准备情况到底怎么样。”说完佟明月趾高气扬地踩着她的恨天高进了大厅。
  易晓曦站在大厅之外,思绪完全混乱了,她提醒自己,千万别乱了阵脚,也许就是个巧合呢。园区里刮起了狂乱的海风,此时乌云这在妄图遮住太阳,看来,要有一场大雨。
  众人纷纷到了会议室,参观流程一切顺利。易晓曦一直跟在队尾,沉默着,小脸通红。笑容僵硬,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几个月来一直努力忘记的事情,纷纷涌上心头,此刻她最想打个电话给周默,她想大哭一场。可是哭什么呢,哭自己被甩,情场失意,那不是自己的风格,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不想提起。哭莫名其妙地和情敌遭遇,对方还是甲方,自己敢怒不敢言吗?不!职场上没有情敌,只有合作和共赢,加油啊易晓曦,别带着情绪工作,太不专业了。易晓曦在心里给自己诊病扎针。
  大人物们结束参观,对整个团队的工作赞不绝口,总裁站在领导们中间依依送别,十分得意。
  他向林平川竖起了大拇指,又看着易晓曦抿着嘴点头笑了一下。林平川也走过来轻声说了句:“干得不错!”聪明的小唐和老赵、小孟也毫无疑问地发现了这个赞赏,很为易晓曦高兴,三个人满脸堆笑,小孟还比量了一个碰杯庆祝的手势。老赵则是稳重地向易晓曦点了点头。
  那一刻易晓曦觉得感无比自豪和成就感,仿佛成功离她咫尺,佟明月突然出现所带来的不快,褪去了很多。仿佛千百条彩带从天而降围裹着她,让她星光熠熠。
  谁知佟明月并没有走,她走向总裁,总裁正在和她握手。天啊,她在微笑,还在说什么,而她的微笑……
  她在说什么?总裁不自觉地看了自己一眼,还皱起了眉毛。她究竟在说什么。紧张让易晓曦泛起一阵恶心。
  总裁寒暄了几句,便走开了。就在这时,所有人纷纷把脸转向易晓曦,刚开始只是林总,后来是小唐,小孟老赵,再后来是集团和几位副总,其实没有那么壮观,可易晓曦却觉得好似体育馆里的球迷掀起的人浪。佟明月在说什么,是说自己大闹婚礼现场的事情吗?大家还在盯着易晓曦的脸,易晓曦觉得她在众人的目光中仿佛一丝不挂。那些盯着自己的目光里,有好奇有同情,易晓曦读不懂。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被男友甩了又很小气地去大闹婚礼了吗?天啊!
  佟明月正在走向自己,易晓曦的手还有些颤抖,她尽可能的克制自己。佟明月!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生活一团平静的时候杀出来呀?
  “刚刚还跟你们总裁表扬了你。你可真有能量啊,自己找工作一塌糊涂,竟然能搬出郎朗的妈妈帮你说情,安排了这份工作。不过,看上去,这种伺候人的活,你还挺合适,做得风生水起的。”她语调阴阳怪气,眼神步步紧逼,身体不断接近易晓曦,直到跟易晓曦耳语,“嗟来之食你也要?”
  “这和郎朗的妈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是堂堂正正自己来应聘的!”易晓曦此时觉得血潮涌般冲向大脑,面前这女人真狠毒,她摧毁了她对爱情的憧憬,现在又想打碎她的自信心和职场梦。休想!她掷地有声地说道。
  小唐忙快步走过来,轻轻拉着易晓曦的胳膊,害怕她一时莽撞做出更糟的反应。
  “没半毛钱关系?问问你自己,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公司的。没有名牌大学的学历,人家凭什么面试你?又凭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连总裁见了你都那么客气?好好想想吧。我要是你,就坚决不会要这种嗟来之食!”佟明月直视着易晓曦,目光充满挑衅。
  易晓曦怔住了,像在婚礼现场一样,她被突然地意外怔住了。林平川此时大步走过来,想帮易晓曦解围,可佟明月还在步步紧逼。大厅里这时聚了不少出入大厦的员工,易晓曦觉得自己不停地发抖。
  “佟总,要不咱们会议室喝杯茶,慢慢谈吧。”林平川语气谦和,声音有种刻意修饰地讨好,还出手引路,却被佟明月白眼了。
  “林总说笑了,我还很忙。英伦传媒和丰实伟业的合作尚待考察。不过我会认真考虑的。”最后几个字佟明月咬着牙,生硬地挤出来。
  随即又摆头向着易晓曦,“易晓曦,可以啊,走到哪里都这么有人缘。不过,奉劝你赶紧滚蛋!被甩了还博同情,你居心何在!我和郎朗现在过得很好,你省省吧。”说完佟明月趾高气昂的扬长而去,留下一大厅的人怔怔地看着易晓曦,好像她是个貌似清纯的第三者。
  易晓曦强忍着眼泪,立在那里,小唐愤怒地轻声说:“易晓曦,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人太疯狂了,真有失身份。”
  可小唐的安慰,易晓曦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反问自己,究竟怎么知道了这个公司的招聘消息,是周默,没错是周默,一定是郎朗委托了周默来传达这个消息。这么说又是周默骗了自己!林总?林平川?他又为什么好像早就认识周默?这么说林平川也知道此事?想到这,易晓曦觉得后背发凉,自己是不是被当猴子耍了一圈,还全然不知,帮人家数钱?
  此刻的易晓曦需要硝酸甘油,需要喜马拉雅山的纯净空气,需要一个五百斤的胖子把她拖出海底,她透不过气来,要气疯了。易晓曦愤然地跑回办公室,写了一封简短的辞职信,拍在林平川桌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开始快地收拾东西,最后摔进包里的是那盆虹之玉!然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跑出去了。
  出了公司大门,雨渐渐大了起来,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易晓曦身上,密集又刺骨。她歇斯底里地翻出了手机,打给周默。不管不顾地劈头盖脸就喊:“周默!你混蛋!你出卖我,你背信弃义!我是要出人头地!可不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你混蛋!”
  大雨里,易晓曦根本听不清周默在解释什么。而此时的周默正在图书馆查阅资料,这突如其来地指责和痛苦把他弄得哑口无言,手停在半空中,心想,要出大事!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可他没想到,这糟糕来的如此之快。
  易晓曦疾走在暴雨里,悲愤的情绪此刻像是不远处的潮水,飞涨起来,击打在礁石上,激烈不可调和,摔得粉碎。她继续痛斥周默为什么要帮助郎朗?如果不是他瞒着自己提供这个工作位置,再一步步推波助澜地帮助她成功,怎么会有今天佟明月的出现对自己的羞辱!一切的一切都是周默的错。她冲着手机狂吼:“这种怜悯我不需要不需要!你是个骗子!骗子!”然后关掉电话,哭着在雨里无助地疯跑。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又紧急刹车,扬起一阵白色的水雾。
  易晓曦经过的时候,对方降下车窗:“上车。”那语气有命令有无奈。易晓曦抬头凝视着林平川的眼睛,久久不动。
  林平川打开车门,冒雨跑出来,伸出手拉易晓曦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车门关上,一片死寂的沉静。
  “怎么跟你说呢?这事情是我经办的。几个月以前市委办公室秘书找过我,说是个小事,帮市里一位主管领导的亲戚在我们集团安排一份工作,对方提了个要求,就是不让当事人知道。还给了我一位联系人的电话和联络方式,那人就是你师兄,周默。小伙子人不错,我说明来意,他就帮你婉言拒绝了,但我也说明了这份工作能提供给你的空间,并且我认为他没有理由替你做决定,一切还是要看面试的情况在双方考虑为妙。我说服了他,他才勉强同意帮你传递我们公司招人的信息。这就是始末。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位委托人是朗市长的夫人。”
  这些话远超了易晓曦的想象力,她怎么也不会把这些自己信任的人统统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在吃嗟来之食?”易晓曦任性又懊恼地说。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有件事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一千人选四个,就是没有这个关系,你也一定能胜出。你非常的出色!”林平川语气平静地直视着易晓曦,此时易晓曦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自己没有那么差,自己的努力还是值得的,不是吗?
  “总裁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想就是你不辞职,这个职位也保不住了。不过,我要让你明白,你!易晓曦!走到哪里都是会发光的,千万别轻易放弃!”雪中送碳总是无比珍贵的,易晓曦此时最需要的都是这般的安慰和鼓励。她抿起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应易晓曦的要求,林平川只把她送到了五四广场。他遥遥地看着易晓曦伫立在广场的背影,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惋惜,一个人才就这么流失了。
  关系网,害死人。可当今的社会不就是这样吗,人人如昆虫一般处在网里。
  秋风萧瑟,暴雨刚刚平复,易晓曦游荡在五四广场上。她不明白为什么周默要骗她,不明白郎朗为什么还对她伸了怜悯的手。她想到佟明月对自己的趾高气昂和这几月来所受的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滑下来,她漫无目地在广场晃荡,高跟鞋磨破了脚趾,撕掉一块皮,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冷风一吹,浑身冰凉,那身漂亮的连衣裙此时紧紧地湿湿地包裹着她。街上人们照常地走路,大海还在喘息,而她的生活,原本光鲜亮丽的一天,打个指响的功夫,被现实又一次撕地粉碎。
  随手打开手机,十几条短信都是周默的。问她在哪里?说自己找她要找疯了。
  易晓曦已经没有了下午那么激动的情绪,看着周默的短信,一阵巨大的委屈重新翻搅上心头。
  于是便回了:五四广场。
  发送刚点完,周默便打来电话:“别动,我去找你。”周默声音听上去是那么急于得到她的原谅。
  易晓曦在电话这头沉默着,她心里也明白,周默做这些其实是为了帮自己。可她还是很气周默瞒着自己做的一切。觉得周默和郎朗合起伙来让自己尊严扫地,她那颗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不容她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周默。
  挂断电话,易晓曦的内心纠结着拧巴着。
  天空又开始滴落雨点,大海表面上归于平静,而深海怒涛汹涌。易晓曦抬头看,广场上早已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孤独的,无助地朝前走。
  街灯昏黄,秋风萧瑟,吃力地卷带着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子贴着地皮起舞。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远的黑暗里不顾一切地跑向她,是周默。
  易晓曦看到眼前的周默,一脸歉疚的表情,眼睛红红的,刘海湿了敷在俊朗的脸庞上。他走近易晓曦,想要说什么,却被易晓曦制止了。
  易晓曦从包里翻出那盆虹之玉,养了一个月的盆栽,阳光把它照料得很好,红彤彤的肉肉的。
  她忍着激动地眼泪,故作镇静地冷冷地说:“拿回去你的盆栽,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雨点开始密集,他们结成丝连成片,越下越大,无情地敲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周默低头万分心疼地说:“对不起。”
  可易晓曦反而爆发了,她冲他着大喊:“我是要成功,要实现自己理想,可我可以自己去奋斗,去争取,我不需要要嗟来之食!不需要你的欺骗!”她咬着嘴唇,肩膀不停地颤抖。
  周默久久地凝视着易晓曦,雨丝在他们之间形成垂幕。这会是我们之间的一场考验吗?她会因此而离开吗?想到自己可能就此失去易晓曦,周默觉得他不敢去想生活里没有易晓曦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他难以抑制地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易晓曦,易晓曦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哇地一声哭了,全部的委屈喷薄而出,就像几个月以前她大闹婚礼现场回来一样。
  之后是深深的沉默,易晓曦在周默怀里从哇哇大哭到渐渐安静。
  “原谅我,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保证我们之间再没有欺骗。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谎言,好不好。原谅我,易晓曦。”周默把易晓曦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胸膛,好像一旦他松手,易晓曦就会变成雨丝融进空气里。
  易晓曦默默地点着头,手里紧紧抓着那盆虹之玉。
  深秋的大海在雨夜里从咆哮渐入安宁,海面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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