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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又是一天放学时。我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前的大樟树下,对面是几天没见了的席皓。身边不时有人经过,都不约而同地投来探究的目光。许久,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找我有事?”
  他的眼神尖刻而又芜杂,直直地盯着我。听见我问他,只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皱起眉:“我没有不理你。”
  “你有。”他固执地看着我的眼,“你就有。”
  我沉默了,隔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就这样吧,当个普通朋友,不需要太多的牵扯。”
  “为什么?”
  我想了想:“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
  我一愣,惊异道:“我们不合适呀!”
  “为什么?”
  我沉默了,定下心来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以这样的交流方式是绝对出不来结果的,于是直接忽略了他的疑问:“这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它本就不是讲理的,很多时候做一件事下一个决定并不需要多么充分的理由,如果你真的固执于要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我们不合适。”
  席皓沉默地看着我,一张还算俊俏的脸扭曲在了一起,估计是在强忍着扁我的冲动。就在我准备舍生取义,让他揍一拳出出气时,却发现这个有着峥嵘岁月的席家大少爷,他哭了。
  心窝子猛然一紧,像是被人捣了一拳,疼得我差点也飙出泪来。为了避免出现类似于“执手相看泪眼”的局面,我果断地跑了。
  我想,事到如今,我们都该明白彼此再不可能。我多想像席皓那样毫无忌惮地哭泣,即便知道眼泪再多也没有归处。
  离开席皓后我健步如飞地跑过振杨这有且仅有一扇的铺着撒花大理石的大门,又健步如飞地跑过背靠着榕桐山这有且仅有一排的拔地而起的别墅群,接着健步如飞地跑进榕树里这有且仅有一幢的我和林宜然的房子,最后觉得,我实在是太不应该如此健步如飞的。
  我定了定神,缓缓走向正坐在大堂里的林宜然还有席妈妈,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
  我说:“我回来了,阿姨怎么来了?”
  林宜然掉头看向我,说:“回来得刚好,这就跟你阿姨走吧!阿姨会带你去找你爸。我也约了人打麻将来着,这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就不陪你了。”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可以的吧?”
  我为难地看着她,觉得我有这么一个介于神和神经病之间的妈,也实属难得。于是按捺着性子问她:“你真要我走?”
  她茫然了一阵,一张老脸上迅速闪过几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我解读了一下,觉得大致是“你就此走吧我们此后再无关联”什么什么的。于是惶急道:“我觉得你应该把去留权交给我自己。你觉得呢?”
  事实证明我这个“你觉得呢”加得太不是地方了,正是因为这个“你觉得呢”,使得原本不知道该怎么觉得的林宜然猛然觉得:“我觉得这种事还是由大人决定比较好。”
  我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巴,问:“你真的要我走?”
  她看了一眼席妈妈,缓缓点头。
  我被林宜然淡然的神情气得一个气血攻心,是真的攻心了,具体表现在我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大有“两腿一蹬就上了西天哪恩嗨呦”的趋势。席妈妈见这架势连忙上来扶我,把我安置在客厅的竹椅上,给我端茶倒水外加顺背,好不容易把我安顿好了,才回头嗔怪着说了林宜然一句,接着和她一起帮忙收拾东西。我呆坐在凳子里,看着她们俩忙前忙后的身影,喃喃道:“你真要我走?”
  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即使榕树里一不小心地了震,我还能够在与天花板亲密接触的过程中给林宜然唱首“风萧萧兮易水寒,天花板一压兮无命还”,来个曲线救母什么的。可惜榕树里偏居于中国沿海不算沿海、内陆不算内陆的位置,无缘于地震带,也直接导致了我无缘于救母这一英雄壮举,让我不得不感叹一句榕树里这地理方位处的,真是不太给面子了!
  虽然如此,我对林宜然的拳拳报养之心还是坚如磐石难以撼动,深深扎根于我淳朴而又高尚的思想情操里。只是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这让我“风萧萧兮无命还”的天花板竟是林宜然给亲手浇铸的。一切已成定局。
  我提着行李包,默默地跟在席妈妈的身后。林宜然说她要赶去打麻将,正好顺路,就同我们一道走几步。到了岔路口,我不甘心地又问了她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我走,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她笑看了我一眼,说:“你要是真在那边住得不想回来也好。”
  我点了点头,表示这次真的清楚无疑了。总之无论什么,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不管电视台打不打算重播《蓝色生死恋》,我和席皓这对悲情鸳鸯还真就做定了,于是精神大受刺激。而这么一刺激,也就直接导致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泪奔。
  我脚踩一双毛拖鞋跑得虎虎生风,眨眼间就到了周家。
  我到达周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周嫦月坐在大门前与一个男人聊天,两人靠得极紧,气氛也极好,让我不得不转过身去回避。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男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我才听见周嫦月的声音,问我怎么来了。
  我转回身,看着她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我,我要走了……”
  “走?”周嫦月一脸的诧异,“走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林宜然叫我回我爸身边去。可这样不是很好吗?全世界就只有我和她,就我们俩住在一起。”
  她拉过我的手摸了摸,半晌才说:“今晚上先在我家住上吧,等会我再往你家打个电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点点头应下,推着嫦月进了屋。
  晚饭过后,周嫦月突然说想出门走走,拜托我带着她四处转转,随便哪儿都可以。
  她眼里的期盼太过廉价,廉价到让我无法招架也无法拒绝,于是偷偷取了挡风的小毯子,仔细地把她的腿包好,推着她踏进了夜色里。
  夜晚的榕树里有种醉人的静谧,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夜里,没有人声,也没有虫鸣,有的只是这个小镇温热浅薄的呼吸,在如水般铺开的夜色里伸展流淌。
  我推着周嫦月在榕树里交错的街巷间闲逛,不知不觉就逛到了镇中心的广场上,四周瞬间热闹起来。我低头看了眼嫦月,没见她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于是推着她继续往前:“我们去广场另一头看看吧?那里有卖很多的红绳手链,我们以前常去,还记得吗?”
  周嫦月并没有回应我,只是盯着广场边的一家书店发呆。我偏过头草草地扫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音:“许越。”
  我猛然顿住,再抬眼时果然瞧见一身纯黑衬衫的许越从书店里走了出来,动作自然地接过对面一位女士手里的东西:“今天怎么这么迟?我都快看完一本书了。”说完搂着那人转过身来,竟然是余艺轩!
  我相当震惊,讶然得说不出话。周嫦月却一点也不意外似的,冲着显然也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许越点了点头,道:“晚上好。”
  周嫦月的表情淡定,而我看着许越始终扣在余艺轩肩上的手,怎么也淡定不起来。嫦月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突然按住了我的手,摇摇头示意我别乱来。
  我的心沉下来,反手扶住她挺得笔直,却在夜色里瑟瑟发抖的身子,说:“你在这儿等我,最后一次,我马上回来。”
  我放开周嫦月,尽量以匀速的步伐走到许越跟前:“晚上好啊,今天天气不错,你们俩一起出来散步吗?”
  许越扣在余艺轩肩膀处的手紧了紧,半晌才说:“就是这样了,阿光,我们……”
  “嗯……”我出声打断他,“阿光?你好久没有这么叫我,你也好久没这么叫一声嫦月的小名了吧?”
  他皱起眉:“你别这样林奎光,你也说了我和嫦月再没可能,现在我们各自有了归宿,我以为你会为我们高兴,至少我们都已经走出了那个世界,不必再受煎熬。”
  “各自有了归宿?”我急喘了口气,想起嫦月瑟瑟发抖的身躯,觉得无比好笑,“是啊,你和你身边的这位,各自有了归宿嘛。”
  “林奎光,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我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告诉你,许越他真的很关心你,他还拜托我在学校好好照顾你,你……”
  “不要说话……”我无力地挥挥手,“你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说话……”
  我们三个就面对面地站着,再也没人说话。
  很久,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天是疏朗的,风却大得快把我的眼泪吹干。中心广场上隐约传来一首歌,好像是在讲温室效应的危害什么的,唱得颇为纠结。那歌词是这样的:当冬夜渐暖,当大海也不再那么蓝。当冬夜渐暖,当夏夜的树上不再有蝉,当回忆老去的痕迹斑斑……
  我回身走向周嫦月,见她缩在轮椅内安静温婉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把轮椅掉了个头,往周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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