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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新闻人的炼狱而不是天堂
  “我喜欢一边走,一边回想战斗的激烈场景,因为空气中还弥漫着战友们汗水和情绪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要身临其境才能体察;味道也是最难于记忆的,只有你闻到它,才能勾起你全部的情感和意蕴。所以,每天早上,成了我的一种惦念。”
  说上面这段话的,是新京报副总编辑王悦,时任新京报社会新闻部主编。如果不看下面的文字,你恐怕会以为,王悦是一位战地记者,她所描述的“战场”,不是伊拉克,就是阿富汗,或者是叙利亚。
  然而,她说的是《新京报》,这个战场,也是新闻的战场。
  “如果不上夜班,每天我会早早来到报社。从电梯口到我的办公室,要穿过整个四楼采编大厅。夜晚的灯都熄灭了,大厅中央浮动着暗淡的光,那是晨曦透过窗外高大的桑树、大厅两侧仅有的玻璃窗,投射而来。我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战场,一天的战斗结束了,新的战斗又在黎明中打响。这个战场,有的地方一片狼藉,堆满各种各样被遗弃的‘作战方案’:被毙掉的稿件、被撤掉的版面、被否掉的标题,它们或许只是有些不合时宜;有的地方,已经收拾齐整,从容中透着一股子骄傲,好像在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现在,你明白她为什么将采编大厅比成“战场”了吧。用王悦的话说:《新京报》从来不是新闻人的天堂,它,是个炼狱。
  话虽这样说,还是有许多年轻人希望到《新京报》工作。他们并不是单纯为了一份可以挣钱的职业,而多是为了追求一种理想的、恪守正义而又捍卫正义的职业生活,因此,他们没有选择做新闻的天堂,而是选择了做新闻的炼狱,为人间的正义鼓与呼。
  这就不得不讲一个普通记者的故事,她叫张寒,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高才生,在《新京报》做深度报道记者。
  据张寒自述,深度记者的压力非常大,不管类似的新闻你有没有做过,面对的压力永远都是新的。像“内蒙古越狱”的稿件,她采访的那几天,每天晚上十一点多回到旅馆,然后知道自己还有两个版要写,就在床上躺十几二十分钟,爬起来开始写稿,一边写一边哭,因为太累了。虽然张寒特别喜欢出差,不愿意在北京待着,但是,如果连续出差一个多月,出差就不再是享受,而会变成苦差。到了这个时候,心态就会发生改变,而且人在外面的时候,和亲人沟通就会有特别有障碍:不愿意接听他们的电话,接到电话一般也是发脾气,然后就挺伤感情。可是,下一次,还是会旧病复发。“当时我老公给我打电话,无论我在干什么都想摔电话。他老问你在工作过程中怎么样,我就说你管我怎么样。他问你采访得怎么样,我说你别跟我提采访,我正烦着呢,然后有时候还在电话里跟他哭什么的。编辑的电话打过来肯定就会不一样,我就会诉苦,有时也很兴奋,拿到了什么料,然后沟通后续采访计划。”
  事实上,深度报道记者基本上就是处于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状态。比如说,你今天安排的好好的,想去逛个街买点东西,突然早上一个电话打过来,编辑让你赶紧订车票,然后拉着箱子你就得往外跑,到了地方就开始采访,永无休止。在深度报道部,不仅前方的记者如此,后方的编辑也同样“苦不堪言”。时任深度报道部副主编的李素丽在说到编辑生态时,表示“从来没有放松过”。她说,编辑的压力是手头要跟好多题目,因为我们有12个记者,但只有两个编辑。记者出去采访,管好一件事情就行了,但是编辑手头可能有两三个题目,有两三个记者在不同的地方采访,自己跟着这两三个题目,就需要每天都跟记者联系、沟通,不停地转换这个题目那个题目,脑子里面从来没有放松过。记者做完了一个题目,在做下一个题目之前可以轻松一下,但编辑永远要跟着题目思考,这让她觉得压力非常大。
  到了后期改稿、编辑稿,压力继续一如既往的大。常态下,有的稿件可能需要编辑重新调结构,或者是有一些事情记者本来就没有写清楚,对这种事情,编辑看到就会恼火,在改稿、编稿时要不停地和记者沟通,不停地问,就好像编辑自己又要重新采访一遍记者。
  既然如此辛苦,又为何选择相守?在《新京报》创刊八周年的时候,王悦曾用一篇名为《在时间里》的
  文章,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在文章中这样写道——“这一字一句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群人?“我愿意称之为赤子,他们都有一颗孩童般的心,天真、好奇、真诚、温暖、与成见褊狭作对,特别擅长反省,时刻感到危在旦夕。“这让他们从不放过自己,也不轻易宽恕旁人的不公和不正义。“八年来,他们孜孜以求,念念于心,坚定地穷尽一切想象和可能,
  为着一个简单如一的目标:写最好的新闻,做最好的报纸。在他们眼中,新闻事件不过是一些封闭的矿石,意义则是把这些外表粗糙的矿石敲开,他们工作的全部价值,就是揭露出深藏其中的奥秘。他们专注于此,犹如专注于拼图游戏的孩子,从一堆生活的碎片中,努力拼凑出一个真实、有着这样或那样意义的完整世界。
  “这几乎成了八年的全部,他们一路狂奔,罔顾左右,不及人情。日常的烦虑、沉重的工作,压在他们身上,消耗着他们的精力,希望渺茫,鲜有欢乐之光,甚至忘却生活和它本身的乐趣。
  “对单个人而言,这真是日复一日的煎熬。
  “可是,当我们在一起,思想与思想碰触,便激发出无限的光亮。一起前行的路途中,步履更加坚实,心灵更加开阔,一股清明的力量和强烈的人道关怀,像激流一般飞涌,彼此激荡,《新京报》因新京报人而成其为《新京报》。”
  相比王悦感性的答案,戴自更另有一个更加理性,也更高度概括的答案,从这个答案里,你会感受到什么叫真正意义上的新闻人。
  “我曾在很多场合形容过新京报人:‘他们是可爱的自我完美主义者,对生命、对生活、对事业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他们张扬个性,但是协作互助;他们挥洒激情,但是恪守责任;他们筚路蓝缕,但也乐天向上。他们纯粹如永不长大的孩子,深刻如度尽劫波的智者。他们有诗人的情怀,学者的专注,僧徒的虔诚,也有政治家的敏感。’在我眼中,新京报人好像就是作为真正意义的新闻人而存在的。“新京报人简单,他们不需要知道社会潜规则,唯一要面对的就是把工作做到极致;新京报人正直,他们可以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不用拐弯抹角小心谨慎;新京报人职业,无论什么情况都把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放在首位;新京报人充满激情,他们觉得一个新闻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真实地报道这个世界,并推动其不断进步。“是《新京报》的制度和文化铸成了新京报人。《新京报》是个充斥民主精神的地方,上到总编,下到记者编辑,只有岗位不同,没有人格高
  低之分,在《新京报》永远是对事不对人。这里没有拉帮结派,没有阿谀奉迎,没有整人搞事,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无事生非,没有文山会海,特别是不会在业务上逼着大家去做不想做的、违背职业准则的事情。《新京报》有清晰的制度规范,但没有违背人性的人身约束,大家相处的基本准则就在于价值观的趋同。当然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满足,他们可能有更理想化的期望,甚至要突破‘报社共同利益’的底线,那就只能合则
  留,不合则去。“八年来,《新京报》的人走了一茬又来一茬,差不多有上万人来来去去。以前我也曾为此叹息,但现在已经看淡很多。因为文化在,报纸的灵魂就在,变的是面孔,不变的是精神。退一步说,即使报纸没了,那些在《新京报》待过的人,不是依然带着《新京报》的烙印吗?9月初,报社有些变故,一些从《新京报》出去的人深夜从千里之外赶来探问究竟,让我深为感动。我说过,《新京报》就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学校或军营,能够永久相处固然最好,但人总在进步,《新京报》不可能为所有人提供更高的职位,何况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曾经的新京报人,是带着美好、带着充实、带着感情离开的。
  “《新京报》的民主氛围和新京报人的职业感,是这份报纸能够有今天成就的一大原因。很多时候,为了一篇稿子的刊发,我和王跃春等人要没完没了地挨批评,而我们很少跟记者说,甚至也不会跟中层说,为什么?就因为记者、编辑、中层都各司其职,写稿、编稿、内容核实是他们的事情,但发不发稿、发多大篇幅、会不会有风险,是我们的事情。《新京报》培养了一大批名记者,在他们最有影响力的稿件背后,是我们应该担当的职责。为此,我也常想起鲁迅的话:‘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这八年,我能起到的作用就是一柄雨伞,或一块铺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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