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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二十三章

  大成也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他爹生病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回家,他不想在这个去见他爹,也不想回这个村子,大有一番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感受。
  
  他一直在厂里恋恋不舍待到天黑,就因为这地方实在让他付出了太多的东西,最初是因为倒霉摊上了肖艳华一个烂女人,他成了这儿的老大;现在又因为倒霉摊上了一场大火,他又不得不离开这儿。稍稍回顾一番,他似乎从来就没幸运过,究竟是命运早已帮他安排好了这些不幸,还是因为他的行为为这些不幸创造了条件,他没有仔细去想,也没有这种思想境界,只觉得很委屈,很窝囊,很想哭,他又想起了樱子,目前他可以依靠的肩膀也就只剩下樱子了。
  
  他终于肯扭头出了刺绣厂的大门,两手空空,带上一万多块钱的债务,还有胯下那辆破烂不堪的摩托车。
  
  一见到樱子,他果然又趴在樱子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樱子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只是这回她没再安慰他,也没再一块陪他掉眼泪,因为她也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缺了点东西。
  
  大成的生理结构有点复杂,有时很窝囊,有时又很“男人”。转过天来,樱子说打算回歌舞厅上班,总还得吃饭过日子吧。大成一听坚决不同意,还因此跟樱子大吵了起来,他说,只要樱子还是他的女人,他就绝不允许她再去那种地方瞎混,要不让熟人看见了,他丢不起那份人。他还说,他可以养活她,他这就出去找工作挣钱。并且说到做到,接着就摔门而去,果真到外面找工作去了。


  
  到哪儿去找工作?眼下这个城市根本就不容易找到合适他的工作,最终他只得再骑车返回那块生他的土地。他没有进村子,而是直接去了李刚那儿,就是上次打算跟他角逐村长、还让宝儿给他家放一把火的那个李刚,这家伙在村南的山根下开了一个石料厂,听说买卖还不错,一年下来至少也能赚个五万六万的。
  
  说来也还真是巧了,李刚那儿正好缺着一个铲车司机,大成的到来,刚好弥补这个空缺,而且这对大成来说,也可以算是老本行。从最初的农用车司机,到后来的刺绣厂的老板,又从老板变成了现在的铲车司机,身份在变,地位也跟着变,好多人见他的表情也在跟着变,甚至又有人当面放话嘲讽他:“崔老板,让咱开这铲车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把他气得一鼓一鼓的,又不能当场跟人家翻脸。白天在外边生气,晚上再回樱子那儿发脾气出气,又让樱子多加了一些对他的反感。
  
  那天傍晚,大成从石料厂下班,披着一身的粉尘骑摩托车进城,又是差不多刚到半路,车子又坏了,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
  
  正在着急上火,突然有一束刺眼的车瞪来他跟前停了下来,一答话,竟然是宝儿,按宝儿自己的话说,他这是大人不计小人过,见大成有难,他还是“乐意”出手相助。


  
  大成此时更不可能拒宝儿于千里之外,尽管他也清楚宝儿愿意给他点施舍纯粹是出于幸灾乐祸,尽管他们之间还有过拳脚之争,不过曾经同流合污的基础还在,只要有个良好的开始,哥哥长兄弟短,几句话之间又可以热乎起来,只是眼下的形势已不比从前,已完全靠了宝儿一边,也该是宝儿对他发号施令的时候了。
  
  问明情况,宝儿用命令般的口气冲他道:“那还不赶快把你这破玩意弄到车上去。”看样子要打算捎他回去。
  
  “那可就麻烦你了,小宝兄弟。”大成恭敬答应着,两个人合力把摩托车弄到宝儿的车后边,费了好大的劲。
  
  大成这还是头一回坐敞蓬的吉普车,风儿一吹,很爽,他斜眼瞅瞅旁边的宝儿,又有点不服气。
  
  宝儿也自有他的打算,不然他也不会白白捡来一个麻烦,因为他也早知道大成在城里养了一个“二奶”,听说还挺漂亮,所以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见识一下,说不定……目的不纯,宝儿并没有直接送大成回家,而是先带他去了一家饭店,一家非常非常普通的饭店。
  
  大成当然求之不得,他都已经好几天没沾酒了,今天有宝儿做东,正好痛痛快快喝一回。很快有服务员端上三盘小菜,纯粹是那种只讲数量不求质量的小菜。宝儿又要来一瓶白酒、一瓶啤酒,把白酒往大成眼前一戳,把啤酒拿在自己手里,“咱们一人一瓶,谁也不管谁。”说完竖起瓶子喝啤酒,却并没有动筷子夹菜,因为眼前这菜是专门为大成“准备”的。


  
  大成拿起酒瓶倒上一杯,同时看了手中的瓶子一眼,“老井大曲”,他从来没喝过,杂牌子,包装差,肯定不是好酒,可是此时,已不容他有半点的挑剔,单是他身上这身肮脏的衣服就不会容许他有这种心理。他端起杯子一口下去,反倒觉得口感不错——饥不择食!
  
  一痛大吃海喝,很快三盘菜就只剩下盘底一点点汤了,一瓶老井大曲也尽干到大成的肚子里,他吃饱了,也喝高了,跟着宝儿晃晃悠悠从饭店出来,上车还得宝儿扶他上去。
  
  这也正是宝儿想要的结果,这样他就可以大大方方送大成回家,从而见识一下大成屋里的那女人。他在大成的指引下,把车开去西山小区一栋住宅楼前停了下来,他还特意往四周看了看,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
  
  大成醉醺醺从车上下来,不会忘记后边还有他那辆破烂摩托车,伸手弄了一下,不好弄,一下子来了气,猛一用力把摩托车掀了下来,喀嚓落地,肯定摔惨了,他也不去理会,拉宝儿上楼去他们家门前,“咣咣”砸门,“开门!开门!我回来了。”大声喊叫。
  
  房门打开,大成舌头打着卷介绍道:“这、这就是樱子,也可以算是你嫂子。”


  
  宝儿一双眼珠子早就直了,暗叹大成这东西还真是艳福不浅,这个樱子简直太像小娟了,身材、相貌,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要是能跟她睡上一个晚上,就算死也值了。宝儿暗自庆幸今天请大成喝酒钱没白花,点头哈腰跟樱子打招呼,一双带色的眼睛始终不停在樱子身上搜索,直到把大成往沙发上一放,本想留下来多坐一会儿,谁料大成往沙发上一瘫接着就不醒人事了,他又不好继续留在这儿跟人家樱子聊天。极不情愿开车离去,从此真动了心思,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樱子弄到手,取大成而代之,大成算啥东西?
  
  昏昏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大成感觉头痛得厉害,肯定是左晚那瓶孬酒起了作用,他摸索到手机一看,上班的时间早就过了,他抱怨樱子为啥不早一点喊他起来。樱子也懒得理他。
  
  突然此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正是李刚打来的,开口就骂上了:“崔大成,你这舅子死哪儿去了?人家客户的车都停在这儿等了大半天了!”
  
  “我这就过去,马上就到。”手机一关,大成爬起来就往楼下跑。下楼一看,又傻了,他那辆摩托车昨晚经他那一摔,更是惨不忍睹,看来也只有卖废铁的份儿了。他恼怒踢了破车一脚,又急急去路上搭车。
  
  等赶去石料厂的时候,原本他开的那辆大铲车已经在奋力工作,他的老板——李刚,老远就给他送上一个信息:“崔老板,您这样的工人我用不起,您还是另求高门吧!”
  
  人家一句话,又决定大成失业了,这样反而又让他解脱了,毫无悔意,昨晚跟宝儿那一碰面起了作用,他也要另寻一种活法,要是真让他就这样开一辈子的铲车,他还真是不太甘心,他不相信他还比不上宝儿,宝儿之所以能在他跟前耀武扬威,还不是拿他爹命换来的那几个钱穷折腾吗?有钱就是大爷,当务之急,他必须赶紧想办法搞点钱,不择手段,哪怕是下三烂的手段,等手里有了大把的钞票,又可以一俊遮百丑。管他呢,啥是脸面?啥是尊严?有钱就有脸面,有钱就有尊严。他似乎又有了新的觉悟。他竟然瞬间萌发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想法也就只有他的脑袋瓜里才可以产生出来,彻底丢弃了人性,也正是他的本性,是一个阴谋,也是一桩交易,一桩肮脏的交易,他打算把樱子转让给宝儿,不过在达到目的之前,他还要调足宝儿的胃口,尽量转让个好的价钱,这也算是他在刺绣厂得来的一点点奸商之道。——这反而跟宝儿的愿望不谋而合。
  
  于是,他当即拨通了宝儿的手机。宝儿应声很快赶来,并且也表现出极其乐意跟他在一块的热情。他们又开车进了城,并且有大成来亲自开车,而且不再去饭店,而是找地方买上好多好吃的,看样子打算带回樱子那儿一块消费,主意当然是大成提出的,掏钱也自当是宝儿心甘情愿的事情。
  
  樱子毕竟见识男人多了,虽说对宝儿并没有好感,可也并不讨厌宝儿买来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反正他们整天在这儿瞎混,她还得给他们充当服务员,她现在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至于对这个叫崔大成的男人,她早已希望殆尽。
  
  一连几天,大成天天都带宝儿来这儿吃吃喝喝,三来两去,宝儿跟樱子也就熟了,也开始有说有笑了,有时趁大成不注意,宝儿还会忍不住摸樱子一把。樱子不会当场跟他撕破脸皮,也不会容许他过于嚣张。
  
  大成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突然一天就再也不带宝儿一块回家吃饭了,只陪他一块到处去乱逛荡。宝儿终于憋不住,又弄他去饭店喝酒,试探他说:“大成,你就打算这样跟樱子继续下去?”
  
  “这样咋了?”大成故意这样,还是调他的胃口。
  
  “你跟肖艳华又没离婚,你们这样是非法的你知道不?”宝儿急急道,“再说了,你以为人家樱子会永远跟你这样混下去吗?人家得吃饭生活,得穿衣打扮,你拿啥来养活人家?”
  
  “那你说该咋办?”大成顺着宝儿往下说。
  
  “我看你对樱子也早就稀罕够了。”宝儿鼓足了勇气,“干脆把她让给我算了。”
  
  “你当人家是畜生啊?”大成嘴上这么说,却低下了头,买卖必须做,还要多少给自己点面子。
  
  宝儿一见有门,接着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往大成眼前一推,见大成没有反应,又掏出两千块,大成还是没反应,又咬牙掏出一千块给他,“这回该行了吧?”
  
  大成终于反应了,假装叹了口气,把钱统统往自己身上一揣,走了,去车站乘车回了村子,从此把樱子那儿的位子彻底让给了宝儿。
  
  宝儿一边哼哼着“老鼠爱大米”,大大方方去了樱子的住处。门铃一响,“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樱子开门问他。
  
  宝儿只是笑而不答,还亲自下厨房去做了几个小菜出来,最后他跟樱子面对面坐下来一块吃饭,还特意给樱子也倒了一杯红酒。
  
  樱子看样子刚刚洗过澡,一头黑亮的长发仍湿未干,散发出一股香香的味道,身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裙子,更加迷人。这时,宝儿就告诉他,那个叫崔大成的男人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她并十分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前几天她说要去舞厅上班大成还死活不答应。更没想到大成会把她有偿转让给了另外一个男人,让她觉得挺难过。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原本打算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可最终还是又让她失望了。
  
  这天晚上,樱子把宝儿留了下来,宝儿也只不过跟她从前接触过的那些男人一样,只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匆匆过客,给宝儿的一切也必须是有偿的,她又拿父亲生病的理由向宝儿要了一万块钱,宝儿也就成了她离开舞厅之后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宝儿毫不犹豫拿钱给了她,他情她愿,他因此得到了快乐,她因此得到了金钱。他如愿一场,精力释放倒头鼾睡了过去,她却久久不能安眠,她厕身转到一边,背对一堆自己本不喜欢的大肉,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流了下来——她真得想家了!
  
  宝儿一连在这儿沉醉了好几天,他还不止一次对她说,他是真心喜欢她,非常希望她能真正嫁给他。她只是笑笑,不答应,也不明说拒绝,她的那颗心已经麻木了,类似这样的话她实在听得太多太多,要是有天又真想嫁人了,她也决不会嫁给宝儿这样的。
  
  外边已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直到今天早上才稍微小了一点,却也一直没停过。吃过早饭,宝儿跟樱子说,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打算待会儿回家看看,顺便去银行取点钱,可能到下午才能回来。
  
  樱子没言语,仍然跟往常一样饭后就开始收拾屋子。趁外边一阵雨小,宝儿匆匆下楼开车走了。

  
  他首先去了银行,把信用卡递进去,跟人家说要提钱。银行服务生一边操作电脑,问他提多少。
  
  “两万。”他说。
  
  人家接着反馈给他一个不妙的信息:“先生,您的账户上已经没有这么多钱了,余额只还有八千多块。”
  
  宝儿大吃一惊:不会吧!可稍微一算才知道,人家也并没有跟他撒谎——给他爹发丧花了差不多五千,给他妈买回一台大彩电也花了差不多五千,买吉普车花了六万多,给了大成五千,樱子一万,仅仅这几样大头,拿他爹的命换来的那十二万也就只剩下两三万了,再加上吉普车天天的加油费,还有他这阵子吃喝嫖赌扔掉的,账户上只剩下八千多也就不足奇怪。
  
  这下宝儿害怕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又变成穷光蛋了,所以,他干脆把信用卡要回来,钱也不提了。
  
  天上仍在下雨,宝儿空手从银行里撤出来,脑子里仍在盘算他那些钱的去向,任凭雨点落在他的身上,他已经无暇顾及。上车发动引擎,刚开车上路,突然有辆“奔驰”从旁边驶来,宝儿猛一紧张,急踩刹车,坏了,雨天的刹车容易跑偏,正好跟“奔驰”接吻到了一块,即使各自的速度都不是很快,并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伤亡,可也足以把车子撞得一塌糊涂。


  
  奔驰车的人还没下车就开骂了,骂宝儿是怎么开车的?要不是外地来的,人家肯定还会揍他一顿。
  
  宝儿真得害怕了,慌了,要真是打起官司来,他这黑人黑车的,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早就听说一个奔驰车的大灯还要花一万多块,到时要真让他陪起来,恐怕把他自己卖了也修不好人家这车。越想越怕,干脆跑吧!趁人家打电话报警的工夫,他果然拔腿就跑,吉普车也扔在那儿不敢要了。很快不见了人影。
  
  他沿小路拐几个弯一口气跑回西山小区,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来,也不管地上的雨水湿脏了他的衣裤。也不过稍稍定下神来,又是一阵大雨淋过来,转眼让他彻底变成了落汤鸡。
  
  反正他不怕淋了,不紧不慢从地上起来,上楼回到樱子的门前,连按几下门铃,里面没有反应,又当当敲几下门,还是没有动静,猛地,他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他抽出一看,上面简单写着这样一行字:小宝,我走了,不要太在乎我,我本就不是一个好女人,为我付出感情不值得。另外,请你转告那个叫崔大成的男人,等那女人回来,劝他不要跟人家离婚了,好歹将就着过吧,要不将来他还要后悔的。
  
  宝儿顿时蒙了,他一手攥着纸条,疯了似的冲到楼下,冲到雨中,冲到街上,哪儿还有樱子的影子,把宝儿急得哇哇大叫,一路叫着,还得沿公路朝村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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