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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颜亮在这看了半晌,对于关扑的规则算是弄清楚了,于是伸手排出个铜板,对着柔福:“想要什么,说。”
  以往在汴京时,桓皇兄曾经拉着她在乞巧节那天出门见识过这个,但毕竟是没有亲身参与过,如今颜亮这么问她,柔福眼睛在那货摊上扫了一圈,手指了一串檀木香珠。
  颜亮二话没说,连掷了五次,全部为大,于是,那个价值不下一两银子的檀木香珠就归柔福所有了。
  店家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可是颜亮的兴致却被勾了起来,赌博是会上瘾的,哪有赌徒在赢的时候甘愿退出?
  不出片刻,柔福面前便堆满了形形色色的颜亮赢来的东西,因为颜亮从未失手,所以店家中途还修改了规则,换成另一面为大,可是不管怎么改,颜亮都能赢,是以到最后店家面无血色地宣布他要收摊了。
  这时,颜亮和柔福的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颜亮是如何上演这奇迹的,他每赢到一样物件,周围便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柔福拉了拉颜亮,示意他可以见好就收了,颜亮微微笑着看了眼对他怒目相视的店家,从那堆东西里拣出柔福最开始要的檀木香珠,拉过柔福的一只胳膊,将她的袖子往上褪了褪,柔福白皙纤细的手腕便裸露了出来,柔福本能地缩了缩手,却徒劳,颜亮盯着她手腕的眼睛眯了眯,接着不容置疑地将那串香珠套了上去。
  柔福的脸瞬间就红了半边,好在颜亮并没有注意。他又随手在赢的那堆物件里翻了翻,拿起一柄精巧的镶着红宝石的金丝匕首递给柔福,“这个拿着防身。”又将胭脂盒取出来,递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之前半天不中的买家,最后将剩下的大堆物品统统退还给了卖家,丢给他个银锞子,径自引着柔福扬长而去。
  身后连连响起店家的感谢声,还有围观众人的掌声。
  颜亮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摇着扇子继续往前走。
  柔福则在他旁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肖公子,你再这样看在下,在下会误以为你有断袖之癖的。”颜亮忽然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对着柔福说。
  柔福“啊”了一声,忙别过视线,接着便听到颜亮清亮而洒脱的笑声。
  意识到他在开玩笑,柔福吸了口气故作正经道:“颜公子以前经常关扑?”
  “非也,今日也是头一次接触。”颜亮摇了摇扇子,继而转过头对着柔福一脸得意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很乐善好施?”
  柔福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问的。就算是方才他那样子有那么点仗义疏财的味道,可是这赌博来的东西就算退回去也称不上乐善好施吧,于是柔福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上去,“在下觉得颜公子是纨绔子弟。”
  听她这么说,颜亮一点也不着恼,反而笑得越发畅快,“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你快说说,我哪里纨绔?”
  柔福本意是报复他方才取笑她,被他这么一较真,不得不继续下去,想了想:“正经人家的上进公子哥,哪个不是终日苦读圣贤书,以求图个功名,就算是那不上进的,也会约三五知己边游湖边唱和几句,图个风雅趣致,哪有……”又看了看颜亮:“哪有在大街上和那市井闲人一道关扑的?”
  柔福说罢颜亮拊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看来在下这纨绔子弟的名算是担定了。”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惹得柔福想不侧目都不行,哪有被人家说成纨绔子弟还这么开心的,又不是什么好词。
  两个人正说笑着往前走,行至一条大街的转角处,突然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拦在了他们面前。
  “请颜公子留步。”其中一个微微抱拳冲着颜亮说道。
  “何事?”颜亮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家公子刚刚得知颜公子擅长关扑,是以今晚想请颜公子帮个忙,事后必有重谢。”
  “我不认识你家公子。”颜亮皱着眉回绝道。
  “我家公子和颜公子有过几面之缘,颜公子这几日在丰乐楼里出手阔绰已经满城尽知,昨晚我家公子也在丰乐楼饮宴,或许颜公子没有注意罢了。”
  柔福刚刚还纳闷这家丁怎么知道颜亮的身份,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就释然了。虽然这几日她都在房间里养病,可是也听说了颜亮的光辉事迹。
  这丰乐楼到了晚上达官贵人云集,只是因为这里有名声响彻临安的第一歌伎云霓的表演,不仅如此,这临安城里响当当的叫得出名字的名妓还有歌舞伎,有很多都云集于此,陪宴助兴。那日他们用早餐的大堂一到夜晚便会变成不折不扣的销金窟。
  颜亮也邀请过柔福晚上一同消遣,都被她拒绝了,但是托多嘴店小二的福,每夜颜亮又打赏了多少巨款,享用了几个姑娘,柔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来丰乐楼里消遣的都不是常人,所以颜亮的迅速出名也不算意外。
  “你家公子到底是谁?”颜亮口气里流露出不耐烦。
  “我家公子乃太后娘娘的亲侄孙,韦衙内是也。”另一个家丁边说边对着天抱了抱拳,声音和表情都透着目空一切。
  韦太后?听到这个名字,柔福心里一震,脸色微微变了变,那无处不在的恐惧又袭了上来,好容易培养起来的逛街的兴致也迅速地消弭于无形。
  “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颜亮收了折扇,背起了手。
  “我家公子想请颜公子帮他关扑。”家仆答道。
  “何物?”
  “云霓姑娘。”此言一出,四下无言。
  这个关节柔福是知道的。因这云霓姑娘色艺双绝,所以临安城内打她主意的人自是不少,也正因如此,云霓不敢厚此薄彼,为了自保,订了一个规矩,这个规矩让所有试图买下她的人都前仆后继,却又一次次地绝望。
  那就是,她只接受关扑,而她就是这关扑之物,关扑的规则也和普通关扑不同,必须要连续掷出十个大,也就是十个铜板的背面才算赢,谁赢了谁就可以得到她,自这个规矩订下以来,还没有人能连续掷出十个背面。
  这韦衙内垂涎云霓已久,今日颜亮在关扑摊子上露了一手,围观的人那么多,传到他耳里也不难。
  “怎么样,颜公子意下如何,我家公子说了,这事要是成了,颜公子要什么给什么。”一个家丁看到自报出韦衙内的名号后颜亮便客气了一些,于是说话的底气足了许多,似乎此事已成,就等着回去领赏了一般。
  柔福稍嫌忐忑地看向颜亮,如果他不答应,这事闹大,难免将自己牵连进去。而此时的颜亮又看不出表情。
  “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晚上丰乐楼见。”颜亮手一挥,示意家丁让开。
  “是,这就回去禀告我家公子。”两个家丁对视了一眼喜滋滋地离开。
  柔福转身向回丰乐楼的方向走,颜亮将手在她身前一拦,“怎么这就回去,时间还早着呢?”
  柔福诧异地看向他,难得他还有心思闲逛。但看他一脸泰然,兴致不减,也只得跟着他。
  过了这个街角便是临安城有名的书铺一条街,算是临安城里文化气息最浓的地方,来往进出的客人也多以读书人居多。
  柔福本以为颜亮对这里不太感兴趣,没想到他脚步一刻不停地就走进了一家书铺,这还不算,随意在铺子里扫过一眼,就留下住处的地址,让书铺把新书都送到丰乐楼去,并且每种还不止要一本。
  出了一家书铺,进了另一家,又是重复这一过程,等到了第四家书铺的时候,书铺的掌柜已经乐颠颠地站在门口候着了。
  柔福有些看不下去,就在颜亮指点着要哪些书的时候,柔福在他耳边来了一句:“颜公子要这些书回去做装饰用吗?”
  颜亮手里正翻着一本书,听到这话,淡淡地扫了柔福一眼:“在肖公子眼里,在下就这么不学无术?”
  柔福愣了下,想起在马车里,他那宽大马车的一半都被书占据,并且他在马车里的大半时间都在看书,顿觉自己的话有些刻薄了,歉然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大官人,小店有一样好东西,不知道大官人可有兴趣一览?”书铺掌柜见颜亮颇似个识货之人,爱书如命,多金且舍得在书籍上费银子,于是低声说道。
  “哦?”颜亮双眉一挑,“不妨拿出来给在下一观。”
  掌柜一挑帘子进了内室,不一会郑重地捧着一个细长的锦盒走了出来。
  颜亮迎了上去。
  掌柜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打开,捧出了一个卷起的纸筒,柔福马上明白是一幅字。
  因书铺承担的功能比较多,书铺的掌柜大部分对文化作品鉴赏的功力极深,这家又是临安城里有名的书铺,不太可能卖赝品砸了招牌,应该是一幅名家的字。因赵佶喜好搜集天下的名家作品,所以柔福对这类物品并不稀罕。
  随着掌柜缓缓地将纸筒铺开,柔福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到别处去了,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如果不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恐怕此时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
  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字体舒展挺拔瘦削而润泽,这不是父皇的字又是谁的。父皇自创的瘦金体名满天下,她整个少女时代都在模仿,又怎么会看错。
  都说见字如面、见字如面,眼见着这出自父皇笔下的字迹,想象他在挥毫泼墨时的心境和神态,柔福直觉似有一把匕首直直插入心脏,痛得无法喘息。
  “柳三变的《八声甘州》,不错,这字倒是别有一番风骨,只是这词的意境颓唐了些。”颜亮捏着下巴点评道。
  “大官人请看这落款。”掌柜的稍稍指点了下。
  颜亮目光落到下方,眸色一闪,在抬头的时候便换上了一幅严肃而疑惑的神态,“赵佶?那个差点亡国的老皇帝的墨宝?”
  “正是出自先道君皇帝之手。”掌柜答道。
  颜亮盯着这字看了半晌,目光没有丝毫移动地问道:“要价几何?”
  “如大官人有心,在下愿以一万两银出让。”
  一万两,这个价格为柔福的心蒙上了一层深重的绝望。如今,父皇的字就在这里,她多想买回来做个念想,这个价格在过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现今她已经身无分文,颜亮也不见得会舍得花一万两吧,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紧紧地盯着这幅字,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眼眼都是哀伤。
  颜亮倒是没对这个价格质疑,他快速地思忖了下,“我怎么能确认这是真迹?”
  “大官人可知先道君皇帝宠爱一个叫李师师的妓女?”书铺老板问道。
  颜亮点了点头,柔福暗地叹气,这点事弄得天下皆知。
  “这幅字就是先道君皇帝送给李师师的,靖康二年之后,据说这李师师流落民间,日子颇艰难,便变卖了此墨宝,几经辗转才流落到小人手里。”
  颜亮盯着这幅字不说话,似在辨别书铺老板的话,也似在盘算这字到底值不值一万两,他猛然间转过头看向柔福,柔福没防备,她如饥似渴地盯着这幅字的样子便分毫不差地落到了颜亮的眼里,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怀疑,柔福忙低垂了眼眸。
  颜亮又将目光移回到字上,却问柔福道:“以肖公子之见,这字可是真迹?”
  “这字确实……”柔福刚要回答,却突然顿住,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改了口,“颜公子说笑了,在下才疏学浅,未曾有幸得见先帝墨宝,怎知真假?”说完出了一头的冷汗,其实她多想告诉颜亮这是真的,然后怂恿他买下,这样,她没准也有机会能再看几眼。
  颜亮又拿起他方才翻到一半的书,掌柜的见多识广,知道颜亮这是没兴趣,便也不说什么,依旧小心地将这幅字卷起,柔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掌柜的动作,直到最后一行字也消失在了卷筒中。
  掌柜的将字收入锦盒,正想着放回去,颜亮突然头也不抬地发话:“这幅字我要了,就这个价格吧。”
  从书铺里出来,颜亮手里多了个锦盒,其他的书都是掌柜的派人给送到下榻处,唯独这幅字因为贵重所以颜亮准备亲自拿回去,刚到了门外,颜亮突然将那锦盒往柔福怀里一揣,“怪碍事的,肖公子帮我收着可好?”虽是询问的语气,可是字已经递了过来。
  柔福慌忙接住,然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眼眶猛地一酸,觉得怀里的东西似有千斤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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