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本来是很宽大的，所以躺下两个人刚刚好，柔福只觉得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她都能感觉到他此时如鼓的心跳。

　　他的呼吸也渐趋急促温热，带着酒香拂过她的颈项。

　　“再给你一次机会，管我叫什么？”颜亮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公……公子……”柔福怯怯地出声。

　　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腰间，作势要去解她襦裙的带子。

　　“元……元功……”柔福忙挡住颜亮的手，急道。

　　他的手没有继续动作，柔福感到他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头发，“这才对，真不听话。”声音渐渐低了些。

　　过了一会，觉得身后的人呼吸规律了，搂着她的手臂也松了些，柔福轻轻地动了动，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却感到颜亮的手臂又再次收紧，接着他的警告声响起：“别乱动，陪我躺会。”

　　惊觉他身体的热度一直在上升，柔福真的没有敢再动，因她也喝了酒，竟然和颜亮一起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日头偏西，柔福张开眼睛，就看到了颜亮一张俊脸，他用一胳膊肘支在软榻上手撑住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另一只手环着她，防止马车的颠簸将她颠落到软榻下面。

　　“睡醒了？”见她睁眼，他抬起手伸出两个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睡得红扑扑的脸，声音里透着宠溺。

　　柔福忙挣扎着要坐起，这次颜亮倒是没有难为她，而是将她扶起，柔福伸手去整理头发，颜亮挡住了她的手，“我来。”他在她身后说道。

　　于是柔福身体僵硬着任颜亮将她的头发拢好又重新簪了起来。

　　柔福整理了一下衣衫，一撩窗帘子，皱眉，太阳都快落下了，怎么能睡这么久？

　　听到马车里的动静，萧让进来禀报说，前方即将要到达临安周边的一个县城，他们可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一路比较顺利，他们在掌灯之前就进了城。

　　这个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为和临安离得最近，所以一些习俗饮食还算相近，又因为是到临安的必经之地，所以很多来往商人落脚，到了晚上，也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因颜亮在到临安之前路过这里，所以当他们一行人在城里一家最高最豪华的客栈落脚时，掌柜的殷勤无比，想来颜亮之前也没少在这里扔银子。

　　因为客房有限，颜亮的房间还是掌柜的特意预留下来的，所以柔福和云霓共用一间房。

　　柔福一整日都和颜亮在一起，留云霓一个人在马车上，是以两个人比较生疏，没有什么话说。

　　云霓帮柔福换衣服的时候，被柔福拒绝了，柔福只是淡淡且有礼貌地回了她一句：“自己来就好。”

　　云霓也没说什么。

　　安顿下来之后，云霓去打水让柔福洗脸，柔福闲来无事走到窗前看街景。

　　此时华灯初上，各个酒楼妓馆门牌楼上挂的大灯笼都亮了起来，柔福见到她所住客栈的斜对面有一幢楼，楼的高度和客栈高度不相上下，名为含春馆。这楼外屋檐下挂了一大排的红灯笼，窗子前坐满了花红柳绿盛装打扮的姑娘，挥着手绢招揽着沿途经过的行人。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也并不比她们所住的客栈少，并且清一色是富家打扮的男子。

　　姑娘们的娇笑声响彻大街，柔福下意识地皱眉刚想关好窗子，却见两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正是颜亮和萧让！

　　柔福的手停了一下，眼看着颜亮和萧让出了客栈的门，然后两个人优哉悠哉地走进了对面的含春馆，柔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啪的一声就关上了窗子。

　　此时云霓正端了水盆进来，听到窗子响，再看柔福神色不对，面色一凛，却是没说什么，将水盆放在木架上道，“小姐旅途劳累，过来洗洗脸吧。”

　　柔福没说什么，过去洗脸，而云霓只是在旁边木木地站着，也不做什么。

　　看得出这云霓以前是没侍候过人的，不然的话，作为一个侍婢，这个时候应该帮小姐挽袖子，递毛巾。想她作为一个名牌歌伎，平时自是有丫环侍候。柔福这样想着，倒是对云霓的身世有些好奇，一点不怪她的木讷，反正本来自己也没打算将她当侍婢看的。

　　洗了脸，云霓端着盆出去，小二端了饮食进来。

　　柔福侧过身，任小二将饮食往桌上摆，随口问了一句：“公子用过了吗？”

　　小二边从食盒里面往外端盘子，边絮叨着：“颜大官人不在我们这小店吃酒的，他只要一在我们这里落脚，就必然会去对面含春馆找芍药姑娘，这芍药姑娘啊，可是我们这县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小二将食物都端出来后，忽然发现柔福脸色不对，这才惊觉，这柔福是跟着颜亮的，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颜亮背着她去找姑娘呢？

　　小二忙捂住嘴：“小，小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奴才嘴贱……”说完还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柔福摇摇头：“不妨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你不必担心。”

　　“谢谢，谢谢小姐。”小二忙鞠了个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柔福却盯着那一桌子的吃食，懒得抬手拿筷子。

　　云霓端着盆回来。

　　柔福对着她招了招手：“过来吃饭吧。”

　　云霓愣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

　　“干吗傻站着，一会都冷了。”柔福看她不动，起身，走到她身边，牵起她一只手，云霓下意识地后缩同时惊讶地看着柔福，但是却没挣开，柔福淡淡一笑，拉着云霓走到桌旁，将她按在椅子上，同时走到她对面坐下，给她自己和云霓各斟了一盅酒。

　　柔福端起酒盅，“云霓姑娘，你我原本都是沦落天涯仰人鼻息之人，原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如今，前路迢迢，吉凶未卜，你我姐妹更应互相照应，不分彼此才是，若姑娘不弃，我长你几岁，便唤你一声妹妹，你若应便饮了这酒，你看可好？”

　　云霓的脸上现出讶异之色，琢磨着柔福的话。云霓不是鲁钝之人，这颜亮来自北方，想来不太可能是宋人，此去她真是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她得罪了两个衙内，在临安城待不下去，再加上又对颜亮心生倾慕，便不顾一切要跟了来，但现在看来这颜亮明显对她兴趣不高，随时都可能抛开她。柔福左右是个宋人，认她做姐姐，互相有个依傍也是好的。于是云霓端起了酒盅：“姐姐，这杯酒当妹妹的就此饮下，只是妹妹有个不情之请。”

　　柔福道：“妹妹请讲。”

　　“既然名义上我为姐姐侍婢，尊卑还需有，在外人和公子面前，望姐姐成全，你我仍以主仆相称可好。”

　　柔福点头：“就依妹妹。”

　　两个人各自将那盅酒喝下，然后相视一笑。

　　接下来两人仍然是没有什么话说，这一餐倒是吃得安静，只是柔福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闷，是以少言的云霓正好对她的心思，她本来也是喜静的。

　　看柔福吃得很少便放下，云霓也没说什么，只叫店家收拾了去。

　　此时这县城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这夜生活全部的节目都是针对男人的，女人便没什么去处和消遣了，吃了饭，柔福本想在窗前坐一会看看月亮，可是一想到这窗子一开便能看到对面的那些春色，便也没了兴致，只好跟着云霓歇息。

　　虽然在马车里颠簸了一天，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可是柔福白日里睡了大半天，此时困意全无。闭上眼睛，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颜亮在马车里搂着她的情景，他微笑着看着她，他轻柔地替她梳头发，弄得她闭着眼睛都脸红心跳的，画面一转，又变成了颜亮在对面的含春馆里搂着个姑娘嬉笑，她翻了个身，试图将这个画面赶出去，翻来翻去地辗转了大半夜才微微有了些睡意，连累云霓也没休息好。

　　好不容易这一晚过去，清早萧让过来叫起，说一会后便启程，柔福想，颜亮会不会像对云霓一样，将那个叫芍药的姑娘买下来带着北上呢？

　　等到了马车前，看到颜亮一个人在等着她们，柔福才觉得微微气顺了些，不过她倒是看也没看颜亮一眼，自顾自地上了自己和云霓的马车，留下颜亮愣了好久。

　　马车启程出了县城继续向北，没过多久，萧让便过来传话说让柔福去颜亮的马车。

　　柔福推托说不舒服，就不过去了。

　　也不是柔福故意赌气，她昨夜确实没有休息好，今日脸色苍白，气色也差很多，主要是心情也阴阴的，和这春日的景象极为不符。好在这辆马车也算宽大舒服，累了可以躺下补补眠，不像在颜亮的马车里，始终要端端正正地坐着。即便颜亮说她可以随意些，但是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让她在一个男子面前东倒西歪的，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