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萧让又过来请柔福，说是让她过去进餐。柔福又拒绝了。

　　连吃饭都不过去，是个人都能看出这是在赌气了，颜亮却是没说什么。

　　下午马车颠簸，柔福昏昏欲睡，却始终挺着，她怕白日睡得多了，到了晚上难过。

　　这一段路程较长，到了掌灯时分，并没有遇到县城可以落脚，是以他们今日要在马车上过夜。

　　萧让再次敲响了马车门。

　　萧让的脸一出现在马车门口，还没等他说话，柔福便道：“回了你家公子，说我就在这里进晚餐，不过去了。”

　　萧让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看了看云霓，“公子并没有请小姐，公子请云霓姑娘过去。”

　　柔福的脸刷的就红了，好在这马车内烛光昏暗，别人也看不太真切。

　　云霓显然也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用询问的目光看柔福。

　　柔福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对着云霓点了点头，“既是公子召唤，你去了便是。”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云霓跟着萧让下了马车。

　　柔福不禁苦笑一下，这么快就失宠了，这也怪不得别人。自己什么都不是，讨好巴结人家都不见得能有用，还使小性子，谁吃你这一套呢？世界上美女多的是，何况身边还有个云霓，人家不仅漂亮，还比自己年轻。

　　没过多久，萧让便将晚餐给她摆了上来。因奔波在外，储备的都是些经过腌制或者风干的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柔福本就没有食欲，对这类食物又吃不太惯，是以萧让进来收拾的时候，发现这些食物基本没怎么动。

　　萧让看了看柔福，欲言又止，柔福挥手示意他可以收掉了，萧让只好依言而行。

　　这个夜晚不仅不比昨夜好过，似乎更加难熬，那一截烛火摇摇曳曳的。柔福挑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四周漆黑一片，月亮似乎也隐入林中，本来想出去散散心，想起自己那一晚遇到盗贼的情景，便又收了这心思。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倘若真有劫匪，估计便要死在影卫的刀下了。都是爹生娘养的，不如给他们一条活路。

　　柔福掀开软榻上的锦被，躺了进去。晚上还是很凉的，好在下面是熊皮的褥子。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两日有些情绪化了，这样的孤独以后恐怕是常态，这点小委屈都受不了，还能做什么大事？何况，这根本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她对自己的过度反应有些着恼，男人去妓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云霓那么美貌，就算是颜亮宠爱她，这也是正常的，当初自己既然决定留下她，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没道理现在还使小性子。这样想着堵在胸口的东西似乎隐隐下去了些，柔福闭着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门响，柔福被惊醒，这个时候车内的蜡烛已经燃尽，柔福微微睁眼，借着帘口萧让的灯笼看到云霓回来了，她马上闭了眼，一动也没动。

　　云霓蹑手蹑脚地进来，走到软榻旁弯下身子，“姐姐，你睡着了吗？”

　　柔福暗自屏住呼吸，不发一言，过了一会，云霓叹了口气，便也脱了外衣躺在她身边。

　　她没有在颜亮的马车里过夜，这个认知让柔福舒服了一些，但是一想到自己躺过的软榻，云霓也躺过，胸腔里好不容易空出的空间便又被死死地堵上了。

　　柔福自从云霓回来被惊醒后，便再也没有睡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四周响起不知名小鸟的啁啾，柔福起身穿上外衣，准备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显然她的动作惊醒了云霓，“姐姐，你要出去？”

　　柔福没有看她，点了点头。

　　“清晨露重，小心些为好。”云霓边说边为柔福披上羽缎斗篷，又替她系上带子。

　　柔福不自在地别过脸：“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着凉了我也没法向公子交代。”难得云霓还守着自己的本分，要是换个势力些的，得了宠谁还甘愿给你做下人？

　　云霓却愣住了：“云霓本是个下人，公子怎会操心一个下人的身子，倒是姐姐应该注意，要不姐姐等云霓穿好了衣服陪你下去？”

　　“不用，我不走远的。”柔福赶忙拒绝，她本是要躲开她的，没道理让她一直跟着。

　　仍然是一袭白衣，素着一张脸，长发在身后披着就走下了马车。此时朝霞浮现在天边。

　　借着日光柔福看到，这里的景色真不错，不远处的小山坡下便是官道，马车身后是个小树林，树林不大。树林的另一侧传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条小河。

　　清晨的空气散发出一丝冰爽的甜，柔福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甘露般的空气，脚步不停地穿过树林朝着河边走去。

　　刚从树林里出来，就听到河边响起金属碰撞的声响，柔福一抬头，刚好看到河边空地上两个高大的男子在比剑。

　　她本能地转身想要离开，但身后的金属碰撞声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身影瞬间就来到了她眼前，柔福差点撞了上去。

　　“睡得好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颜亮，柔福回头，只见另一个人也向她拱了拱手，是萧让。

　　两个人的装扮差不多，都是一身利落的练功打扮，颜亮一袭水蓝色的练功服将他健美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再加上他手执一把剑，和平时穿着长袍时的儒雅相比多了几分英气，柔福忙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低头。

　　颜亮一扬手，剑便飞了出去，萧让抬手稳稳地接住，然后很知趣地离开了。

　　柔福也欲离开，奈何颜亮挡住了去路，她只好低着头不发一言。

　　“昨日怎么了，怎么不过来陪我？”颜亮心情甚好的样子，上前一步，伸出两个手指试图去勾柔福的下巴，被柔福后退一步躲过。

　　颜亮皱眉，任谁也看得出柔福的疏离和赌气，只是他还不知谁惹到了她。

　　“一会到我马车里去怎么样，我们不喝酒，只品茶，这次从临安购得很多龙井呢。”颜亮难得的好脾气，语气也是罕见的柔软。

　　柔福吸了口气，“公子找别人陪就好了，又不是没有人。”面色仍旧冷冷的，对颜亮的刻意讨好根本无动于衷。

　　“怎么又叫公子？”颜亮刚露出不快，却忽然眯起眼似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不会是拈酸吃醋了吧？”颜亮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翘起，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得意。

　　“奴家不敢，奴家不打扰公子练功了……”柔福说完急急地朝马车的方向跑去，长发和斗篷在她身后高高地扬起，白色的斗篷黑色的发，美得就似一幅画一般，颜亮刹那屏住了呼吸。

　　柔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去，云霓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等着她。柔福梳洗了一番，依旧是在自己马车里吃的早饭，启程的时候，仍是看着窗外的景物发呆，颜亮也没有再派人过来找她。

　　云霓已经看出柔福不开心，似乎也知道她不开心的根源，有几次她都想张口说什么，但是看柔福的样子也就没有张口。

　　他们白日里经过一些小的城镇，因为颜亮急着赶路，又不到晚上驻扎的时候，也就没歇脚，只是补充了一些必要的水和干粮等物便继续赶路。一连几日，他们都是在马车里过的夜。

　　这几日每到晚上，颜亮便叫云霓去陪他。云霓每次都是等柔福睡着了才回来。柔福现在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和云霓便再没说过什么话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照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出宋的边界，她就要被甩下了。

　　柔福也知道颜亮在和自己赌气，那一日在河边偶遇的时候自己就着台阶下来就好了，弄到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这一日，不知行到什么地界，前一刻还阳光明媚，后一刻便电闪雷鸣，柔福看着马车外白茫茫一片的雨，重重地叹了口气。前路茫茫，自己的命运，国家的命运如何，全部都是未知数，本来心情就一直阴着，这雨偏偏下起来没完，这一番的山长水阔，到底何时何地才是尽头？

　　终于，老天开眼，虽然雨没停，他们却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一个县城，这下不用在马车里听一夜的雨声了。再说这几日一直在外过夜，影卫们也吃尽了苦头。

　　照例在县城最大的酒楼下榻，颜亮没再让云霓去陪，柔福知道，他肯定是又跑到妓馆去声色犬马了。

　　终于不用吃马车上储备的食物了，柔福显得食欲很好，脸上也终于现出柔和的神色。云霓和柔福一起在房间里吃饭，柔福竟然还给她夹了一著菜，柔福也想得很开，她和云霓绝对不应该是敌人，两个人谁得宠都是一样的，如果云霓能在颜亮面前说上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算是自己的靠山，大不了，以后换过来自己做侍婢得了，也不用整日紧张兮兮的。

　　吃过了饭，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也不比男人有的消遣，只好早早歇息。

　　熄了灯，不管是柔福还是云霓，过了好久都没有睡意。

　　“姐姐，你睡了吗？”云霓突然对躺在她身边的柔福轻声问了一句。

　　柔福没出声。

　　“姐姐，我知道你没睡着，你在生我的气吗？”云霓接着又说了一句。

　　柔福咬了咬唇，还是不出声。

　　“听公子说，你我二人的身世还颇为相似呢？”云霓笃定柔福没睡着，似乎要把多日来想说的话都倒出来似的，继续说。

　　“他告诉你我的身世了？”柔福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就知道姐姐你没睡着，他没说姐姐的身世，只是他问了我的身世，然后就说我们两个的相像。”

　　柔福愣了一下，“可以和我讲讲吗？”

　　云霓翻了个身，黑暗中对着柔福的方向：“姐姐，你愿意听吗？”

　　柔福咬了咬唇，轻轻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