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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新中国成立以后,钟四爷被软禁在自己的家里,行动受到了监控。他生活的空间就是楼上的那间屋子,生活也只有靠变卖东西来维持,因此,四奶奶不得不经常去邻居家取些细软拿出去变卖。

  

  廷光的工作越来越忙,他除了早饭能够在家里吃,午饭和晚饭都在厂里吃。舜瑶白天带着孩子们去母亲家,晚上,很晚才带着孩子们返回来。因此,钟家的白天,除了四爷与四奶奶和他们的女儿,便没有其他的人了。

  

  廷光所在的纺织厂离家比较远,如果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他就要住在厂里。工作累,离家又远,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顾自己的家。这种生活持续了一年多,厂里按照级别,分给了他一栋小楼,他决定把一家人接来一起生活。

  

  1950年6月末,廷光带着妻儿,告别了钟四爷,离开小城来到藏口,在纺织厂宿舍区安置了自己的家。临走之前,钟四爷给了廷光前妻娘家陪送的一只樟木箱子和一面大镜子。

  

  纺织厂的宿舍区分为职工、职员和高级职员区。职工宿舍,每户只有一间屋子,共用卫生间及厨房。职员宿舍条件比较好,可以拥有自己的独立单元房。而高级职员的住宿,则是带着花园的一栋小楼。廷光住在高级职员区,进出都要登记。

  

  日本人占领时期,厂区的宿舍,其结构与造型完全按照日本人的习惯盖起来的,小楼不大,除了楼下的客厅与卫生间及厨房外,其他的房间全部是榻榻米。楼里有上下水管道,生活很是方便,但没有煤气管道,需要使用煤球来生火做饭。

  

  高级职员宿舍区的每一栋小楼前面和后面都有一片宽敞的空地,可以种植花草和蔬菜。厂里有锅炉房,喝热水不用自己烧;有洗澡堂,从早晨一直到午夜都可以去洗澡;还有大食堂,为职工提供三顿饭;有小卖部,小的生活用品都可以在那里买到。

  

  厂区还有幼儿园,工人们上班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下班再把孩子接回家。工厂每个月都放映一次电影,小病可以在厂里的卫生室看医生。厂区外面是农田,经常有农民挑着担子,在厂门口卖新鲜蔬菜和瓜果,厂区就像一座小城市,生活很是方便。

  

  尽管,女孩子们一天要站在机器旁工作八个小时,但这些福利待遇仍然令她们心满意足。许多家境贫寒的女孩子都愿意到这里来上班,她们的生活也因成了纺织女工而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自从舜瑶一家搬进这栋小楼后,她才有了主人的感觉。这是她的家,她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用不着天天再去看四奶奶那张死鱼般的长脸了。

  

  他们的房子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有一间餐厅和一间小客厅,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洗手间。楼上是两间十平方米的榻榻米房间,每一间都有一个大壁柜,楼梯很窄,也很陡,这对于住惯大房子的舜瑶来说,这栋房子显得低矮与狭窄。但是,她仍然非常满意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家。

  

  楼上的两个大壁柜成了两个儿子的卧铺,他们很喜欢在里面睡觉。楼房前面和后面的院子,给舜瑶带来的喜悦远远超过了楼房的魅力。他们全家搬来的时候,她快要生产了,但她还是不顾身体的疲劳与笨重,在后院里撒上种子,种上了一些蔬菜。

  

  郊外的新鲜空气使舜瑶神清气爽,这比什么都重要。她结婚以来,虽然嫁到了一户名门,但这个家庭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欢乐,反而使她感到精神压抑,她的文化素养被淹没,她没有快乐可谈,更没有自由。她是在一种冷淡、嫉妒以及相互钩心斗角的环境里长期生活的,她不得不把自己活泼的性格封锁起来。母亲曾一再让她出去找份工作,脱离这个封建家庭的束缚,接触社会,开阔眼界,但都被封建意识浓重的丈夫给挡住了。她想走出去,并非易事。在钟家生活了十一年,她感到心若死灰。看到自己的妹妹们都能够在外面为社会尽力,用她们的才学去培养学生,令她羡慕不已。

  

  她感谢上帝给了她这次走出钟家大门的机会,虽然离母亲远了,但是,郊外的生活好像雨露,滋润着她的身心,她感到生活有了希望,她要重新计划自己的人生。

  

  她们的左右邻居,都是厂里科级以上的干部,因此,邻里关系相处得很有分寸。不过,大家还是从廷光夫妇的言谈举止中,感觉到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们搬来以后,一位科长太太立刻与舜瑶拉起了近乎:“钟太太,你一来就照亮了我们这个区,看得出来,你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嘛!”

  

  舜瑶谦逊地一笑:“我们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多指教呀!孩子小,难免惹是生非,也请大家多原谅才是。”远离小城,让舜瑶减少了很多担心,她不希望这里的人们知道自己家和丈夫家里的事情。

  

  8月初,舜瑶在自己的家里生下了一个女孩子,取名为佳侨,小名侨侨。这个女孩子长得浓眉大眼,长长的睫毛向上翻卷着,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粉嘟嘟的小嘴,浓浓的黑发,胖乎乎的圆脸,让舜瑶夫妇高兴不已。住在小城的母亲不放心女儿的生活,又让月儿过来照顾她的月子。

  

  9月初,当侨侨满月以后,舜瑶便让月儿返回小城去了。这一年,平进九岁,重庆七岁,他们哥俩在新的地方上小学,显得特别高兴。

  

  平进是一个不太爱讲话的孩子,他喜欢自己闷头看书。重庆则是一个爱动的孩子,也很有号召力,搬到这里没多久,他就成了孩子王。尽管他只有七岁,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指挥能力。不过,重庆从来不在晚上独自出门,他害怕黑。舜瑶每天早晚都会让两个儿子做伴去锅炉房打热水,有一天晚上,平进忽然想跟弟弟开个玩笑。

  

  厂里的锅炉房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放,职工可以随时去打开水。晚上,厂区的路灯比较暗,每一次出去打水,重庆都要一步不离地紧紧贴着平进的身子走。这一天,平进跟往常一样牵着弟弟的手,一人提着一个热水瓶,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走回家。就在他们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平进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有鬼!有鬼在追我们!”

  

  他的这一声咋呼把重庆吓得魂飞魄散,他拎着水瓶,撒开双腿,松开平进的手就朝着家门口跑去,黑暗里他没有看清前面的路,一下子绊倒在地,水瓶碎了,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他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腿上磕下一大块皮,鲜血直流。平进一看,吓坏了,他扶起弟弟,搀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

  

  舜瑶看到他们的样子十分生气,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狠狠地批评了平进一顿。

  

  舜瑶的生活随着孩子的增多,一天到晚忙碌不停,早晨,儿子们吃过早饭去上学,她就抱着侨侨,带着妞妞和珍珍出去散步。中午,儿子们放学回家,他们一起吃午饭。下午,舜瑶辅导孩子们做功课。生活紧张,但却心情舒畅。

  

  一天早晨,当舜瑶带着孩子在外面散步的时候,邻居太太跑来跟她打招呼:“钟太太,你真是个勤快人呐!孩子们都上学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凑到舜瑶的面前,压低了嗓子又说:“钟太太,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你是‘天鹰’的三小姐,你家有名呐!小城谁家不知道你们家?我家的男人就爱穿你家做的皮鞋。我过去常去你家做皮鞋,咳!这个世道,说什么好呢!你一来我就认出来了。你不是一般人,这个绝不是我恭维你,像你这样从辅仁大学出来的人,在我们这里太可惜了,你要出去工作才好,现在国家各个部门都需要人,你为什么不出去工作呐!我看呐,你适合当老师。你家先生在厂里,人人都喜欢他,他人聪明勤快,有人缘,经常帮助人,是个好人呐!”

  

  听到邻居对丈夫的称赞和对自己的评价,舜瑶的心里有些发热,她感谢邻居的热情与善意。从丈夫的嘴里,舜瑶知道,那位太太的丈夫大学毕业后,继承了糕点铺家业,家底虽说不雄厚,但也是小康之家。当国家招收企业职员的时候,他放弃了糕点铺,带着家眷来到藏口。

  

  这个热心的太太,充满善意的话,让舜瑶顿开茅塞,要改变自己,首先就是要出去工作。

  

  廷光非常满意现在的工作,尤其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让他对生活充满了自信。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他以精明与精确在厂区闻名。他离开小城后,生活上减少了与家庭的摩擦,同时,也减轻了精神上的压力。当初,他舍弃小城的工作,来到藏口的国有企业,就是为了离开自己的家门所迈出的第一步。他清楚,自己离开家对于四爷来说,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他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孤身一人独坐在房间里的身影,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新工作给廷光带来了充沛的精力,他的才智在这里得以充分的发挥。他仍然喜欢写字,在他的上衣口袋里仍然别着那只派克钢笔。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为工厂带出了一批财会骨干力量,他的工作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与表扬,工资随之长了一级。三十一岁在国有企业当科长,工资高,儿女成行,老婆既有文化,又漂亮,廷光心满意足了。

  

  舜瑶在大家庭里生活了十一年,虽然,在钟家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但是,日常生活不用自己操心,给了她很大的自由空间,她已经习惯了那种万事俱备的生活。来到藏口后,她把家刚安顿好,就生了孩子,立刻就尝到了独立生活的艰难,她突然意识到,过日子并不像她所想象得那么简单。

  

  宿舍有上下水很是方便,在这里居住不用交水电费。做饭要生火,冬天取暖也要自己去买煤,自己生火取暖。而这些对于廷光夫妇来说,都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结婚以前,舜瑶住在家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火是谁生起来的,油盐酱醋是谁买回来的,冬天房间里的暖气又是谁烧的,她一概不知道。嫁到了钟家后,衣服脏了,有人拿出去洗,炉火有人看管,冬天房间里温暖如春,她不用为生火而着急。现在,离开了钟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自己去打点,这对夫妇感到力不从心。

  

  不过,舜瑶也想得开,万事开头难,她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愿意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

  

  廷光一家来到这里,夫妇首先要学会如何生火做饭。廷光一次就把三个月的煤量买回来,可是,生炉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开始,他们为了生一炉子火,竟然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满屋子弥漫着呛人的烟,让人睁不开眼睛。每一次生火的时候,舜瑶不得不把孩子们赶出去。有时,早晨的火还没有生上来,孩子们就要去上学,所以,他们夫妻只好头天晚上在食堂里把第二天的主食买好,以备急用。邻居们很热心,只要看到这对年轻夫妇的家里冒出浓烟来,便会跑来帮助他们生火。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家的小楼里就不再冒黑烟了。

  

  10月1日,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国庆节,舜瑶一家离开小城三个月后,全家人回小城探望亲人。母亲看见女儿的全家,十分高兴,她让祥涛买回很多海味,廷光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子菜。

  

  平进和重庆见到姥姥特别高兴,母亲见到他们更是合不拢嘴,她打开柜子拿出点心给他们吃,岳翔领着他们满院子地疯跑。

  

  祥涛见到三妹更是高兴,他感慨地说:“三妹,廷光的才学总算是用上了,纺织企业将来会成为国家的重点企业,我们是农业国,人口又多,谁不穿衣服?听说,北京需要大批人员去建设,说不定,很快就要在北京建厂了。”

  

  舜瑶笑着对大哥说:“大哥,我们刚去还没站稳脚跟,你就谈上了北京,不过,能去北京工作可要碰运气呐!”

  

  瑞碧找工作不顺利,又加上感情上的波折,心情一直非常压抑。她看到三姐去了郊区,很是羡慕。舜瑶看着六妹忧伤的面孔,劝她:“六妹呀,到郊区去住一段时间吧,散散心,那里的空气好,人也厚道,我们姐妹还可以聊一聊,来吧。”

  

  舜瑶诚恳的劝说打动了瑞碧,她欣然接受了三姐的建议。

  

  国庆节的那个晚上,廷光回家看望了四爷,他与四爷聊了一个通宵。

  

  “十一”一过,他们夫妇便带着孩子们返回了藏口。几天后,瑞碧来到他们家,打算在郊区住一段时间。

  

  瑞碧来到三姐家,给舜瑶夫妇带来了很多欢乐。她除了每天帮助舜瑶做一些家务外,还带着孩子们出去散步。郊区新鲜的空气和人们朴实的谈吐,使瑞碧变得开朗了许多。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她在姐姐家里住了一个月。她不仅喜欢郊区的空气,也喜欢这里的清静。正当她打算继续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妞妞的一句话打消了她的计划。

  

  有一天早晨,舜瑶收拾完房间,正准备坐下来做一些针线活,妞妞突然跑到瑞碧的身边,仰起小脸,稚声稚气地问:“六姨,你怎么还不走呢?你赶快回家去吧!我妈妈要跟我们玩呀!你走吧!”说着,就用小手去推瑞碧。妞妞突然说出的话,令舜瑶感到无地自容地羞愧,她批评了女儿。

  

  瑞碧听了妞妞的话后,却笑了起来。她蹲下身子,问妞妞:“孩子,不用你轰我,我今天就走。”说完,她摸了摸妞妞的头,对舜瑶说:“小孩子也会嫉妒人呀!她看我们总是在一起不高兴了。三姐,我回去后,就积极找工作,你说得对,人要往前看嘛。”

  

  当天,瑞碧就走了。舜瑶却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看着妞妞发愣。

  

  廷光夫妇突然搬出来独立生活,顿时就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沉重了几倍。以前,他们住在家里,廷光只要交上一点生活费就万事大吉了,余下的钱他可以自由支配。现在,全家人只靠他一个人的工资生活,马上就感到紧紧巴巴的了。虽然这里的水和电都不用自己花钱,但是买菜烧煤那是必不可少的开销。家里的一切生活用品都要自己去买回来,他们不得不努力适应这种新生活。为此,廷光每月一开工资,就把一个月的副食品和粮食全部买回家。

  

  舜瑶也越来越感到担子比以前沉重了。以前,她可以带着孩子回母亲家,大家帮助她照料孩子,省去她很多心。现在,她不仅要做三顿饭,还要照顾孩子们,每天她都会感到精疲力竭。

  

  廷光得到了上级领导的信任,心里很是欣慰,因此,他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工作忙,家务重,在搬出来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终于被拖垮了。他得了肺结核。

  

  廷光持续发高烧并伴随着咳嗽,他的病情逐渐加重,每咳嗽一声就会令人坐卧不安,舜瑶一听到这种声音,就有一种恐怖的感觉。丈夫是一个很少得病的人,此次发病猛烈,使她想起了死去的小弟。丈夫的病,给这个新家罩上了一层阴影。医院的药物根本治不好廷光的病,高烧退去又起,咳嗽日渐加重并开始伴随着吐血。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一个月后,他便不能下地走路了。

  

  地球照转不误,看着日出,等着日落,黑夜过去,迎来天明。生活不能因为丈夫倒下而停止,它要一天一天过下去。舜瑶望着躺在床上,面色灰暗,消瘦的丈夫,身心备受煎熬。孩子们需要照顾,丈夫需要服侍,刚刚脱离钟家的喜悦一扫而光。丈夫不能上班,没有收入,舜瑶有些绝望了。她害怕丈夫被病魔夺走生命,只要一听到丈夫撕肝裂肺的咳嗽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打起寒战来。每一次她为丈夫擦去嘴唇上的血迹时,就会感到天旋地转,一种伤筋动骨的痛楚,令她支撑不下去了。

  

  1950年11月底,舜瑶把丈夫病重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立即让祥涌把他们一家人接回到城里。看到女儿带着一家人回来,母亲的心里很是难过。

  

  舜瑶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治愈丈夫的病上,平进和重庆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去学校念书。

  

  母亲没有让廷光回钟家去住,而是留他住在了自己的家。看到女婿病重的样子,母亲心疼极了。为了尽快治愈廷光的病,母亲亲自带着他去看病,并亲自为他煎药,看着他喝下去。可是,那些药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廷光的病进一步加重,这让母亲心乱如麻。她看着五个可爱的孩子和自己的女儿,母亲决定,花多少钱也要挽救女婿的生命。她拿出自己最后的看家本事,用天然补品来帮助女婿闯过这道难关。

  

  母亲听大夫说,廷光是因为肺阴虚所引发的咳血,她就把自己一直储存着的名贵草药拿出来,用冬虫夏草与乌鸡一起炖成汤,让廷光喝汤吃鸡,每天两次,吃掉一只鸡。这汤和鸡有滋阴降火,补肺益肾,养精益血的作用。母亲又用一种叫白芨的草药与燕窝加上冰糖炖烂后,让廷光吃下去,一天两次。那是滋阴润燥,收敛止血的食品。她相信自己能够用食补的力量来帮助廷光恢复健康。

  

  舜瑶心里明白这些食物的价值,想到家里的境况,她劝母亲:“妈,这些补品很贵,您留着自己吃吧,廷光年轻,凭着他自身的体力和自身的体质,能够抗过这次疾病的。”

  

  母亲紧皱眉头担心地说:“这次他病得不轻呀!那是累出来的,咳,这个孩子,光拼命去工作了,你们单独在外生活,我不放心呀!三丫头,这些东西能治好廷光的病,用多少我都不心疼。他在我这里,安静地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母亲没有听女儿的话,她一如既往地每天给廷光炖好一只鸡,看着他吃下去。

  

  躺在床上的廷光,看到丈母娘对自己如此的关怀,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岳母忍受着上交财产的痛苦,可是,她还依然坚强地把爱送给他人。

  

  有一天,母亲让月儿把汤端来,她坐在廷光的床边,慈祥地望着女婿的脸,廷光突然禁不住流出了眼泪。

  

  母亲看着他那张蜡黄的脸,心疼地对他说:“孩子,妈看你病成这个样子,心里不舒服呀!赶快趁热吃下去吧。只要你身体好了,就能为国家做事情了。看着孩子们,你也要好起来呀!”

  

  母亲用自己的爱心和感情把廷光当成自己的儿子,精心地照顾他。为了给廷光变换口味,母亲每天都换着花样熬粥,什么银耳粥、莲子红枣粥、百合粥、川贝梨粥、还有杏仁蒸肉等。母亲天天如此,看着廷光把自己做的粥喝下去,把一只鸡吃完。

  

  在母亲一个月的精心调理下,廷光的身体奇迹般地开始好转起来,脸上的气色也逐渐红润,他能够下地走路了。

  

  母亲见这些补品起到了作用,心中大喜。随后,她又用龙眼肉和大枣煮成粥,让廷光继续喝下去。

  

  真是天遂人意,1951年1月中旬,廷光躺倒一个半月后,他在母亲和妻子的精心服侍下,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母亲的爱心把他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母亲望着已经恢复身体的女婿,无限欣慰地说:“感谢我的主啊!”

  

  舜瑶知道,在丈夫的身上,不仅花费了母亲的精力,也花去了母亲不少的钱。廷光内心深处更是感到不安,他把岳母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一直以为,生母离开让他永远不能再得到母爱,可是,丈母娘待他的恩与情,让他重新找回了母爱的甜蜜。

  

  舜瑶告诉丈夫:“从你住进我妈家的那一天起,妈就在自己的卧室里,点燃了蜡烛,她在主的面前,天天为你祈祷,直到你的病完全好起来。”

  

  廷光动情地对妻子说:“你妈就是我妈,我会孝顺你妈一辈子的。”

  

  在霍家养病的一个半月,令廷光终生难以忘怀。霍家母亲不仅要面对外界的局势变化,还要照顾自己,其胸怀和意志令他钦佩不已。

  

  当他们离开霍家的时候,廷光怀着深深的敬意跪在母亲面前,这让母亲不好意思,她让廷光站起来,可是,廷光却执意要把话说完,他敬慕地看着母亲,深情地说:“妈,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恩情,今生今世,我会像孝敬自己的母亲一样孝敬您老人家的。”

  

  母亲笑了,她笑得那么甜蜜,廷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这种微笑了,可是,站在一边的舜瑶,心里却在流血。

  

  母亲笑着对廷光说:“好啊!孩子,快起来吧,妈相信你,你的身体好了,妈比吃了蜜都甜呐!你回去后,别像拼命三郎似地干活了,该歇就歇着。你孩子多,不行就放在我这里,要不就找个人帮帮忙,别那么累着自己了。”

  

  舜瑶在一旁不好意思地对母亲说:“妈,您看,我们没有照顾您,倒是净给您添麻烦了。外边风声紧,我看,妈一定要想开才好。”

  

  母亲看了一眼舜瑶,爽朗地笑了起来,她拍了拍女儿的腰说:“三丫头,妈顶得住,有你大哥在,我们能走下去。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放心地回去吧!”

  

  几个月没有上班,他们夫妻把仅有的积蓄都花完了,在他们临走前,母亲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女儿的手里,说:“三丫头,拿着吧,家里比不了从前了,这些钱节省着花还能顶几天,回去后好好过日子。”舜瑶含着眼泪接过这些钱。

  

  母亲给他们的钱,帮助这对夫妻度过了暂时的困难。

  

  廷光从家里搬出去以后,他只回去过一次。这并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不愿意再看到四奶奶。钟四爷心里也清楚,儿子的日子过得不富裕,因此,他提出让孙子们留在自己身边,以减轻儿子的负担。廷光没有答应四爷,此次他在霍家养病也没有告诉自己的父亲。

  

  廷光夫妇带着孩子们返回藏口的时候,正好是春节临近的日子,这是他们一家第一次单独过年。街坊邻居们都来看望他们一家,这让他们感到了社会大家庭的温暖。工厂按照级别给他们送来了过年的食品,有鸡和肉,蛋和鱼,还有瓜果、豆腐和蔬菜。

  

  厂工会领导送来了慰问金,厂长派人送来了年终奖,他们对廷光为厂里做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这让廷光感激不已。他没有想到,自己养病在家,近三个月没有上班,反而得到了这么多的关心,他心里热乎乎的。

  

  他们夫妻打算在独立生活后的第一个春节,认真地准备一番。廷光兴奋地告诉妻子:“瑶,今年我可有机会了,我给你露一手,让你瞧瞧,你的公子哥不比别人差嘛!”

  

  舜瑶看着丈夫放着光彩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他可爱的一面。她甜蜜地笑了一下,说:“权利交给你了,我给你打下手吧。”

  

  廷光以前在自家过年,除了做馒头外,他从来也不做菜。现在,他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做菜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愉快。他喜欢做菜,还喜欢把每一道菜单都认真地写下来,他最想做的就是生母的炸熏鱼。

  

  他们的年货准备得非常充足,他们夫妻分工,一个做菜,一个做面食,孩子们帮忙,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准备过年的饭菜。

  

  廷光的身体在母亲家养好以后,充满了活力,为了报答妻子,他把年饭做得丰盛而有色彩,令舜瑶大吃一惊。

  

  大年三十的晚上,廷光把亲自炸好的熏鱼端上桌子,他还做了红烧大虾、葱爆海参、滑溜鱿鱼卷、红烧肉、塞螃蟹等。舜瑶把自己做的豆包和刻上花纹的馒头端上来,家里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孩子们的声音给吵热了。

  

  钟家的习惯,每年过春节都要用新餐具,为了让自己家第一个春节过得开心,舜瑶买回一套细瓷餐具,它们让孩子们快乐得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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