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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清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山东登州吴长庆庆字大营,因新年来临,全营上下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提督、庆字营统领吴长庆回家去过年,分统领和各营营官们见统领不在,也都提前离营,有的去会自己的相好,有的则去赴亲戚好友的宴席。

依着惯例,每逢新年,军营都要放假三天。在这三天里,士兵们可以随便到街市上闲逛、吃酒,可以召集一帮人在营里胡侃吹牛,也可以聚赌。年年如此,见惯不怪,没人把这些当回事。

就因为太不把这些当回事才最容易出事,这不,今年营里就出事了。事情坏在聚赌上。聚赌,难免就有输赢。张三输了,就怀疑李四玩鬼,口里自然就有怨言。骂着骂着,两个人就动起手来。先是两个人单打独斗,后来就加入了其他人,最后竟然发展成上百人拿起枪来。这后果可就严重了。统领不在,营官们也不在,全营上下,只有一个五品顶戴的营务处帮办当值。此人姓袁名世凯,字慰亭,别号容庵,河南项城人。受人举荐和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札委,以候补同知帮办庆字营营务。同知是五品顶戴,是袁世凯花银子捐来的一个空顶子,主要是为了在官场上好混。

得知营里闹事,年仅二十三岁的袁世凯很是吓了一大跳。士兵举枪斗殴,很容易酿成大的血案。对于当事统领,朝廷的处罚是非常严格的:轻者革职,重者杀头,决不姑息、纵容。

尽管是深冬季节,袁世凯头上还是冒出了汗珠。别看他的内心已惊慌得不行,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孰轻孰重。眼珠转了三转,马上便顶戴官服穿戴一番,又叫上两个平日与自己交往甚密的什长,便大踏步走出自己的办事房,“噔噔噔”来到营里,见两派正闹得不可开交,所幸还无人敢开枪。袁世凯站到高处,先高喝一声:“本官在此,还不把枪放下!难道让军门大人亲自过问吗?”吴长庆因做过浙江提督,袁世凯故有军门一称。听说袁世凯是统领打发过来的,械斗的人全部住了手,抢着向袁世凯诉说自己的理。袁世凯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马上趁热打铁,把两派闹事的领头人分批次叫进大帐里。查明肇事的头目,命亲兵一根绳捆了,拉到营外就地正法。参与闹事的人,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俨然以统领自居。做完这些以后,袁世凯私下里也有些不安。他毕竟不是统领,对他做的这些事,吴长庆回营不认可怎么办?

营里闹事的消息很快被吴长庆知道了,他当即吓出一头冷汗,不分昼夜便往营里赶。唯恐事情闹大,把自己牵扯进去说不清楚。

袁世凯把吴长庆接进大帐,先详细把处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便双膝跪倒,请吴长庆给自己治罪。吴长庆听完沉思了一会儿,便把袁世凯扶起来,笑着说:“不是贤侄英明果断,营里肯定要出大事!爵相派你来营里帮办营务,当真是派对了人啊。”吴长庆是袁世凯的父交,两个人一直以叔侄相称。

后来,吴长庆又把这件事对李鸿章讲述了一遍,对袁世凯满是赞誉之词。李鸿章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袁世凯,竟然有此胆量,以后也开始对袁世凯另眼相看了。当年底,属国朝鲜发生内乱(史称“壬午兵变”),不仅火烧了日本驻朝使馆,还占领了王宫。闵妃逃匿,国王李熙派人向大清国朝廷求援,日本则趁机兴戎。李鸿章此时恰巧回籍丁母忧,吴长庆奉署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张树声之命,率所部六营,乘船开进朝鲜戡乱。为防有失,张树声又在请示李鸿章后,派提督丁汝昌率北洋水师三艘军舰前往接应,终于赶在日军之前进入朝鲜。袁世凯随同前往,负责前敌营务处。这个职务与以前的帮办相比,已经很重要了。袁世凯满心欢喜,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展示一番。但事与愿违,清军进入朝鲜马山浦后,纪律非常不好,不仅朝鲜官军反感,连当地百姓和驻朝日军也很是瞧他们不起。袁世凯一见形势对清军极其不利,马上向吴长庆建议说:“长此下去,不仅不能完成戡乱任务,还极易酿成祸端。请世叔赶快下令整饬军风,免被倭人耻笑。”当时的中国官民,普遍称日本人为倭人,是倭寇一词的延续。吴长庆却长叹一口气道:“慰亭有所不知。我各营现在身处异国,是孤军远征。整饬军风,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极易引发事端,后果可就严重了。再等些日子吧。”袁世凯耐心地说道:“世叔啊,凡事皆可等待,唯整饬军风一项不可等啊。想捻子盛行时,为保一方平安和一家大小不受侵害,家父在庄里特编练了一营团练以保护。哪知因饷源不继,团丁暗中勾结捻子袭庄。家父知道后,及时将报信团丁挖出处决,避免了一场灾难。而临庄的张老伯,就因优柔寡断而全家被害。若世叔碍于情面,愚侄愿替您老出面办理此事。世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老快下决心吧。”

在袁世凯的强烈要求下,吴长庆于是加委袁世凯为营务处总办,专门负责整顿军纪。袁世凯奉到札委后,先从各营选调了近百名比较优秀的兵丁,经过短时间的训练,组成一支流动的执法队伍。每日巡视各营,一旦发现有违法乱纪事情,马上予以处罚。但散漫惯了的清军并未把执法队当回事,继续对朝鲜京城附近村庄的鸡鸭等家禽大肆抢掠,仿佛在和袁世凯叫板。袁世凯大怒,马上带人把带头抢掠的七个兵丁抓起来正法,提上七颗人头来向吴长庆交差。吴长庆得知事情原委后,连连夸奖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真不愧为将门之后。”

人头在营房大门口挂出后,军中气象登时为之一新。有人对袁世凯的做法甚感不满,认为袁是杀下媚上,还作了一首诗讽刺他:“本是中州假秀才,中书借得不须猜。今朝大展经纶手,杀得人头七个来。”所谓“假秀才”,是说袁世凯连个秀才都未混上,便开始在人前装人了。袁世凯对这种挖苦话向来不在乎。

经过吴长庆、丁汝昌、驻朝公使马建忠开会商量,清军连夜移驻汉城南门外南檀一带。经袁世凯向吴长庆提议,先设计诱捕肇事元凶大院君,星夜护送到马山浦,押进军舰,解往天津;又对起义者进行围攻。事态渐渐便平息下来,闵妃集团重掌政权,对清军自然是感激涕零。不久,国王李熙又致函被朝廷夺情起复的李鸿章,为长久稳定政局,请入朝清军常驻汉城。吴长庆把清军入朝以及“平叛”经过上报李鸿章,捎带为袁世凯美言了几句。李鸿章于是上折为吴长庆、马建忠、袁世凯等人请奖。圣旨很快颁下:实授吴长庆广东水师提督,加恩赏穿黄马褂;马建忠赏穿黄马褂,从优议叙;袁世凯以“治军严肃,剿抚应机”,“以同知分发省份,尽先补用,并赏戴花翎。”清政府同时答应了李熙的请求,命入朝清军暂驻汉城。头上多了一根花翎,袁世凯感到前途一片灿烂。但日军却抓住使馆被烧一事大做文章,不依不饶,逼迫李熙与之签订了《仁川条约》。在这个条约中,朝鲜除接受惩凶、抚恤,赔偿军费等条件外,还承认日本以后可以派兵保护日本公使馆。也就是说,壬午兵变,日本在朝鲜京城取得了驻兵的权利。中国不想与日本闹得太僵,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为长久巩固其统治,李熙又派陈奏使赵宁夏赶往北京,一是当面向天朝上国致谢,一是要求天朝上国派人为本国训练一支能征惯战的军队,省得一有事就麻烦上国。理由是“禁兵之不可用”。这是朝鲜一贯的做法。赵宁夏走后,朝廷把朝鲜的请求交群臣计议。以清流自居的翰林院侍读张佩纶,一见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到了,马上便用他那支生花的妙笔,最先给朝廷上了《请讲武以靖藩服折》,提出:“日本贫寡倾危,琉球之地,久居不归。朝鲜祸起萧墙,殃及宾馆,彼狃于琉球,故智劫盟索费,贪吝无厌。今日之事宜因二国为名,令南北洋大臣,简练水师,广造战船,台湾、山东两处宜治兵蓄舰,与南北洋犄角。沿海各督抚迅练水陆各军,以备进规日本。”折子又说:“中国措置洋务,患在谋不定而任不专。朝鲜乱作于内,敌逼于外。吴长庆一军暂留镇抚,殆权宜之策,非经久之图。”

张佩纶随后又就理商政、预兵权、救日约、购师船、奉天增兵、永兴筹备等六项提出自己的六点建议。

建议曰:一、理商政当简派大员,为朝鲜通商大臣,理其外交之政,而国治之得失,国势之安倾亦得随时奏闻,豫谋措置。二、朝鲜孱弱,嗣后当由中国选派教习,代购洋枪,为之简练掎角。三、日约贪于索费,尤狡于驻兵,闻告贷北洋,安知非借中帑以款东兵,应毋庸措置。日兵屯扎王城,尤多隐患,应由吴长庆密谋钳制。四、陆军护王都,不如水军护海口。应饬部臣迅拨巨款,先造快船两三艘,由北洋选派将领驻守仁川,较为活明。五、朝鲜日益多事,辽防亦宜豫筹。请饬盛京将军抽练旗丁,归宋庆统之,与所部常满万人,以备缓急。六、朝鲜之永兴湾,严寒不冰,俄人欲得其地驻船。应会同吴大澂妥筹力争要害。

但李鸿章读过张佩纶的《请讲武以靖藩服折》后,还是遵旨很认真地逐条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他在《议复张佩纶条陈六事折》中,这样写道:“张佩纶所陈六事,有已经办定者,有欲筹而未及办者,谨悉心酌度,分条复陈如左:一、理商政原奏当简派大员为朝鲜通商大臣,理其外交之政等语。查光绪六年十一月驻日使臣何如璋致书总理衙门,内有主持朝鲜外交一篇,以中国能于朝鲜设驻扎办事大臣,凡内地政治、外国条约皆由其主持为上策。又称时方多事,鞭长莫及,此策未能遽行。其次则请遣员前往朝鲜代为主持,结约当经总理衙门函商于臣。臣谓此事若密为维持保护,尚觉进退绰如。倘显然代谋,在朝鲜未必尽听吾言,而各国或将惟我是问,他日势成骑虎……二、嗣后当由中国选派教习,代购洋枪等语。查赵宁夏等,八月初面呈该国王,请示善后六条。内有整军制一条,即求中国为之设法,经臣钞送总理衙门在案。嗣赵宁夏等商恳,延请教师,借给洋枪炸炮,又经臣转饬吴长庆,拣派精熟洋操员弁,就近教练,并筹拨铜炸炮十尊,英来福兵枪一千杆,配齐药弹,分批解送,吴长庆转交该国王验收应用。业于九月二十九日,附片奏明在案,与张佩纶所拟办法正同。三、日兵屯扎王城,尤多隐患,应有吴长庆密谋钳制等语。查前据赵宁夏等面称:国无一月之储,欲借债以救急。……至日约索费五十万元,原订五年分缴。适朝鲜派使赴日本,臣即电商出使大臣黎庶昌,劝令朝使向日本外务省商减兵费。旋据黎庶昌九月十六电报,日本不允减款,只改为十年分缴,是每年仅缴五万元。朝鲜虽贫瘠,尚不至为难,此即所以救日约之索费也。日兵进扎王城,原约一年为期,吴长庆既平内乱,本可克期撤回。臣因日兵未撤,遵旨饬吴长庆督军暂驻,实密谋钳制之法。现日兵驻王城仅二百余人,决不至有他患……四、迅拨巨款,先造快船两三艘,由北洋选派将领驻守仁川等语。臣于本年八月覆奏,添练水师折内声明,海防经费各省筹解,仅及四分之一,请饬户部、总理衙门再拨的款务足原拨四百万之数,尚未知部臣如何筹议。……昨函询船政大臣黎兆棠据称:该厂仿造安炮快船每只约需银四十万两,虽不及英、德各式之精利迅速,而工料价值较减。拟请敕下黎兆棠赶筹定造快船二艘,克期竣工,专备北洋派防朝鲜之用……五、请饬盛京将军抽练旗丁,归宋庆统之,与所部常满万人,以备缓急等语。自唐迄明,有事朝鲜,皆由辽沈口进兵,从无海道济师之事。缘中国自古舟师笨滞,越国争战,鲜有获利者,今日东西洋轮船盛兴,一日千里,而朝鲜形势三面滨海,更于水师为宜。轮船由烟台至朝鲜汉江口,一日夜可到,由津沽亦不过三日。若由辽沈陆路至朝鲜王城,须二十余日,往往缓不及事。故称防护朝鲜,必以添练兵船为要,此时势之宜变通者……六、朝鲜之永兴湾严寒不冰,俄人欲得其地驻船等语。查朝鲜东北之永兴湾,形势险固,可作船坞,西人尝艳称之。上年中俄议约,俄人调集兵舰,驻海参崴,英、法各国皆疑俄欲攻夺永兴,而驻津俄国领事今升署公使之韦贝每向臣密言,俄廷绝无此意。……永兴近接元山通商口岸,将来各国贸易互通,俄人亦难独图占夺。至该处距吴大澂驻兵宁古塔、三姓、珲春等处千余里,而遥中隔俄境,水陆不宜,山川间阻。吴大澂兵力饷力,断难兼营,似只可从缓筹议。俟朝鲜整顿军制,力能自顾,北洋铁舰快船购练齐备,再随时酌拨,分往逡巡,以壮声援。以上六事皆臣近日筹划所及,但办理自有次第。”

李鸿章的观点,得到朝廷的认可,下旨命其统筹。接到圣旨,李鸿章马上饬命吴长庆安排、筹划替朝鲜编练新军的事。吴长庆连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去管朝鲜的事呢。思虑再三,便把袁世凯、总兵王得功、提督衔领兵官朱先民、总兵衔领兵官何增珠请进大营,先说了一顿奉承话,然后便拿出李鸿章的饬命,委派四人办理编练朝鲜新军的事。指派袁世凯督同王得功,先训练五百人,朱先民督同何增珠续练五百人。练出成效后,再逐渐扩充。一听这话,王得功、朱先民和何增珠都不大愿意,只有袁世凯一个人满心欢喜。见袁世凯乐于此事,吴长庆又说道:“此事还需征得国王同意。若国王不同意,朝廷就只能从国内选派了;若国王同意,本军还要征得李爵相同意。”

一听这话,袁世凯的心马上又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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