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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一开始时,我并没有感到害怕。我考虑着,如果这两个阿拉扎真的认识我,那我需要好好想一下,避免遭受突然袭击或被人背后放冷枪。那样,我就要像其他旅游者那样,准备防范万一,甚至准备对付公开的、强盗式的进攻。我现在这身打扮是不会招致这种情况出现的。

我的样子像穆罕默德的一个穷困潦倒的可怜后代。我虽然没有带我的那些武器,但是腰带里还是藏着两支左轮手枪。万一遇到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敌人,还可以抵挡得住。这两支枪体积非常小,别人根本看不出来,肯定会认为我是没有带武器的。

从奥斯特罗姆察到拉多维什这一带,是可怕的。田野、荒滩、森林犬牙交错。斯特鲁马尼察好比是一位给这个地区带来幸福的仙女。其左边是维赫伦山的东北侧,右边是普拉什卡维察高地,这个高地逐渐向右倾斜。

我走了一个多钟头才遇到一个人,从服饰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土耳其人。我系的是绿头巾,所以他看见我就停止前进,向我鞠了一躬,并让我威风凛凛地走了过去。哪怕是最有钱的穆斯林,也要向最穷的、衣服破烂的穆罕默德后代致敬。他尊重先知后代,是因为先知在世时他得到了足够的赏赐,可以瞻仰安拉的天国。我勒住马,答谢他低声下气的问候,并且对他说:

“安拉祝福你一路平安!你来自何方?”

“我来自拉多维什。”

“你去往何处?”

“去奥斯特罗姆察,如果你不吝惜为我祝福的话语,我会幸运到达的。”

“你的整个旅程都会很幸运!你遇到很多过路人吗?”

“不多,先知的后代啊。很少有人走这条路,所以我可以不受干扰地思念安拉的功德。”

“你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在路上只见过来自奥斯特罗姆察的信使托马。”

“你和他说话了吗?”

“我和他交谈了几句。他在那个村子投宿。你很快就会路过那儿,因为你走这条路要经过斯特鲁姆尼察。”

“你是在那里住宿的?”

“没有,我没有时间停留。”

“那你知不知道,那信使要是到拉多维什去的话,会住什么地方?”

“你想找到他吗?”

“是的。”

“跟你想的一样,他不住店,而是住在亲戚家里,他有个亲戚在那儿。我把那个亲戚的名字告诉你,你还是不容易找到,具体他家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请你到了拉多维什后打听打听。”

“谢谢你,安拉引导你!”

“天国向你开放!”

这个土耳其人走了,我继续赶路。

现在,我大体可以想像到,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在拉多维什,那两个阿拉扎肯定没有停留,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他们应该是在村子里等托马。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完全取决于信使的报告。他们肯定不会想着公开进攻。他们现在对暗地里向我们开枪这一计划抱怀疑态度,因为他们还以为我们是枪弹不入的。此时还没有到中午。因此,我估计还可以在村子里遇到那两个强盗。信使肯定对他们说,我这个时候才动身。他们便认为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隐蔽地点。这样他们的打算就会落空,我可以很轻易地接近他们,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里窃喜。

大约半个小时,我就到了村边。村子不大,只有几户人家。沿着路走过一个直角拐弯,便看见一座桥。我看见靠墙的地方有一栋房子,房子的后面有两头奶牛、几只绵羊,还有三匹马,其中两匹是备了鞍的。一匹是白的,另一匹有深褐色斑纹。我一眼就看出这些马都不是纯种的,应该是属于中等阶层的。这些马都是野马,不挑食,脖子坚挺,后腿有力,并且,速度非常快,耐力强。骑这种马的都是好骑手。

难道这些马就是那两个阿拉扎的?难道这两个人就在这栋我一定要经过的房子里?我很想会会他们,不过一定要自然地引出他们的话题,并且不让他们产生怀疑。

拐过弯,我看到了房子的正面。前面是四根柱子支撑的一个矮屋顶,下面放着几张用粗糙木头和钉子制作的桌椅板凳。只有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两个男人。他们看见我走过去。看来,他们随时随地都密切注视着两边,因为这一类人肯定是时刻需要自卫的。我注意他们用什么样警觉的、不信任的眼光观察我。我装作是过路的。但是,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站住!”其中一个先开口,命令式地伸出手。“不想和我们喝几盅拉基酒?”

我相信在我面前的就是我要找的人。他们应该是两兄弟,因为他们长得很像。俩人都是大高个,宽肩膀,身材都比我还高,力气都比我大。浓密的长胡须,黑黝黝的脸以及武器,都赋予他们一种久经沙场的军人气质。他们的武器靠桌子放着。腰带上挂着明晃晃的刀子和手枪,每个人的左边都挂着一把军刀一样的东西。

我把鼻梁上的眼镜调整了一下,像老师注视着不听话的学生一样地瞅着他们,问: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干扰先知的虔诚后代?”

“我们和你一样,也是先知虔诚的信徒。我叫山多尔,我的弟弟叫比巴尔。我们想为你接风,以此来表达对你的敬意。”

“拉基酒?你称之为接风?难道你不知道古兰经上的那句禁止拉基酒的话?”

“不知道。”

“那你需要去请教经书的解释者,请他教教你。”

“我们没有这个时间。你想不想自己做这件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做。因为先知说过,从地狱中解救出一个灵魂者,死后立即进入三重天;解救出两个灵魂者,立即进入五重天。”

“那你得到的是五重天!我们愿意帮助你进去。下来吧,虔诚者,把我们教训得像你一样神圣吧!”

山多尔抓住我的马镫,比巴尔拽住我的胳膊,把我从马上往下拉。他们彬彬有礼,任何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我离开马鞍时,一瘸一拐地,但是庄重地走到他们所坐的那张桌子旁边,然后再郑重其事地坐下。

“你是在拖着一条腿走,”比巴尔笑着说,“你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受伤。我命该如此。”我简单地回答。

“奥,是天生的。这说明安拉对你好,因为他爱谁,就给谁痛苦。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些不值得尊重的罪人你的圣名吗?”

“你们如果翻翻监督先知后代行为的内廷大臣名单,就可以找到我的名字。这种名单每个城市都有。”

“我们相信你。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个名单,还是麻烦你,告诉我们吧。”

“那好吧,我叫谢里夫•哈勒夫•谢哈布•爱丁•阿布德•埃尔卡德尔•本•哈奇•加沙里•阿尔法拉比•伊布•塔比特•梅尔万•阿布尔•阿赫穆德•阿布•巴沙尔•卡蒂德•埃施•索那哈尔。”

两个强盗把手蒙住耳朵,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他们对我暴露谢里夫身份的做法毫无兴趣。不论他们是希族阿尔巴尼亚人还是信奉天主教,我对他们的这种态度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不过,我从他们的衣着看出他们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所以猜测他们对他们的学说和教义知道的很少。

“你的名字实在是太长了,长得叫任何人都无法记住。请问你来自何方?”

我透过眼镜看到一张长长的、严肃的、充满责备的目光,我回答说:

“怎么能说没有人记得住这个名字!我刚才是怎么说出我的名字的?”

俩人又一次哈哈大笑。

“是有人,是你!”比巴尔说。“假如你事先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一样很难记住。你是唯一记得住这个名字的人。”

“我的名字不可能被忘记,因为它载入了生命的史册。”

“原来如此!你就是谢里夫,你们中间任何人都不会进入地狱。但是你想把我们解救出来,于是给我们解释,拉基酒是被禁止的。”

“是这样,而且是严厉禁止的。”

“古兰经里面写明了?”

“确定无疑。”

“当先知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有拉基酒?”

“那时还没有,没有这个字眼。”

“那么说来,拉基酒是不能禁止的。”

“是要禁止的!有一句话:‘所有使人喝醉的,都是不允许的,都是禁止的,都是有害的。’这就是说,拉基酒是有害的。”

“可是,这种酒是不会醉倒我们的!”

“那好,那对你们来说就不是被禁止的。”

“葡萄酒对我们也不是危险的。”

“那你们就虔诚地、有节制地享用。”

“这话好听!看来,你不是一个一般的解释者。你会让拉基酒醉倒吗?”

“如果只喝一点点,不会。”

“你说的一点点是多少?”

“满满一小杯,用这样的一瓶水稀释。”我一边用手指着面前这张桌子上的那个又大又厚的烧酒瓶。

“那你肯定不会醉。我去给你拿水,然后你与我们共饮。”

比巴尔站起来,很快带来一个装了水的罐子和一个玻璃杯,用拉基酒兑得满满的。

“好了,”他微笑了一下,把杯子放到我面前。“现在水有了,你可以与我们共饮了。请不要到古兰经里去找判罪的法律条款。安拉保佑!”

他拿着瓶子,大口大口的喝,然后给他哥哥,他哥哥喝酒也很厉害。我端起杯子只用嘴唇沾了沾。

山多尔仔细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比巴尔也不说话。忽然他开口问道:

“想请问一下你往哪儿去?”

“去于斯屈布,保加利亚人叫斯科普里。到那儿去传授古兰经法规。”

“于斯屈布?在那儿你不会很顺利的。”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有所不知,那儿的人根本不把虔城放在眼里。”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所以想去看看。”

“你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没有人会接受教育。”

“该怎么做就应该怎么做,这是经书上写明了的。”我答道。

“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这本书全部知识!”

“安拉了解这本书,只有他读这本书。我希望,于斯屈布的一些老百姓是会从中有所受益的。”

“我对此深表怀疑。据说,那里住的是一些野蛮的山民,他们非常的顽固。”

“可惜我也听说过有这么回事,”我承认,“我不了解他们,但是听说他们都是些贼、强盗和刽子手。”

“你难道没有见过强盗?”

“我还没有过这样的荣幸,遇见这样的罪人。”我衷声叹气地说,极力做出幼稚的样子。两兄弟在桌子底下互相踢了踢脚,对我的无知表现出很开心。

“你难道不怕他们?”比巴尔仔细打听。

“我为什么要害怕?难道他还会杀了我不成?”

“哼!如果有一个强盗现在袭击你,你不害怕?”

“可惜他是白费力气。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把六皮阿斯特放到桌子上,而且说的是真话,因为我身上再没有钱了,我把钱都给了哈勒夫。

“那他们确实不能在你身上拿到很多东西。但你在旅途上是要用钱的!”

“钱,做什么用?”

“为了活下去。”

“我不需要。先知不是说过,要好客吗?”

“难道你化缘?”比巴尔笑道。

“化缘!你是不是想亵渎一个谢里夫?食物、饮料、住宿,我到处都找得到。”

“在这附近,你昨夜住在哪儿?”

“在奥斯特罗姆察。”

“啊,在那儿!太巧了!”

“为什么?难道你们是那儿的人?”

“那倒不是。但是我们听说,昨天夜里,那儿起大火了。”

“大火?没有!”

“说是半个城市化为了灰烬。”

“这是骗子对你们说的。确实起了火,但是无关大局,也不是在城里,而是在山上。”

“山上没有房子吧?”

“有一个茅棚。”

“好像是那个老穆巴拉克的。”

“是的。”

“知道谁是纵火犯了?”

“就是穆巴拉克本人。”

“我不信。一个虔诚的人会是纵火犯?”

“他可不是像人们所想像的那么虔诚。”

“看来我们听到的是真的?”

“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原来是一个大流氓、一个罪犯。”

“的确是这样。”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因为抓那个老家伙时我在场。我也到火场去看了看。”

“你是不是也看见四个外国人?”

“我甚至与他们同住一室。”

“真的?那你大概还和他们谈了话?”

“与所有四个人都谈过。”

“你现在见到他们,能不能把他们认出来?”

“当然!”

“很好。我们就是在等他们,因为我们必须和他们谈话。我们没有见过他们,怕弄错。他们来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们指一指?”

“很乐意,如果不用等很长时间的话。”

“你还有时间!”

“没有时间了。我明天要赶到于斯屈布。”

“你只要再等三个钟头。”

“这太长了。”我说。

“我们付给你钱。”

“付钱?那就是另一码事了。你们打算付多少?”

“在他们到达之前,付五皮阿斯特。”

“要是他们不来,或者来得太晚,我是不是可以不再等,因为那时天黑了。”

“如果是那样,我们付你在这儿的住宿费和饭费。”

“那我就留下来。你们要马上给我五个皮阿斯特。”

“谢里夫!你是不是认为我们没有钱?”

“不是,是因为我没有钱,才……”

“好吧,这点小钱我们容易预付。给你!”

比巴尔把十个皮阿斯特扔到我跟前。我惊奇地看了看他,他轻蔑地笑了笑:

“拿去吧,我们有的是钱。”

他们这话确实不假,这个人的钱包鼓鼓的,里面有金子的叮当响声。

现在他们问我的个人情况。我只好把我和我的同伴做详细介绍,告诉他们,我是否看见过他们被枪弹打中。

我把我所看到的一一作了介绍,然后比巴尔问:

“你听说过那四个人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吗?”

“他们中间一个人讲,他们中午继续前进。这个人说话时,我在场。”

“我们听说的也是这样,但我们想,他们不会来。”

“为什么不来?”

“因为他们害怕。”

“啊,不会的,这些外国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们怕谁?”

“怕强盗。”

“我看不会。连我都不怕强盗,这四个人就更不用说了!你们只要看看其中一个人的武器就够了。”

“我听别人说过,有人在监视他们。”

“这事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有两个强盗。”

“原来如此!他们是怎么回事?”

“那个穆巴拉克雇用了两个人在半路上杀那四个外国人。”

“人们怎么会知道此事?”

“从一次谈话中知道的,这次谈话被窃听了。”

“见鬼!多么粗心!有人知道那两个强盗的名字吗?”

“不知道,我认为,大家都不认识这两个人。”

“那四个外国人对此有什么说法?”

“他们哈哈大笑。”

“安拉!他们笑?”比巴尔咆哮起来。“他们是在嘲笑要进攻他们的人吗?难道他们以为,强盗们是弱不禁风的小孩?”

“不管强盗们多么强大,都不能伤害那四个人,因为那四个人枪弹不入。”

“枪弹不入?该死的家伙!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活生生的人竟然枪弹不入,这简直是骗小孩的。你亲眼见过?”

“当然,非常仔细。我当时就站在他们旁边。”

“那些子弹打中了没有?那长官甚至接住了?”

“用手接的。然后,再用这颗子弹射击,把木板击穿了。”

“这简直是不可信的!”比巴尔惊呆了。

“五百多人在场观看,子弹轮流传看。”

“这样看来,当然是应该信的。如果我可以用魔术做到这点的话,那我每天可以毁掉一部古兰经。”

“看来问题不在其本身,我猜想,其中必有奥秘。”

“毫无疑问。如果能得到其中的奥秘,我给很多钱。”

“这种奥秘是不会泄露的。”我说。

“我知道有两个人,他们可能知道这个奥秘。”

“谁?”

“监视他们的那两个强盗。”

“这种可能性极小!”

“你是谢里夫,难道也不懂为什么那些外国人枪弹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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