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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你扣的时候要深呼吸,而且先在前面扣好,再翻到后面。”

替她穿腰封的时候,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小乳房,那个乳房很柔软。

“是不是很奇怪?”她主动问我。

“哦?”我不好意思说是。

“是天生的。医生说身体的进化程序出了问题。动物有很多个乳房,一般人进化到只剩下一对乳房,而我就是没有完全进化。”

“麻烦吗?”我尴尴尬尬地问她。

“习惯了就不太麻烦,我先生也不介意。”

我没想到她已经结婚,我还以为四个乳房会是她跟男人交往的障碍。也许我的想法错了,四个乳房,对男人来说,是双重享受。想要两个乳房,而得到四个,就当是一笔花红吧。

“坏处倒是有的,”她说,“譬如患乳癌的机会便比别人多出一倍。”

我以为她会为拥有四个乳房而感到自卑,没想到她好像引以为荣,很乐于跟我谈她的乳房。

“幸而经期来的时候,这两个乳房不会痛。”她用手按着两个在进化过程中出了问题的乳房。

男人如果拥有一个四个乳房的太太,还会去找情妇吗?男人多爱一个女人,是不是为了四个乳房?

下班前,我接到森的电话,我告诉他我今天看到一个有四个乳房的女人。

“真有这种怪事?”

“你喜欢四个乳房的女人吗?”我问森。

“听来不错。”

“你是不是想要四个乳房所以多爱一个女人?”

“我自己也有两个乳房,和你加起来就有四个,不用再多找两个乳房。”他说。

“你那两个怎算是乳房?只能说是乳晕。”我笑。

“你今天不是要上课吗?”

“我现在就去。”

我报读了一个时装设计课程,每周上一课。上课地点在尖沙咀。导师是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名字叫陈定梁。他是时装设计师。我在报章上看过他的访问,他大概很喜欢教书,所以愿意抽出时间。人说卖花姑娘插竹叶,陈定梁也是这类人,穿得很低调,深蓝色衬衫配石磨蓝牛仔裤和一对帆船鞋。

他把自己的出生日期写在黑板上,他竟然和我同月同日生。

“我是天蝎座,神秘、性感、多情,代表死亡。到了这一天,别忘了给我送生日礼物。”陈定梁说。

我还是头一次认识一个跟我同月同日生的男人,感觉很奇妙。

下课后,我到百货公司的面包店买面包,经过玩具部,一幅砌图深深吸引了我。那是一幅风景,一所餐厅坐落在法国一个小镇上。餐厅是一幢两层高的平房,外形古旧,墙壁有些剥落,屋顶有一个烟囱,餐厅外面有一张餐桌,一对貌似店主夫妇的男女悠闲地坐在那儿喝红酒。我和森常常提到这个故事。森喜欢喝红酒,喜欢吃,我跟他说,希望有一天他能放下工作,放下那份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工作压力,我们一起开一家餐厅,他负责卖酒和下厨,我负责招呼客人,寂寞的客人晚上可以来喝酒、聊天。每当我说起这个梦想,森总是笑着点头。我知道这可能只是一个梦想,永远不会实现。但憧憬那些遥远的、美好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能令我快乐一些。

我没有想到今天我竟然看到了跟我们梦想里一模一样的一家餐厅,只是地点不同。我付钱买下了这幅砌图。

这时一个男人匆匆走过,腋下夹着一条法国面包,原来是陈定梁。

“你也喜欢砌图?”他停下来问我。

“我是头一次买。”

“你是不是天蝎座的?你的气质很像。”他说。

“是吗?也许是的,我的工作很性感,我卖内衣的。”

“为什么会选这幅砌图?”他用腋下的法国面包指指我的砌图。

“这家餐厅很美。”我说。

“我到过这家餐厅。”陈定梁说。

“是吗?这家餐厅在哪里?”

“在法国雪堡。①1”

“雪堡?”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有一部法国电影名叫《雪堡雨伞》②2,香港好像译作《秋水伊人》,就是在雪堡拍摄的,你没有听过《Iwillwaitforyou》吗?是《雪堡雨伞》的主题曲。”

陈定梁拿着长条法国面包在柜台上敲打拍子。

“你这么年轻,应该没有看过这套电影。”他说。

“你好像很怀旧。”我说。

“怀旧是中年危机之一嘛。”

“画中的一双男女是不是店主夫妇?”

陈定梁仔细看看画中的一双男女。

“我不知道。我到雪堡是十年前的事。这幅砌图有多少块?”

“两千块。”

“有人又有景,难度很高啊!”

“正好消磨时间。”我指指他夹在腋下的法国面包,问:“这是你的晚餐?”

陈定梁点点头,他像拿着一根指挥棒。

我跟陈定梁在玩具部分手,走到面包店,也买了一条法国长条面包。

走出百货公司,正下着滂沱大雨,一条法国长条面包突然把我拦住。

“你要过海吗?”陈定梁问我。

我点了点头。

“我送你一程吧!这种天气很难等到出租车。”

“能找到《Iwillwaitforyou》这首歌吗?”我问他。

“这么老的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试试看吧,有很多人翻唱过。”

“谢谢你。《秋水伊人》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大概是说一对年轻爱侣,有缘无分,不能在一起,许多年后,两个人在油站重逢,已经各自成家立室,生儿育女。”

陈定梁把车驶进油站。

“对不起,我刚好要加油。”

“你的记忆力真好,这么旧的电影还记得。”

“看的时候很感动,所以直到现在还记得。”

“能找到录像带吗?”

“这么旧的电影,没有人有兴趣推出录像带的。好的东西应该留在回忆里,如果再看一次,心境不同了,也许就不喜欢了。”

“有些东西是永恒的。”

陈定梁一笑:“譬如有缘无分?”

“是的。”

我挂念森。

陈定梁送我到大厦门口。

“再见。”我跟他说。

我回到家里,立即把饭桌上的东西移开,把整盒砌图倒出来,颜色接近的放在一起,急不及待开始将我和森梦想中的餐厅再次组合,这幅砌图正好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砌图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容易,我花了一个通宵,只砌出一条边。早上,当森的电话把我吵醒时,我伏在饭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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