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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断臂

我是断臂。

看完李安导演的《断背山》之后,我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再隐瞒下去了,我要对全世界说:我是断臂!

全世界的回音是:Who Care !

大家不要忙着惊讶,我的断臂没有引号,我是真的断臂。我的左手,曾经真的断过。说到这段往事,真是不堪回首,但是写“赢”嘛,作者认为越不堪回首的,越要写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那时,高一新生进校军训,向来爱表现的我面对这么多陌生的女同学情不自禁地要表现一下。

我跳上了单杠接着爬了上去。是的,我爬到了两米多高的单杠上,自然很漂亮地摔了下来。在空中晕眩了一秒之后,我便很有型地躺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有一个部位已经不听使唤了,那就是我的左手,直接脱臼了!

这时,一个好心的男同学从远处跑过来,他握着我的左手不停地甩:“同学,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伴随着关怀殷切期盼的眼神这位男同学继续甩我的手。

人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语!

“不要碰我的手,断啦!”

我撕心裂肺的叫声引来了更多同学的围观,用水泄不通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大家都在想办法,却没有人敢碰我,他们怕我二度受伤。没有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断臂之人是否可以移动。

我不想让这么多女同学看到我的丑态,才刚开学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的三年我该怎么过,像鼻涕虫一样躺在沙坑里一动不敢动?我不要做鼻涕虫,要做就做蜗牛,我慢慢地托着我的断臂站了起来。

同学们发出阵阵惊呼:你看,你快看,他居然站起来了!太不可思议了!他不疼吗?好勇敢啊!

这一刻,我有一种要去拯救地球保护人类的感觉,其实根本没那么夸张,我只是不想变成笑柄。

简单点讲,就是为了面子。有时候面子的力量真是无穷,会害死人,也会给人希望。

希望真的出现了,教官来了!

教官说:“赶紧送医院。”

正要去医院时,体育老师闻讯而来。他是杭州市散打冠军,有一身硬功夫。但是当时我见他睡眼惺忪,原来他在午睡,得知我出事后马上就赶来现场。不管怎样,体育老师的行为让我感动,状态却让我很担心。体育老师坚持说他会治脱臼,可我用表情拒绝了他一千次,他确实没睡醒,而且医院就在学校旁边。

那一刻,理智战胜了冲动,体育老师想了想,不舍地说:“去医院也行。”

学校和医院都是在半山腰上,可去医院首先要下山再上山。当时没汽车,走过去显然太慢,教官说:“我有车。”

我心里踏实了,有车就会快好多。

“来,你跨进去坐好!我发动一下!”

什么叫“你跨进去坐好”啊?

我去,原来是辆边三轮啊!山路很颠,三轮更颠,我快疯癫!我托着我的断臂,一路小心翼翼,仿佛托着一碗鸡汤,生怕洒了。如果真是一碗鸡汤,我估计没到半路就基本洒光了。在不停地晃动中,我的眼神没有离开我的手半寸。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左手一点点地肿了起来,又再肿了一些。我的手指已经不听任何大脑发出的指令,和我基本失去联络:您所呼叫的手指不在服务区。

为了抓紧时间,教官还拿出了看家飙车本领,把边三轮摩托开得跟F1赛车似的,就差没有漂移了。

还好,我们终于到医院了!

我人生最漫长的一段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人生的旅途不必在乎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风景。我呸,一想到这句话我的手就疼入心扉。

医生,赶紧找医生。来到急症室一看,现在是饭点,医生去吃饭了!什么?难道我要托着断臂等医生吃好饭吗?这会让我以后对吃饭产生阴影的。

“走,去食堂找。”护士在医院的食堂里高声喊着:“XX医生,断臂!XX医生,断臂!”当时李安的《断背山》还没有上映,所以人们听到也不会觉得怪怪的。要是放在现在,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可是,还哪管那么多啊,治病要紧啊!那位XX医生手里捧着刚刚才吃上两口的盒饭,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们,问:“干吗?”

显然,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位同学的手臂断了。

我闻到饭菜很香,也想吃一口。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吃饭?也许这是人类的本能,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嘛,要做也要做个饱死鬼!

不过没那么严重,死不了也只是断臂!

医生把我带回急诊室,把饭往桌上一放,连饭盒都没有盖,看来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手到病除的事,如果是武侠片的话一定是:你看,断手已经接上了,我的饭还是温的!我内心不禁一颤:果然高人啊!可现实是:这应该是脱臼,一归位就好。

医生很淡定地说:“你要忍着,会很疼!”

医生一撸袖子好像要参加拔河比赛一样,他拉住我的左右前臂,用力地拔,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饭的缘故,他有点使不上力。医生对教官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真的要拔河了,那根“绳子”就是我的左手,两个汉子就这样开始了一项特殊的竞技运动——拔断臂!

你应该在想象,这场面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是不是太惨烈了?我想,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这么想,包括医生和教官,教官不停地问我:“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疼?!”

我咬紧牙,摇了摇头!

好样的,男子汉啊!在场的人无不佩服这个小小少年的坚强和勇敢!

教官和医生拔得满头大汗,而我的真实感受是:我怎么会一点也不疼呢?但是看到大家佩服的表情,我还是礼貌性地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吧,要不然太对不起大家了!

原来,我在来医院的路上由于一路颠簸,导致左臂已经肿胀麻木,所以没太大感觉了!疼是什么感觉?只有看的人觉得我疼得一定快晕了。

我顿时觉得自己是关公,刮骨下棋,哈哈哈,快哉快哉!

医生的饭已经凉了!

可是我这条“绳”实在是太坚韧了,医生真的要拿出吃奶的力气了。

他说:“走,上手术台!”

上手术台?这下我真的开始怕了。医生让我躺下,他站在手术台上,就像从庄稼里拔杂草一样,一只脚踩在我左肩用力地往上拔!

只看到我的手突然长了五公分。医生满意地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嘴角微微一笑。我对他的表情特别有信心,看来医生进入状态了,一拉一推一送。

“好了!”

“好了?!”

“好了!!”

真的好了吗?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左手呢?我的左手还是不能九十度弯曲。

医生精疲力尽地说:“不是这样动的,是这样!”他拉着我的左手用力做了一个九十度的样子,我痛得当场大叫起来。

因为手臂之前太肿,所以在做关节归位的时候没有很好的吻合,在没有完全对位的情况下又做了九十度的弯曲,我的左手从只是脱臼成为了——骨裂!

我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哗直流,一点要止住的意思也没有。大家都奇怪了,该疼的时候不疼,手给医好了却哭,这孩子怎么跟一般孩子不一样呢?!

医生虽然困惑,但还是满意自己的努力表现,如果要给自己打分的话,我想他一定给自己打一百分外加一个五角星。——你看,我饭都不吃,练了半天的体力活,好不容易给这个麻烦小子治好手了,我真该给自己点个赞,而我只能给这个医生点个香了。你想象一下,硬生生赤裸裸的骨裂啊!那种钻心的疼你理解,但你无法完全体会。那一刻,我的手臂像吹气球一样迅速鼓起,跟我的小腿一般粗,教官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治好了,这孩子是很勇敢的,但在最后一刻没有坚持住那也是完全可以原谅的。

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护士、医生、教官和旁观的病人都在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我啊,分明在夸我勇敢、坚强,好帅!

我怎么能流眼泪呢,我是感觉到疼,但是我的手已经“痊愈”啦?!至少那一刻没有人会去了解这一点。

对,此刻我是激动感恩开心的流泪,我终于保住了我的手臂,谢谢大家,谢谢CCTV,谢谢浙江卫视,谢谢我的爸爸妈妈和所有帮助过我的人,特别要感谢连饭都没有吃上就给我治疗的主治医生,还有好心的教官,没有你们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假装勇敢的真断臂!我恨你们!

台下掌声一片,泪水一大片!

回到家,我终于憋不住了,哇哇大哭,太疼了!爸妈也赶回家了,但听说已经治好了,他们也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们也没有脱过臼,更没有从脱臼变成骨裂,所以觉得这孩子的任何表现都是应有的反应,这很正常!其实这个时候只有我是正常的,其他人怎么可以如此反常地对待一个骨裂的高一男生啊?天理何在?人性何在?

那一晚我都没有睡,疼得哇哇乱叫,声音大到隔壁邻居都来探望。

这时,我父母才意识到可能真有问题。怎么办?我妈听说在XX村有一位在世华佗,正骨尤其好,很多人都是他一手回春。

在场的家人纷纷点头表示一定要去,我那时是只要不去原来的医院看那位点个赞的医生一切就可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出发了。

我坐在我爸的自行车上,历时一个小时到达XX村。诊所很好找,似乎很有名,一问路人都知道。借问路人何处有,牧童遥指XX村。

可是,到了门口我就打起退堂鼓了,因为还没进门就听到搓麻将的声音,还不时有人喊着“二筒”“八条”“白板”。到底专不专业啊?有没有职业道德啊,这无异于手术前医生还在通电话讨论股票行情啊。

进门一看更不得了。一桌麻将围坐着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一看年龄都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可是这屋子的四面墙上都挂满了猩红的锦旗,什么“妙手回春”、“在世华佗”、“再生父母”、“感谢恩人”等等。

麻将四人组看有人进来,很淡定地继续搓麻将。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孩说:“你们几个等我几分钟,有病人来了,这一局继续,我的牌特别好,谁也别想赖!就几分钟!”

不会吧?!在世华佗就是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麻将女?她给我看?

我再环顾一下四面红墙,心想,会不会高手在民间,人不可貌相,高人就是深藏不露,年纪轻但是手艺好医术高。极有可能,想想在医院的那位医生,一看就是主任医生,但是结果连实习医生都不如。

对,不能光看外表。

女孩招呼我坐下,摸了摸我肿得和小腿一样粗的关节,说:“脱臼,没有正位。”

哇!多专业,一摸便知,我对你很有信心啊!加油,麻将女!我看好你呦!打麻将我一定为你放炮。

“好,我先要让他脱臼再归位。”

什么?再脱臼?还是人为的?还是在骨裂的基础上再脱臼?虽然仅仅是听到这些话就足以让我泪流满面,但是我对你依然信心满满。Just do it(就这么干吧)!

“家长来帮一下忙。”

接下来这一幕我们都很熟悉——拔河。只是一头是麻将女,另一头是我爸,麻将的吸引力是很大的,小女孩盼麻将心切力气自然就很大,伴随着我阵阵尖叫,我的手又成功脱臼了。

接下来是归位。女孩开始流汗,可能是因为我的手臂太肿根本无法准确找到位置,女孩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好几次都没有下手,我的惨叫声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其他三位牌友看情况不对,也纷纷退场,说改天再约。

女孩捯饬了三分钟突然停手说:“你等等!”

让我断臂脱臼的人等等,你要去哪?治不好就卷铺盖跑路?那我怎么办?会不会残疾?枉我信任你,打麻将的女孩是绝对不可以被信任的!

她上楼了,过了三分钟,终于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女孩变成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不会因为治不好内疚到一瞬间变白头吧?可是,性别怎么也变啦?

老者下楼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径直走到盥洗台慢条斯理地洗手洗脸,感觉是要拜神祭天,就差沐浴更衣了。

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该不会是手术刀吧?我已经严重到要开刀啦?

不是刀,是一卷毛巾,这是要干吗?

“孩子,咬在嘴里。”

哇,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古装剧里各种刮骨疗伤时都要在嘴里咬块毛巾。我明白这代表会很痛,痛到大叫,毛巾可以让我闭嘴。

我再一次被吓到,甚至觉得与其让我再尝一遍这样的苦,还不如让我手长过膝,跟刘备一样当个长臂猿。

老者道骨仙风,他趁我思考的时候把毛巾塞我嘴里,轻轻一摸我的手臂,说:“你看外面!”

当我本能地往外一看,只感觉我的手臂麻了一下,回过头来,老者已经慢慢放开我的手。

“好了!”

“好了?”

“真的好了?”

“真的好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又开始怀疑人生。

“你现在手臂太肿,需要休息好才能动,我这里配了五副药,每日一副便可。”接着老者把药递给我,没有多说一句,上楼了。

我的手确实没有像之前那样疼了,骨头虽然裂了,但至少完全归位了。

休息了一个月后,我的左臂终于痊愈,那段时间,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左臂比右臂粗的一个月。我会怀念那段日子,因为真的好痛!

经过这件事,我总结出几点:不要和打麻将的人办正事;很多事就像断臂一样就算一模一样接回去也不是原来的手臂;还有,我断臂我存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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