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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女实习生

茜来公司两周后,我终于决心离开公司。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不对劲,但一切都不太对劲。本来,我的原计划是这样得过且过再缓个一半年,骑驴看唱本,但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不紧不慢地飘了下来。

要说,艾华谦的管理作风其实一直有个特点,就是逮着哪个就让哪个干活,哪个好用用哪个,从不讲究职位分工。这已经导致许多自强不息的员工都纷纷离职了。

由于我这个客户经理一向显得过分“厚德载物”,便常常莫名其妙地把前台的活也一并做了。毫不夸张地说,帮艾华谦订机票这种事,一年也总要发生几次。到工作的第三年,我对这些已经变得不太介意。

然而,周五下班发生的状况,终于让自己经年累积的 “蠢女人” 自我认知全面爆发,并迅速濒临界点。

离下班还有三十分钟,我在会议日程上打下“pm”两个小写字母, 屏幕却闪出“破灭”两个中文字。不远处“玻璃罩”里的艾华谦猛然合上电脑,麻利地把手边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卧在转椅边的手提包。那是一个褐色并老旧的皮质提包,彰显着主人对质地的要求和一些偏执的品味。

一身黑衣的老板迅速移步我的座位,手里还拎着一个没有盖的中号牛皮纸盒。

“兰迪,can you do me a big big favor?”

“Sure.” 自己嘴巴似乎只会秃噜出这句。

然而,自己这一句爽利的“当然” 却换来了一个糟糕透顶的麻烦。原来, 艾华谦是要我把盒子里几百张名片上的信息都输入Excel联系人名单,也就是手动一对一输入。这样悲惨的工作量,足以将一个正常人的视网膜摧毁、隐形眼镜融化。

还没等我从惊悚中反应过来,还没容我提出“是否可以公司花钱购买名片录入机”的建议,艾华谦便将盒子稳妥地脱手在我桌上。

“Thanks 兰迪,and this is needed by Tuesday. Nice weekend!”

说罢,艾华谦带着德克萨斯烧烤般炙热微笑的一米八五健硕背影便从门口消失了。

我太知道艾华谦这个人。当年,他深谙初来乍到公司的我软弱并勤奋,对工作不挑不拣,于是一路将我用得顺手。我呢,也一直老实巴交地深陷踏实肯干的漩涡中,无法翻身。我是不是就是那个会使用工具的猴子?我认真并可笑地问自己。会用工具,也还是猴子而已。

奶奶的。我对着空气来了一句。

翻了翻盒子里凌乱的名片,足足好几百张,个个四四方方,有着锋利的边缘。里面不知藏了多少的paper cut。我清楚,如果自己今天和周末不加班,周一必然要奋战通宵。

我乏力的将浮在最上面的一张名片抓起来, 一个自称Dr. Jin XX的家伙。这年月,能让人喊自己一声“博士”的管理人员,似乎最是拉风。

看了眼身边的空座位。实习生今天没来,请了病假,说是发烧。

我一边带着想死的心情默默输入“金博士”和“大卫总裁”的名片,一边想,如果今天实习生来了,艾华谦也许就会抓起她。做这个活儿的分明应该就是她啊。越是沿此思路想下去,人老命衰的感觉越发的严重起来。

终于,在周一一早,名片录入工作还未完成,我便已将早就润色多次的个人简历广投出去。同时,还兢兢业业完成了五六家大公司的网络申请,注册了三四个猎头网站。去争取一把吧,我对自己说。然后暗暗在心里捏起一对小拳头。

名片还剩最后十张左右的时候,茜回来上班了。她面色润白,眼睛不费力便睁得老大,眼底一对“卧蚕”显得十分柔韧,想是休息足了。她依旧大口大口从有卡通图案的马克杯里喝水,脚上还是那双墨绿色的细跟鞋。深秋时光脚穿单鞋,不发烧也会患上老寒腿吧,我不耐烦的想。

“兰迪姐,这一堆都是什么呀,你在忙什么。”

“名片。” 我冷冷的。自己长眼睛,就不会看吗?

“这都是认识的人啊,厉害厉害。”

实习生眼睛有点贪婪地看着那一筐名片,和我说话其实心不在焉。

“帮老板录入的。干的就剩这几张了, 差点累残。”

“唔…”

实习生嘟了一下嘴,轻轻划拉了一下盒子里仅剩的几张名片,然后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哎呀我手机呢。”

“……不觉得这应该是你帮忙干的活儿吗?没赶上趟,就不说句帮忙的客套话吗?” 这是我心中翻腾的潜台词,但末了,却屁也没说。

周一投出的简历,竟然很快得到回音。堪称顺风顺水的三轮面试后,一个实力雄厚的五百强美国企业做出录用我的决定,薪酬听来也非常优渥。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身着高档晚礼服一脚踏上人生的手扶梯,缓缓向上升着。连平素在公司走路的步伐都稳健起来。

不过,想起面试中倒是有个小插曲。外国大老板即刻表现出对我的喜爱,偏偏未来的顶头上司—个中国上海籍瘪脸老头儿,从始至终对我不置可否。然而让我万万想不到,之后的幺蛾子,就恰恰就出在了这个瘪脸的环节。

已然到手的offer,在一天之后被公司人力强硬的收回。人力的理由是“遗憾您错过确认offer的deadline”,简直像卷子做完才被告知没填机读卡一样令人错愕。这是哪一出呢。自己在惊愕、愤怒和冤屈下,随即运用邮件证据进行反击,试图言之凿凿。却最终毫不讨巧地被大小领导一致视为麻烦。

貌似礼贤下士的外国领导,在麻烦面前竟和瘪脸站在了同一个战壕,将我在原地打成了筛子眼儿。

随后,竟然有人建议我诉诸法律程序。谈何容易。像自己这样的人拿起法律武器的时候,说明什么都已经碎了,有甚么意义呢。

一连几天,我想打电话给乔安,却料想她会说些“这是很正常的公司政治,你不过这次当了炮灰”之类的话。最终,谁也没找,自己咽了。

和森分手的一年里,所有感情和工作上的难受,与被撤销的offer一起,仿佛重重的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冬天也一下子来了,极端干燥的天气持续了一个月。有时早晨一起来,鼻子就开始流血。

这个城市里的中国人、外国人都一样难受。雪,天一直就不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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