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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牙痕

    
  人类真的非常奇怪,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演出,可以忍受烈日和饥渴,拥挤和嘈杂。黑衣男生看着面前排得不知头不知尾的队伍,数不清的人头,“买票”的念头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只是冷眼看着汗流浃背的人群,看着墙上、地上各色海报,海报上搔首弄姿的女人就是什么国际巨星了,不认识。
  
  他在人间也度过了几百年了,留在记忆里的人几乎没有,妖魔的一生非常漫长,没有穷尽的时候,时光总会磨平记忆,所以就算现在记住了,将来也会忘却……既然最终都会忘却,记不记住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很少关心人类的行为,也很少去区分单个人类之间有什么区别,人类么,总是愚昧、自私又容易动感情,很容易兴起希望又很容易失望,也就是那样。但最近让他想的起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一个是自己找来的,一个是元宿,一个是龙媒。
  
  他们和印象中的人类稍微有些不同,元宿很聪明,在人类中算是外貌和能力都很出众的那种,然而在开朗自由的背后,有一扇非常封闭的心门。他的心事从不和人交流,不渴求同情,非常有主见,很自信。很少看见人类中有这样坚定和强劲的灵魂,然而即使灵魂拥有绝对的强,仍然抵消不过天生血液里流动的疯狂。黑衣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沉思,人类说的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也就是妖魔族说的魔鬼,元宿的家族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血液中的魔鬼,迟早要把他漂亮的灵魂吞没,这就是他非常感兴趣的一点。猫妖族的猫妖天生有除灵的神力,等元宿变成魔鬼,他会将他彻底消灭。而龙媒却是人类中外貌和能力都不怎么样的女生,和常见的人类也稍微有点不同,她热情、思想简单、心里不管在想什么都直接说出来,没有秘密,很少看见灵魂如此光明,不存在任何污点的人类,因为脑子特别笨吗?笨得连秘密都存不住……黑衣男生淡淡的笑了起来,抬头望着天空,天空湛蓝晴朗,远处的高楼墙上也挂着巨大的海报,海报上还是那个长发飘逸,笑得很妩媚的女人。
  
  一阵风吹过,一张海报迎面飞来,黑衣男生一手接住,举到面前一看。海报上的女人印得非常清晰,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变得如针尖一样锐利诡异,这女人飘飞的长发之下,璀璨的耳环后面,有一个淡红色的斑点。
  
  非常的小,但是存在。
  
  那是牙痕,一枚尖细的长齿陷入肉体痊愈后留下的痕迹。
  
  果然是这个女人,吸血鬼的宠儿。
  
  但为什么吸血鬼的玩物会脱离控制,离开血族,变成了什么国际巨星?白痴吗?即使离开了血族,一旦让血族查到行踪,绝对不会放过,何况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欢呼雀跃的明星。
  
  连英英,充满谜团的女人。
  
  黑衣男生站在一旁看排队买票的人群,过了大半天才突然想起:呃……票……
  
  看着完全没有减少的人海,他抬手拍了拍自己微微有些卷曲的刘海,以一个骄傲的姿势转身走了,从口袋里拿出电话,再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好听的年轻男人带笑的声音,“小野?”
  
  “我要两张周六演唱会的门票。”黑衣男生冷冰冰的说,声音像没有半点感情。
  
  “演唱会?连英英的演唱会?啊……想象不出来野猫也会对人类的演唱会感兴趣,但是连英英的演唱会门票是不送只卖的,我本来没打算去听,现在没有票……啊!你说两张是不是?两张票啊……是要和谁去看啊?”电话里的元宿分明怀着貌若关切的温柔奸笑。
  
  “和老女人。”黑衣男生低声说,“开演唱会的女人,是吸血鬼的玩物,妖魔界的高层妖魔为了追她到了城里,杀了两个人。”
  
  “啊?”元宿并没有露出很吃惊的声音,“咪咪,不要做什么事都这么无情嘛……和女生去看演唱会你也是第一次吧,票我帮你准备,但是有三件事一定要做到。”
  
  “什么事?”黑衣男生皱眉,这么麻烦,不就是要去确认妖魔的所在。
  
  “第一,带小龙媒去看演唱会路上要牵着她的手;第二,入场前要给她买爆米花和荧光棒;第三,散场以后买件礼物给她。”元宿的语气很认真,但即使没看见他的脸也知道他在笑。
  
  黑衣男生闭上眼睛,“我拒绝。”随后挂了电话。
  
  元宿在曼修罗医院遗憾的看着手机,真是不受教的猫咪,完全没有绅士的天分,甚至是完全没有绅士的认知,没礼貌、懒惰、态度恶劣、自以为是、并且毫无抱歉的意思,罢了,下次看到哦啊小龙媒绝对强调这种男人……呃……这种公猫万万不能喜欢,家教太差。
  
  卖票的广场上,黑衣男生收起电话,突然之间脚步踉跄了一下,天旋地转,一刹那天空似乎变成了黄色,身边每个人类的身影都化为黑色的剪影,走马灯似的旋转……
  
  “喂,你还好吧?”身边有人扶了他一下,黑衣男生甩甩头,睁大眼睛,扶住他的是个面容慈祥的中年人,正关切的看着他,“怎么了?”黑衣男生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甩开,双手插进口袋,转身离开。
  
  道路两侧的树木起伏得非常奇怪,光线越来越暗,他越来越看不到方向,突然感到剧烈的头痛,浑身涌起了一阵热流……快要变身了,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变身……怎么会这样?痛……好痛……不能思考了……
  
  路人只看见他闭着眼睛往前走,和其他马路上的行人没有太大的差别,然而黑衣男生笔直的往前走,一直走进了一家文具店里面,差点撞上了大门。
  
  “喂?小野?喂……”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的头痛达到了极点,侥幸的在变身之前昏了过去。
  
  诶……手里拿着冰淇淋的龙媒背着书包,目瞪口呆的看着小野就在她面前昏了过去,身体倒下去的时候砸在地上,没有碰的一声,显得非常的轻。
  
  头脑瞬间空白,空白之后又是空白,她觉得自己大概空白了十秒,并且非常佩服自己在头脑空白的同时竟然还能清醒的计算时间,然后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会买票买到昏过去吗?
  
  “喂?”她瞪着地上的黑衣男生,舔了一口冰淇淋,“你在干什么啊?还不起来?”黑衣男生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她弯下腰看他,文具店的老板已经急急忙忙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没摔着吧?”龙媒吓了一跳,看看自己手里的冰淇淋,好像有点……太没良心,急急忙忙丢掉冰淇淋,伏下身去摇他,“喂?喂?你是真昏还是装死啊?喂?小野?”手下的身躯非常轻,被她轻轻一推就晃了一下,龙媒一怔,手指提起,轻轻的戳了他一下。
  
  一根手指的力气也能使他全身一晃,怎么会这么轻?这未免太轻了,不管一个人怎么瘦都不可能一戳就全身晃动,而且手下的肌肤非常柔软温暖,似乎比正常人的体温要高一点,比正常人的肌肉要软一倍。她看着他脖子上的铃铛,某个被她抛弃念头刹那间涌上心头,突然她弯腰把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男生抱了起来,向文具店后偏僻的小巷飞快的跑了过去。
  
  “喂——”文具店的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把那男生横抱了起来,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小巷。还……还真看不出来这常来买冰淇淋的女生是个大力士,竟然能扛着个男人这样跑,这……这新时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未免也进化得太可怕了一点。
  
  龙媒抱着黑衣男生冲进小巷,不出意料,他真的非常轻,轻得根本不像一个“人”,怀里看似高大的躯体,跟只小猫差不多的重量,平时那些爆发力和强劲的腕力是哪里来的?她真是笨死了,那只在澄阳湖边抢她鱿鱼丝的大猫,那只奔进303号别墅却不见踪影的大猫,那只在钢琴上散步的受了伤的大猫,那只脖子上挂着和小野一模一样铃铛的大猫,如果那只大猫不是小野,她就是猪!不过她也猪了很久了,眼看着某个自称叫做“野猫”的人施展各种各样的妖灵术,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是人呢?人……人哪有像他这样的?他一早告诉她他就是野猫,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懂呢?天啊!她只知道世界上有狐狸精,不知道自己竟然遇见了一只猫精……啊啊啊……怎么办?昏迷的猫精要怎么救?它会不会失去理智乱咬人?
  


  就在她快速逃离文具店的路上,怀里的身躯微微一震,一个熟悉的声音沙哑的响了起来,“放我下来!”随即一股大力从手腕传来,差点把她的手扭脱了臼,龙媒瞪眼看着“昏迷”在自己怀里的黑衣男生,“野——小野?”黑衣男生从她怀里挣扎起来,她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你怎么样了?买票买到昏倒了?”问话出口以后,她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会问买票买到昏倒呢?就算头脑停止运转,也要问点有水准的问题好不,天啊……这次不用毒舌男来冷笑她就可以直接上吊了。
  
  “没事。”黑衣男生站了起来,她觉得基本上自己是被一脚踢开的,但心里的欢喜多过于小小的忿怒,“你没事了?怎么会突然昏倒的?吓得我……我还以为你在骗我,生病了吗?”黑衣男生冷冷的看着她,她觉得是看了很久,然后他还没说话,她又莫名其妙的加了一句,“你……哈哈哈……你就是那只……那只……”黑衣男生打断她的话,“你到现在才知道?”他冷冷的看着她,像看着一只老鼠,“演唱会的票元宿会想办法,星期六晚上打扮得好看点,有重要的事。”龙媒指着自己的鼻子,“什么叫做好看啊?我现在不好看?星期六晚上我很忙啊,没空!”黑衣男生不耐烦的看着她,“你一定要来!”龙媒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不去!我不和一只……一个猫精去看演唱会。”黑衣男生越发不耐烦,想了一想,“星期六我买礼物给你。”龙媒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礼物?什么礼物?很贵的?”黑衣男生冷冷的说,“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龙媒顿时眉开眼笑,“真的?就这样说好了,不许反悔。”黑衣男生更加不耐烦,“你真是很麻烦。”龙媒耸耸肩,“是你求我去的,是你求我去的是你求我去的是你……”黑衣男生怒喝一声,“好了!不想去就不去,你今天吃错药了?你有神经病吗?莫名其妙!神经兮兮!”他一把甩开龙媒,掉头就走,脚步仍然是轻快敏捷,很快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我……我神经病?龙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我……我承认今天我比较过分,可是你又正常得到哪里去?她愤愤不平的瞪着那街角,是啊,我承认如果是平时你叫我去干什么我就会去干什么,我不会抗议,因为我觉得跟着除灵师去除灵很好玩啊!可是你是叫我去看演唱会啊!我……我凭什么和你去看演唱会?请人家去看演唱会有你态度这么恶劣的吗?是你先神经兮兮莫名其妙,还买票买到昏倒,还……还是一只猫。
  
  你为什么会是一只猫啊?她叹了口气,为什么态度那么奇怪……那演唱会真的那么好看吗?认识小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认真的生气,真的是我太过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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