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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彭宇沉默下来,看着眼前这两个给他鞠躬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也没用特别的表情,很恬静自然,让人无法预知他接下来会干什么,他嘴角的一个轻微上扬就把注意力移向了大厅里的那一桌老年人。

在大厅里坐着一群老年人,他经常观察人群,他立刻想到他们会每天搬个小马扎找个太阳光亮的地方一坐便开始拉家常,享受天伦之乐。太阳下,微风里,他们在诉说着自家那本难念的经,婆媳之间的老生常谈,生活中那些总是解决不完的矛盾和难题,都在他们口中成为嚼烂的故事,他们眉宇之间散发着因时间沉淀而堆积成的从容和淡然,脸上宛如沟壑的皱纹都很可能是一个个命悬一线的好故事,他也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像他们那样可以近乎无忧无虑地坐在太阳下好好感受时间一点一滴地从身上淌过,就像整个人躺在溪水里,闭上眼直到睡去。

彭宇看了看那个戴着花镜,顶着花白头发,左胸礼服插红花的老大爷,像是他的生日聚会,其他老人举着酒杯,稍弓着身子,所有人都笑呵呵的,有那么点夕阳无限好的味道,他们说着“生日快乐”,个个嗓门嘹亮,大笑几声便都一饮而尽,落座之前其他老人从随身挎着的小皮包里掏出红包奉上,那老大爷忽然有些伤感起来:“这是干吗?来就来嘛?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要再拿红包啦,你们就不怕我以后都记不起来你们谁送的红包吗?”接着便从他那混杂着痰液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他那喉咙像是工地上的水泥搅拌机,想必是以前没少抽烟,彭宇就不声不响地留意着这桌老年人,某个瞬间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他几十年后的样子,莫名间,悲从中来。

他自从高中毕业后就选择从其他人的生活里消失了,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如投进湖里的小石块,安然地躺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他明白很多人都是这样,一旦扎进人群就再也出不来了,那种被淹没吞噬的感觉在注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看来是恐怖的,出人头地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他选择从事人们所谓的黑暗职业。

彭宇虽然决心要脱离所有人的生活圈子,但并不完全是断绝和他们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关注着他们的生活,像是养了几条鱼,他并不是想做一个偷窥者,他没有这种爱好,仅仅只是跟踪旁观的程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完全不同于他们的道路,他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异类,他一直与众不同而无法适应人类的群居生活,然而他还是时常会有种冲动,去跟其他四个人道歉认错,就那么突兀地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尤其是出现在易闻希的面前,他想他是喜欢她的,喜欢了很久,以至于“很久”这个词彷如昨日。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对她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一句“我喜欢着你”都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她身后的一道风景一样,永远立在那,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

他觉得如果心理医生知道了他这件事情或许就会找到治好他的关键了。

易闻希酒醉之后再次提起了彭宇的那些小毛病,比如上课没事就用书挡着自己的脸睡大觉;再比如,彭宇经常一个人埋头写日记一类的东西从来不让其他人看,从那时他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而且极具被偷窥的价值,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地抢夺他的日记本。他们都知道那时的彭宇不善交际,话不多,紧张起来说话还会结巴。其他三个男人坐在那静静地听着,像是坠入回忆的漩涡。

女人的直觉在酒后总是特别地敏锐。

易闻希忽然站了起来,说:“我觉得……彭宇就在附近!”其他三个男人被易闻希的话惊了一下,陆飞说:“小希,你喝多了吧?我看,咱们也该回去了。”

“不,我没喝醉,我忽然就觉得他在我们附近,很近,真的。”易闻希打算站起来往外走,被周牧音拦了下来。

“我看,今天就到这吧,都回去休息吧,按照惯例还是大米送小希回去吧。”周牧音把易闻希扶好,她就像一块嚼过的口香糖软趴趴地贴附在周牧音的身上。

彭宇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两个男人身上,他端起眼前的酒杯,盯着里面黄而透明的啤酒,想起了之前租住的地方,那个小区被周围的门面房包围了一圈,所有门面房都是有着一样的红色灯光,灯光下都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们都一样的穿着暴露,唯一的区别是露出的大腿粗细不均。

那时候刚好是夏天,一条臃肿的小巷周围都是小摊小贩和破败的房屋,苍蝇和蚊子才是那里的原住民,散发着恶臭味的垃圾堆就蹲坐在那些小贩身后不远处,像是守护神一般,彭宇经常去买两斤扎啤再买几个小菜,那时候他觉得那酒和菜有滋有味,胜似生猛海鲜,而如今他坐在饭桌上喝更好的酒吃更好的菜却再也没有了当时的那种味道,他看着杯中酒像是看着兑了水的时间,他不知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究竟稀释了什么,想到这些就立刻想到了眼前这两个陌生男人的虚情假意,他攥了攥手中的酒杯,像是在剩下的酒里看见了一艘大船从杯底浮了出来,船上扬着船帆,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偏执”,那股劲又冲了出来。

谁曾说过,一切偏执皆是深刻。

每当这时候彭宇就需要吃药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这次他从包里掏出的不是药瓶。

他伸手从包里掏出了那柄早已磨好的匕首,慢慢地从刀鞘抽出银白色的刀刃,像是抽丝剥茧一样从容,刀光从两个男人的墨镜上一闪而过,冷不丁让他们一哆嗦,脊背发凉。

“看过流星吗?”彭宇说。

“欸?流星?”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说。

“没错,是流星,流星划过夜空的瞬间是最美的时刻,知道为什么吗?”

“请赐教。”两个男人再次低头鞠躬。

“因为那一瞬间有着撕裂宇宙的可能性,可能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分毫,但我却会为那一丁点的可能性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额头有痣的男人试探着问道。

“所以你们最好把我要的钱准备好。”

章米看着眼前的易闻希忽然觉得每次聚会都要这样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他使劲揉着自己的脸,感觉上去已经喝到脸肿了,那被揉起的每一条褶皱像是他们曾上学时一起解决掉的那些函数曲线,他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吧,小希先去我家住吧,地方大,你就别住你租的那套房了。”

“不要去你家,不要去你家,我还要去酒吧继续喝……我才没醉呢!”易闻希嚷嚷道。

“妈的,她之前没这么醉过,要不是她那个混蛋男人跟她离婚的话。”陆飞咒骂道。

“那他妈就是个傻×,别提他了。”周牧音说。

彭宇走到额头有痣的男人身后,把刀横在那男人的脖子上,那男人浑身颤抖起来,那刀刃沿着他的脖子游走,来到了他的胸口,那男人本能地用手去抓彭宇的胳膊,但是彭宇的臂力惊人,他那样做简直就是螳臂挡车,胳膊顺势被扭了过去,像是拧麻花一般轻松,彭宇在那男人的胸口用刀子划了一个大大的“×”,就像是他在日历表上做的那样,随着被划开的衣服,汗珠宛如坝中湖水倾泻出来,瞬间湿透了大片衬衣。

“你老板难道就不怕我一个人抢了福彩中心后私吞那笔钱吗?”彭宇在那男人的耳边说。

“你……你不会的,我们人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而且我们老板掌握着抢福彩中心的捷径,你想自己单干很难的。”那男人使劲咽着唾沫,旁边的男子则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完全被彭宇的气势所压制住。

“那笔钱有多少?”

“两千万。”

“那我要两千万的百分之十对他来说刚好就是九牛一毛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额头有痣的男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麻烦你把我的意思告诉你老板,不然谁都别想拿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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