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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夙子翌粲然一笑:“活活看不就知道了?”

是啊,活活看不就知道了。

吃过后没多久,小夭便伏在红木方桌上睡去了。

夙子翌看着流着口水睡觉的小夭,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小夭抱了起来,放在他的床上,将缎面蚕丝被盖在她的身上,替她掩好被子。

“倒头就睡,也不怕受了凉。”他弯下腰,发丝凌乱的从他背后滑下,轻撩在小夭的鼻尖上。睡梦中的小夭痒得摸了摸鼻子。

夙子翌轻轻抚摸着小夭柔亮的发丝,轻声道:“我做你爹爹好不好?”

次日,当岚卿上仙推开夙子翌的房门,看见陶小夭四仰八叉睡在夙子翌床上时,怒吼一声:“胡闹,当真胡闹,成何体统!” 

“老北,大清早儿的怎么就那么大火气?去找步萝莉讨丸牛黄吧,你要是张不开口我替你去讨。”走廊上,夙子翌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走到岚卿身边。

“她怎么会睡在你这里?我让她抄写完毕后来无熙殿,怎么就跑你那里去了?这……这成何体统!”岚卿气得甩过衣袂背过手。

夙子翌倚在门框上,拿起酒葫芦灌下一口,打了个嗝,一副醉醺醺的模样道:“昨日她吃饱了便睡得跟猪一样,难不成你让我把她扔在外面?”

“你可知道她仍待字闺中,男女授受不亲?此为大不韪!”

“等等,老北,你扯到哪里去了?小夭还是个小孩子,我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为人,我这么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我就是太清楚你的为人了!”岚卿打断了夙子翌的话。

夙子翌一听这话便急了,冲着岚卿便嚷嚷起来:“老北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的为人怎么了?我的为人不好么!说得我和色狼一样,我色么?我哪里色了?我色在哪了?老北你要这样就没意思了,步萝莉说你面瘫,好,有病去治啊!你成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你钱不还一样,我说什么了么?你可知道你的表情给我们的生活造成了多少压力?好吧,言归正传,我夙子翌虽然平时浪荡不羁一些,但是占便宜这种事,还是占小孩子便宜这种事我是绝、对、不、干、的!再说……这丫头有什么便宜能让我占?还没发育完全。”

岚卿斜睨了他一眼:“哼,实话出来了。”

“什么实话说出来了?我怎么会打她的主意?即便她发育完全了又怎样?我一点都没有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意思!”

此时陶小夭被岚卿和夙子翌的声音吵醒,只穿着肚兜就走了出来,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师父,酒鬼,早上好啊。”

岚卿见了只有肚兜的陶小夭,大骂一句:“死丫头,穿上衣服来无熙殿见我!”后,便疾步离开了夙子翌的居所。

岚卿的那一句,让陶小夭睡意全无。她茫然地张着大嘴,看了看岚卿的背影,又看了看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花枝乱颤的夙子翌。

“他早上便秘了?”陶小夭一脸诧异指着岚卿的背影道。

“你师父害羞了,哈哈,害羞了。”

太阳从天边升起,云浪翻滚,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古华。通往百草阁的道路两旁是笔直茂密的水衫树,高耸入云,天空蔚蓝蔚蓝,空气中混合着树木的清香氤氲而湿润。      

踏过石桥,穿过竹林,人愈加少了。一路上,岚卿背着手,一脸不悦。陶小夭腿短,岚卿迈一步她得紧倒着跑两步,陶小夭拽着岚卿的袖子郁闷地仰头说道:“师父,你怎么了嘛,干什么走那么快,慢点好不好,我腿短,师父,你干什么一大清早就吼我呀!”

岚卿突然驻足,跟在她后面的陶小夭撞到了他的腿上。

“罢了,先带你去看病,再与你说今日之事。你要记得,你还未出阁,不得与男子单独同处一室。”岚卿上仙一本正经地问道。

陶小夭睁着明亮的双眼拉过岚卿的手嬉笑道:“那和师父呢,可以不可以呀?”

“你现在尚小还可原谅,但若是及笄之后,便不可以只穿亵衣出来。”

陶小夭刚想说什么,眼前的景象便使她瞠目结舌。不远处一个苗族打扮的小女孩正追着五个古华男弟子绕着圈跑,那女孩手中似乎还拿了一瓶青瓷罐子。

“哎!你们别跑呀,就试吃一小口,就一小小口!哎,我告诉你们掌门的糗事怎么样?喂!”

“步长老!我求求您了,您别找我们试药了,我们快被您毒死了!”

陶小夭拽了拽岚卿的衣角,仰头问道:“她是谁呀?师父?”

“她叫步萝莉,是我最小的师妹,也是四长老之一,人称药圣。”

“药圣?就是那个人称‘药圣有三好,抹胸、短裙、易推倒’的那个药圣?”

岚卿看着眼前的景象,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时,那小女孩见岚卿来了,便停止追逐,那几个小徒弟也一溜烟儿的不见了。她蹦蹦跳跳地往岚卿这里而来,身上挂满的银饰叮当作响。

“呦,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我这百草阁了?咦?她就是那个把你那二徒弟打得狗血淋头的陶小夭么?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桃子,有没有时间来我这里替我做些工作?学业结束后我给你个好成绩啊——哎,工作很简单的,就是替我试吃些我发明的药,如何?”女孩满脸期待地望着陶小夭。

陶小夭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她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灵动俏皮,气质爽朗,她瘦得令人怜惜,骨头好像要刺出皮肤一般。她身上的衣服和岚卿的布料相同,只不过被她改成了极短的百褶裙和抹胸的样式。她头缠青色头巾,银白的短发细细绒绒,刘海儿参差不齐地垂在额前,修长的脖颈上挂着银色圆环,圆环上雕刻着繁复精巧的花纹,百褶裙边挂着无数银色吊坠,小腿上缠裹绑腿,脚上踏着草鞋。

还未等陶小夭开口,岚卿抢先道:“步萝莉,我今日来是找你是想让你来看看,她究竟患了何病。”

步萝莉闻言两眼放光:“师兄你不早说!既然如此,那你们随我来吧!”

百草阁里。

掀过厚重的锦帘,迎面扑鼻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呛得陶小夭抓起岚卿香喷喷的衣袂捂住自己的鼻子。岚卿嫌弃地斜睨了她一眼,没理她。

眼前是一排柜子,柜子上用墨绿色隶书写着药材名称,上方整齐摆满大肚青瓷罐。木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各种书籍、器皿,器皿内装着半成品的药,还有的装着五毒和蛊。桌子旁边还站着个泥人,上面画满了经络和穴位图,有些穴位上插着银针。

“好好的百草阁怎被你糟蹋成这样?怕是二楼的炼丹房也被你折腾得不成样子。” 

万卷阁、藏剑阁和千符阁定期都有弟子来打扫,里面干净整洁,为先生和弟子营造出良好的教学环境,唯独这步萝莉的百草阁,光是药味熏天也便算了,还时不时地爬出毒虫子来,经常吓得女弟子哭天喊地。

而步萝莉平日来喜爱自制丹药,还以学业成绩作为交换让弟子们试吃她的药,弟子们不吃她还将他们绑起来逼着他们吃。有一阵儿闹得古华整日不得安宁,所以这几年来也没有弟子敢学丹药这门课了,百草阁愈发寂寥。所以这儿脏乱差的也没人来打扫。

步萝莉满不在乎说道:“那有什么,要身临其境方能感受这草药的神奇,咳,别转移话题,说吧桃子,有什么病?”步萝莉将桌子上的器皿往前一推,腾出一小块空地,坐在桌子旁边,指了指前面的凳子也示意陶小夭坐在她面前。

“桃子?是在叫我吗?”陶小夭指着自己,睁大了眼睛问像步萝莉。

“是啊,陶小夭,那可不是桃子吗,嘿嘿。我就爱给人家取外号,想知道你师父的外号吗?”步萝莉奸笑着挑眉。

岚卿重重地咳了一声,步萝莉赶忙正颜道:“哎哎,啥病,说吧。”

岚卿问步萝莉:“她不知痛楚冷暖,没有痛觉,味觉,和触觉,这究竟是何疾病?”

“没有痛觉呢,一般是因为神经元的问题,没有触觉应该是感受器的问题,至于味觉呢……可能是微量元素的问题。”

陶小夭听得一头雾水。

“可有办法医治?”

步萝莉弯下腰,她睁着含着银白色的大眼睛对小夭笑道:“我和你师父都会尽力帮你的,你要乖乖听我们的话,好不好?”

陶小夭望着她银色的眼瞳,茫然地点了点头。

步萝莉冲岚卿和陶小夭粲然一笑,空气中弥漫着的草药味愈发的浓郁,屋外吹来一丝野风,锦帘悠悠晃动。

“相信我,我可是药圣哦!”

陶小夭忽而觉得,只要能待在这里,一切都是值得的。古华……真好。

“师父,我的病治好了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长高长大了?”

“嗯。”

“那师父,等我长大我是不是要嫁人了?那时候还能喊你师父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那做了娘亲呢?也可以叫你师父?那如果,变成老奶奶呢?”

“……都是我徒儿。”

每逢五月初一,八月初一,十一月初一和二月初一,古华弟子都可下山回家半月。住得近的自然好说,住得远的且年龄还小的,便会让师兄或师姐御剑飞行给送回家。

今日是五月初一,许多学徒早已归心似箭,在课堂上便坐如针毡,一心想着与父母团聚,想着家里的饭菜,想着父母亲人的怀抱。

在古华学习自是苦的,而最苦的莫过于孤身一人,初来的学徒前几晚不适应,有的年龄小的夜夜啼哭,年龄大的就得哄着,师兄师姐们逗逗乐子,如此这样也过去了。这点四长老之一的月尧这个知心大姐姐深得弟子们喜爱,月尧告诉他们:“从今往后,这儿便是你们的家。”月尧还告诉大家:“掌门就是你们的父母。”

陶小夭闻言后想起了步萝莉跟她说的那个词——雌雄同体。

夕阳西下,漫天彩霞的傍晚,天边红橙和蓝紫交织在一起,云层中涌出万丈光华。一立夏,天气骤然转热,广场的青砖地还残余着午时被烈日烤灼的温度。

天边,弟子们成群御剑而去,还有的三两结伴下山,古华的人渐渐少了,刚刚还有喧嚣的告别声音,没多久广场上的人便渐渐离去,古华在忧郁的夕阳下变得静谧寂寥起来。暮色四合,仙鹤从天际展翅而过,连同翅膀上的羽毛都染上了安详的光华。

陶小夭望着天边出神地回忆着。

十三姨……那个总嬉皮笑脸没正形的女人。还有她的一笑倾城,也无法让人忘却。

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到十三姨在村口为了骗路经此地的那些官老爷钱的场景,满月下她跳大神儿的舞姿还历历在目。

若她不那么自在,会不会早已入宫成了妃子?成为那种帝王为了博得美人笑能倾覆天下的妃子?可惜,她就是她,只随心所欲而活,潇洒如仙。

陶小夭虽然从小没有父母,但也未受过孤独之苦。直到村子被屠,她踏上流浪之路才明白那种痛楚。白天为了食物坑蒙拐骗,到了晚上,她会躲在角落里,将白天强颜欢笑的痛一并化作眼泪倾泻而出,她机械地吃着食物,最后噎到眼泪都落了下来。那长又脏的指甲抠破掌心,她没有痛感,就连血流不止都浑然不知。

曾经十三姨告诉她,无论伤心还是难过,都要笑着,笑着笑着就不会哭了,笑着笑着就真的开心了。输了什么,也不要输了脸上的笑容。

眼前,那神采飞扬的女人已在一片金灿灿的万丈光华中转过身,她的声音空灵的回荡在小夭的耳边。

“要一个人,努力地活下去……”

一瞬间的痛感敲击着陶小夭的心脏,瞬间使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中,无力感深深的顷刻在她的身上。陶小夭闭上双眼,十指用力刺痛掌心,唇畔的笑容染着痛楚。

“呦,这不是小师妹吗?”一阵戏谑而冷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陶小夭心知不妙,她吸了吸鼻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妮子嘴如此不干不净!想必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战岚身后跟了四五个姑娘,其中一个冲陶小夭吼道。

“你们还不知道呢?这野种本就是掌门捡回来的,我听吏部的师兄说,这孩子是孤儿,无父无母,哎,这可是你档案上记载的,想必也是掌门告诉吏部的。”

“没爹娘的滋味可好?我们当真好奇,想听听这无父无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其实这无父无母也便罢了,可怕的是没有教养!”战岚冷哼一声。

陶小夭不屑一笑,道:“无父无母又怎样?师父待我比你们爹娘待你还好,我就是孤儿,算命的说我有福气,果不其然,我刚到古华就有师父来疼我,怎样!”

陶小夭气喘吁吁地凝望着几个人。暮色四沉,几个女孩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她们以为这样一说陶小夭便会因为自卑而伤心落泪,她们想不到,陶小夭很欣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陶小夭,你万万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个野种,没有资格侍奉在师尊左右!”战岚伸直了脖颈死死瞪着陶小夭,右手一挥,示意几个人离开。那几个人边走着,边说自家娘亲如何待自己好。

陶小夭听到那些话,眼眶突然烧灼难耐,她紧紧咬着双唇,浑身颤抖着,弯起的笑容颤抖着,睁大的双眼中哗啦啦地流着泪水。

她告诉自己,别哭,要笑。别哭,要笑。

“喂,谁说她没有爹,我就是她爹!”

空气中涌来醇厚香甜的酒味,广场上倒映出一个纤长的影子。

那人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晃悠着酒葫芦,他低着头,唇畔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酒葫芦里传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几人听到从她们身后传来的声音,迈出去的脚步骤然停住后猛然转身。

“虽然没有血缘……但是,我会疼她和疼我亲生女儿一样!”夙子翌走过去,随手将娇小的陶小夭揽在自己手臂下。

见到夙子翌如此,战岚等人顿时气馁。

“如果以后再让老夫听见你们这样诋毁她,休怪老夫不客气!”他的眼中有笑意,语气却十分冰凉。

战岚见夙子翌来了,便急急告退后走了。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陶小夭对夙子翌笑道:“哎,谢了,虽然看你平时挺不靠谱的,但是刚刚确实显得很伟大,还有,如果不嫌弃,就一直这样做我爹吧。”

“你……愿意做我女儿?”夙子翌惊喜地望着她,陶小夭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由我来保护你。其实认我做爹也没什么好的,在你肚子饿的时候可以给你找好吃的,在你难过的时候,肩膀借给你哭。”

夙子翌笑着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弧度,染着温柔的光泽,流彩逼人。风过,那黑玉般的发丝从他脑后的缎带中调皮的钻出,垂落在他脸庞,俊美得愈发不可一世。

“其实你师父呢,就是太爱把事情埋在自己的心里。就连他喜欢什么也不说,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是人,不宜亲近。你说,你不说出来,人家怎么会知道你想要什么呢?我就不一样啦,我就告诉你我喜欢喝酒,以后记得给我买酒……闺女!”

他爱喝酒,她便记住了,一生一世。

如此,陶小夭开始了她悲催而欢乐的古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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