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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综合其他 > 五花草甸:天下第一草甸 > 第 3 章 野罂粟惊艳老掌沟,金莲花现身金莲山庄
第8节 格日尼昏厥气绝,魂追夫君和双儿

玫瑰香的粉盒被格日尼用毛巾捂得严严实实,只有她脸上擦的那点儿乳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野罂粟和格日尼告辞了,她嘴角撇出妍妍笑意让格日尼脸上火辣辣的,她不该用玫瑰花粉试装而让野罂粟知道,但没有野罂粟到山庄来,她又怎么会用玫瑰花粉肆弄自己呢?

“罂粟,闵狍回来别忘记捎句话来,哪怕是半夜回来,姐姐就放心了。”

“姐姐,闵狍回来不先报账才怪哩,劳驾姐姐让孩子给通个信儿。”

格日尼有些坐卧不安,这回也没心情挽留罂粟喝几盅,大热天,野罂粟坐在羊毛炕毡上已是汗流浃背了,乘着野罂粟松开了手,自在地离去。

闵狍他们出去第十九天,格日尼在落日的时候,站在庄园的北庄口莜麦地里朝北张望闵狍他们的身影,直到天边那五彩余辉全部消失后,她才唉声叹气地回头往庄园里走。

庄园最北边的一户长工的媳妇是腊月里从草地迎娶到庄园里的。前几日,格日尼在庄园里遇见她说是乘着地里的庄稼疯长,回娘家看看。格日尼回庄的路上却隐约看到他家门口的石墩上坐着的人影好像是这家的媳妇。果然,石墩上的人影见了格日尼倏地站起,她虽是在朦胧中却看清了是庄主夫人,赶紧上前行礼:“格日尼夫人,这么晚回庄,也没坐车,先到我家歇歇后让德尔玛送你回家吧。”

格日尼的胳膊已被搀上,她受长工们的尊敬是她在山庄最得意和最心悦的时候,往常她在庄园里遇到像德尔玛这么热情的长工都要进家去坐上半个时辰,而今天她心里着急,谢绝了德尔玛。在夜幕落下的瞬间和德尔玛在门前扯了起来,“德尔玛,前几日见到你说是回草地娘家了,怎么没去啊?”

“去了,到了太仆寺旗舅舅家说是娘家的北边乌兰察布一带正传染一种黑死病,死人多了,还是缓缓去吧,在舅舅家住了一夜就赶紧回来了。”

格日尼心里“咯噔”一下,再想知道细情,德尔玛已没话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格日尼最担心的事露出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她被德尔玛搀扶到了家门口,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格日尼当然要奖赏德尔玛了,她从柜底翻出了一块儿闵狍从中原买回来的红头巾送给了德尔玛。

回到家里,格日尼如坐针毡。她找来了从草地上迁来的最信任的长工,备好了快马,干粮,送给长工一束干艾蒿,让他在家里洗洗身子,工钱是以往出差的两倍,盘缠也比往常多带了些,让他连夜奔赴草地,打探闵狍他们的下落。如果是路遇绑匪,要劝说闵狍舍财不舍命;哪怕把庄园卖了,也要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要是像德尔玛所说的乌兰察布附近正在传播黑死病,闵狍他们不幸染上,也要花大价钱雇佣专用马车拉回来救治,路上不得耽误。长工听得明白,接过格日尼手中的雕花马鞍,喂了马料,将盘缠斜跨于肩上,向主人格日尼含胸点了点头,让她放心。长工曾经接受过格日尼的恩情,他家的现有牛羊都是格日尼出本,由他来饲养分成的,又和格日尼是草地上的同乡。他二话不说,涌泉相报的机会到了,兜起缰绳,扬鞭策马向草原的夜幕奔去。

图雅和她的亲戚把闵狍他们爷儿仨埋在草地后,不知该如何向他的家人报丧,说不定,他的家人误以为图雅邪念骤起,图财害命,让闵狍他们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中毒身亡,或者是因拖欠了闵狍的旧账抵赖而杀人灭口。“闵狍的家人呀!殊不知,乌兰察布一场天灾,哪里是只要了闵狍爷儿仨的命呀,又有多少察布牧民死于此疫啊!图雅一家和闵狍从没有过意不去的事,他死于非难,图雅一家人怎么向格日尼交代啊?”

“疫发天无色,田荒断炊烟。”若没有亲身经历,闵狍的家人怎样想都不为过!

图雅哭得泪流满面,闵狍的死要比她儿子的死还悲伤。她毕竟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她记不清了向死者的亲戚送出了多少只白羊了。她整理着闵狍他们的遗物,把马鞍、马靴、匕首都堆放在一起,连同那张欠条一起塞进了马靴,等着来领丧的闵狍家人过目。

格日尼派出的长工日夜兼程,一路打探,沿途有陌生好人也打劝过他尽快离开草地,等这场疫情过后再来走亲。可闵狍他们死活不祥,格日尼一番叮嘱又如何能半途而废呢?此行,已看出闵狍他们爷儿仨凶多吉少,但即使这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的时候,格日尼已吩咐他如何打探、何方打探、打探何人。终于在第五天时,他走进了图雅家人的蒙古包。

图雅见到了闵狍家的人,先让他用艾蒿洗洗身子,然后她便去烧水伺候,心里又谴责起自己,要是也让闵狍进屋后洗洗身子或许就躲过了这场灾难。来的人着急要见到闵狍,不顾图雅及其家人的心情,在蒙古包的门口拦住她,央求道:“图雅姐姐,我从金莲山庄出来的时候就用艾蒿洗过了身子,一路上,蚊子、跳蚤离我远远的,我没事,不用你麻烦,快快告诉我庄主他们还好吗?”图雅原以为难以说清的瘟疫此时经闵狍家人这么说也有些好回口了。“格日尼知道草地上发生了瘟疫?”

“听人说了。”

“闵狍怎么了?也听人说了吗?”

“听人说,乌兰察布正在传染一种鼠疫,是吗?图雅姐姐。”

图雅的圈子兜得越大,她越是悲伤得难以抑制。既是来人知道些疫情的来历,早说了她的心口也就不堵得慌了,她退回了蒙古包,扑向她早已打点好的闵狍遗物,放声痛哭。来的长工一眼就看到了和格日尼给他带的一样的庄园里的唯一一对雕花马鞍。他是草原日出前到达图雅蒙古包的,看得清楚一般出门的人都会马不离鞍,以防不测,长工更是出门有经验的人,看到了雕花马鞍被图雅搂抱着就知道了凶多吉少。图雅知道闵狍的家人认出了他的雕花马鞍,把闵狍他们爷儿仨因“黑死病”而死的经过一一道来。

图雅把奶茶递到长工的手里,喝完了奶茶,她要带她去草原上闵狍的坟包烧香,让长工把他们的魂和马鞍、马靴、匕首一同带回金莲山庄去。

没有不透风的墙。野罂粟在山庄里闲逛,在树荫下乘凉,知道一些草地上流行一种鼠疫病,但她不知道这种鼠疫病会危害到死人,更不知道这种传染病已横扫了乌兰察布。而闵狍他们此次出门正是北到乌兰察布。她把传播这一小道消息当作稀罕事,却不知关乎山庄兴衰和殃及山庄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派出去的长工已经快十天了,格日尼脸上成天阴云密布,心中的担忧也是黑压压的。她心里打着鼓,盼着长工回来,又怕他不是和闵狍他们结伴儿回家,而是她孤身一人或是一个天塌地陷的坏消息。格日尼茶不思,饭不想,这几日,每天都几趟出山庄去迎接他们,特别是到了傍晚,一个人矗立在山庄北口的大榆树下呆若木鸡,两眼盯着落日的余晖,直到那浩气壮观的余晖全部隐藏在夜幕里,她依然没有理会到落日的余晖与夜幕其实那么别样,壮丽的余晖与深沉的夜幕在她的眼里已是混浊不清。当野罂粟靠近她的时候,格日尼全然不知,那娇滴的声音使她毛骨悚然。闵狍的魂离她越近,她越无所畏惧,等到那个魂贴近她时,庄园北口的高墙轰然倒下了。野罂粟就没有这样的灵犀,闵狍的魂也是离她越来越近,而她只感觉到那魁梧的身体压得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十五的月亮爬上来了,庄园周围的庄稼深绿深绿,月光把它们映照得枝繁叶阔,它们倒和两个主人一样等待着山风荡漾起碧波,迎接山庄的主人。

野罂粟的手搭在格日尼的手臂上,格日尼的手臂冰凉,她万分焦急的等待使得她从头到脚都是凉酥酥的,她看出了格日尼焦急的等待不是不耐烦,而是心慌意乱的烦躁,是有一种不能接受事实而随时让她倒下的预兆。她安慰着格日尼:“姐姐不是让我沉住气吗?你三天两头到庄边来,闵狍就能应时回来吗?”

“两个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儿,当娘的想得厉害。”

“闵狍他会护着两个孩子的,你应该相信他。你看你的手都冰凉,别让夜风吹着了,身子骨要紧的。”

“没那么憔悴。今天十五了,或许闵狍他们今夜就能回来,他出走了这么长的日子,是求之不得要有两个女人同时等待他回来。”

庄园里的长工们劳累了一天,早早地睡了,十五的月亮光波像水泼似的潇潇洒洒。格日尼和野罂粟虽然都在夜幕降临后觉得凉爽了些,但格日尼连望也不望那升腾的月亮,只是用耳静听草原深处有无“哒哒”的马蹄声。野罂粟还好,披着月光,略带些微笑的脸,看闵狍回来面对两个女人该如何举动。在无闵狍他们任何消息到达山庄时,两个女人又怎么会同时等待于山庄的村口呢?闵狍活着的时候,毫无感觉到格日尼和野罂粟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死了以后,他的魂竟然牵动着两个人的心。只有魂附在她们各自的身体上,闵狍才能够感觉出女人的那种旺盛精力持续在自己身上有多久,也只有那时才知道那是他终生的女人。

终于,从草原深处传来由远而近“哒哒”的马蹄声,清晰得能够分辨出老骥,还是骏马?是单骑,还是马队?格日尼这个在草原上长大的女人,听到了

马蹄声,一下子就知道了闵狍他们没有随着长工一起回庄,她昼思夜想的亲人怎么会走失在草地呢?她没有失去等待的信心,人虽然没有回来,有一个好消息也不枉她期待已久啊 !

马蹄声由远而近,月光的照耀下,马背上仿佛不是一个骑手,有许多辎重拖在马背上。格日尼还没有完全分辨出那啸啸骏马是自己从草原上带来的坐骑,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派去寻找闵狍他们的长工虽然是逆着月光,但已从她平日端端正正的身姿看清了格日尼,他勒住了缰绳,腿越过了马脖子,从鞍前下马。由于在马背上时间太长,他差点儿扑向迎面而来的格日尼,格日尼揪住长工的衣襟,也没有顾上慰问长工一路辛苦,先打听闵狍他们的下落:“见到了闵狍他们吗?”

长工本想绕着弯儿慢慢地告诉闵狍的不幸,但他刚刚下马,还没有缓过神儿来,格日尼就单刀直入地寻问起闵狍,他如何藏匿得住啊?他岂止是藏匿不住?没有见到格日尼的时候,他除了在闵狍他们的坟包上痛哭一场,一路上只想快马加鞭向庄主夫人报丧,毫无准备会在庄边见到了格日尼,他倒没法开口了。他乘着扑下来的那个趔趄上前搀扶住了格日尼,话没出口,眼泪先止不住地滴在了格日尼的袄袖上。“格日尼夫人,乌兰察布流行的鼠疫横行草地,庄主他们也不幸染身。”

“即使染上,也要拉回来救治,走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庄园里的郎中不比草地上的郎中差吧。怎么就不拉回来救治啊?”

“他们身上黑紫,病菌窜进了骨里,不能站起。”

“不是让你雇佣马车吗?”

“草原上,先牛马病死,之后,人也被传染,壮实的牛马多数不敢使役。”

“那盘缠带回来又有何用呢?草地上,钱不好使吗?”

长工被格日尼连珠炮似的发问再也无法搪塞,他席地坐在草甸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长工身后的骏马用前蹄刨着草地,仰望月光,长嘶着。格日尼借着月光,一眼看出了马背上驮着三块儿马鞍,上边那块儿雕花马鞍她好久好久没有抚摸过了,可以说,自从野罂粟进到了山庄,两块儿一样的马鞍就没有沓在一起。人病在草地上,把马鞍驮回来,那马一定是病得没救了,闵狍骑的那匹马也是他们从草地上带来的,格日尼又怎么不留恋呢?

格日尼看到了马鞍,只想那马凶多吉少,却不曾想闵狍他们早也命归黄泉了。

野罂粟却不知那马鞍的来历,更不知那马鞍曾经是闵狍和格日尼的定亲物。看着她对马鞍的亲昵,又没见闵狍回来,她的失望激起的躁动像是云彩遮挡月光的穿透,即使它能射出万丈光芒也要被薄薄的云遮挡暂时隐匿起来。格日尼见奔波在来回草原上千里迢迢的长工委屈地哭着,他路上吃的苦全然没问,她的责备似噼里啪啦的冰雹砸在长工的身上,她开始有些了反悔。格日尼上前扶起长工的一瞬间,长工在月光的映照下却看不清格日尼夫人的那张脸,因为,只有十天,她的脸已消瘦得不成样子,眼圈儿像有云彩笼罩着。他正视了格日尼的眼后,不敢再兜圈子了,想抑住悲伤,给夫人报丧,但还是哭泣着,“闵狍庄主不幸染病已故,两个兄弟也未逃脱草地这场黑死病的灾难。”他简直是用凄惨悲婉的哭调给格日尼报了丧。格日尼好像抱住了泼洒的月光,紧紧地不松手,月光承受不住她气息奄奄的搂抱,飘然跌在了草地上。

野罂粟哪里看得出她是在抱着月光跌倒在草地上,她不知道格日尼派出长工去寻找闵狍,以为格日尼是恨那个长工,恨他把闵狍他们丢在草原上,自己却安然无恙地逃了回来,她不是抱着月光倒在了地上,而是扑向那个长工,要他偿还人命。

长工看到格日尼跌在草地上,比他知道了闵狍他们的死更加突然,因为庄主夫人跌倒在草地上,有一摊黑血,知道是肝肠寸断,惊愫昏死。“野罂粟夫人,你来守着格日尼,我去庄里叫郎中。”他不顾野罂粟月夜下独自守着昏厥而死的格日尼是否害怕,上了马,直奔庄园。

野罂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长工走后,她使劲摇着格日尼的手臂,试着翻起她的身子,让她重新站立起来,可是,那月光,竟然让她失去了月光的依靠,让她倒下了。野罂粟感到了害怕,她恨那长工也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一个人跑回了庄园。

金莲山庄的郎中带了些草药和长工赶到了格日尼跌倒的地方,看到草地上一摊黏糊糊的黑血,郎中心里便知道人已没救了。为了让山庄夫人在皎洁的月光下走地更为洒脱,走得安逸些,与闵狍庄主的一家人于阴曹地府能够顺利相聚,他用祖传秘方中急救突发病人的一味散毒药膏贴在格日尼的双腋下,刺激刚刚咽气死人的神经,其效果,死去的人脸上虽然没有出现笑意,但她突然抽搐会了结她的心愿。

庄园里的长工,最早的是和闵狍、格日尼同年入住金莲山庄的,晚的入住庄园也有七八年了。他们给闵狍垦荒挣工钱,租种他的地付租金,山庄人住的房子所需木料也无须付钱,他们自以为山庄的森林、草地是闵狍所有,闵狍不劳而获。理所当然,在闵狍这个山庄当长工的都已把山庄当做自己的家了,日子说不上有多么的富足,但心情舒畅。山庄里的人各显其能,像郎中、德尔玛的家中虽然和财主家的财富不可比,但他们除了种地收入,也有些牛羊,看病和来往于草地贩运些毛皮,还有了额外收入。闵狍家人不时地向庄园里的长工施以小恩小惠,他们不但没有因闵狍家人的剥削而恨他,反倒觉得为闵狍家里做事当该涌泉相报。闵狍家人的那只隐形的手本来是掠夺他们的财富之手,但在长工们看来,却似向他们伸出的恩赐之手。

听到了闵狍家的不幸消息时,一些长工有的正在自家的树荫下乘凉,多数长工早被白天的累拖到土炕上睡觉了。闵狍之死,对山庄来说就像是天塌下来,谁还能安稳睡觉,兴致尽情地乘凉呢?庄主一家人遭到了不幸,连个后也没有留下,庄园里没有谁幸灾乐祸,而过惯了平静生活的庄园人担心起明天庄园会是个什么样子?

月光,这会儿几乎没有薄云的遮挡,把庄园里里外外照得明镜一般,人们在月光的帮衬下,几乎是全庄人出动,来到了格日尼跌倒的草地上,格日尼已被庄里的郎中擦净了嘴上的血迹,平躺在草地上,被泼洒的月光照着。她的脸上没有了近些日子的担忧,她那深陷的眼窝传递着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奢望,她的嘴角是翘起的,这是她和闵狍及两个孩子在另一个世界瞬间团聚的愉悦。她走得很安详,走得很轻松,也走得很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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