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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章

不,我们绝对不会两次坠入爱河。丘比特也不会将两支箭射在同一颗心上。爱情的侍女是我们一生的朋友。敬重、倾慕、喜爱,这些都是我们一直拥用的情感,而那最神圣的统治者爱神,在他的统治期间只会降临一次,而后便一去不返。我们会喜欢,会珍惜,会倾心,但决不会再爱了。一个人的心就像焰火,一生只会向着天空发出一次光芒。也宛若流星,片刻的燃烧就照亮了下面的整个凡间,在此之后我们庸俗人生的黑夜就会降临,将它吞没,燃尽的躯壳落到地上,已毫无用处,也无人在意,只任其慢慢化为灰烬。我们曾经都会有一次勇敢地冲破束缚,就像当年的普罗米修斯无畏地登上奥林匹斯山,从太阳神手中抢过火把给人间带回火种一样。那些即刻赶下山来的人们就能点燃人间祭坛中的火焰,他们是多么地高兴啊。爱情的光芒太纯净了,在我们整日呼吸的污浊空气中无法长久地燃烧,但在它熄灭之前我们可以用它点燃些许温情之火。

毕竟对于我们自己世界那个冰冷的小房间来说,温暖的照耀比燃烧的爱情更加适合。爱应该是那壮观的教堂中燃起的圣火——在雄伟幽暗的殿堂里风琴的乐声绵延不绝。当爱情的白色火焰消逝后,喜爱的温情会熊熊燃起。温情是可以日日添加的炉火,即使是寒冷的冬日也会越烧越旺。老先生老太太们可以坐在温情的火炉旁,握紧彼此枯树般的双手,儿孙绕膝,亲朋好友也有他们的位置,甚至邋遢的小狗和整洁的小猫也会在炉火旁烤烤它们的鼻子。

我们不妨把友善的木炭加进喜爱的火焰里,再加上你悦耳的言语,双手温柔地轻抚,体贴无私的举止,再以诙谐、耐心和包容扇动炉火,这时风儿可以尽情地吹,小雨尽情地下,因为炉边早已温暖而明亮,尽管外面阴霾密布,但周围的脸庞上闪现的尽是阳光般的笑颜。

亲爱的埃德文和安吉丽娜,只恐怕你们对爱的期望太高了。你们以为仅凭你们那微不足道的心意就可以使这种热烈、贪婪的激情维持一生,啊!那你们可真傻!不要过分依赖这闪烁的火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变得越来越弱,而且没有使它重新燃起的燃料。你们会在愤怒与失望中看着它熄灭,而你们两人却会以为是另一半变得越来越冷漠。安吉丽娜不会再欣喜满怀地跑到大门口去接埃德文,而埃德文也会漠然处之;埃德文咳嗽时安吉丽娜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哭泣着搂着埃德文的脖子喃喃地说她不能没有他,她最多只是建议他吃点药,甚至还会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他的咳嗽声太吵了,让她恨不得马上消除。

可怜的小安吉丽娜也伤心地默默流泪了,因为埃德文也不再会把她送的旧手帕装在夹克的贴身口袋里随身带着了。

他们面对对方的退步都无比惊讶,但谁也没想到是自己变了。如果能意识到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他们应该从正确的地方找原因——那就是人性的狭隘——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克服这种退步,重新建立一种更为实际、更加持久的感情基础。然而我们都太盲目了,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别人的缺点却看得清清楚楚。我们会把每一个错误都归咎于对方,如果埃德文没有变得如此陌生,她会永远那么爱他;如果安吉丽娜还是像他当初爱上她的样子,他会爱她到地老天荒。

爱情的灯盏已经熄灭,而感情的火焰还未点燃,这对两人来说都是毫无生趣的时刻,你必须在冰冷迷茫的黑暗中摸索,努力将它点燃。上帝恩准它在白天过于遥远时可以自行点燃,众人只能在熄灭的炭火旁瑟瑟发抖,等待夜晚的降临。

但是我在这儿说教又有什么用?那些有着澎湃激昂爱情的年轻人有谁会想到它终有一天会变得软弱无力,渐渐暗淡?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六十岁时不会再像现在一样疯狂地爱恋,即使他认识的中老年人中没有谁表现出疯狂的爱恋,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对自己的信心。所有人的爱都会凋零,他的爱却永不暗淡。没有人像他这样炽热地爱过,所以别人的经历并不能成为他的借鉴。唉!唉!可是一旦步入三十岁他就加入了嘲讽者的行列。这不是他的错。我们不会再紧张得脸红,我们的激情,不管好坏,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三十岁的我们不会再像少年时期那样怨恨、悲恸、欢喜或者绝望。我们不会因为失望而自杀,我们为成功而畅饮,却再也感觉不到陶醉的滋味。

当我们渐渐年长,任何事情都会大而化小。人生的下半部剧本里也很少再有波澜起伏的篇章,曾经的雄心壮志都泯灭成了实际的目标,对待荣誉也变得更加理智,并懂得适当表达。那爱情呢?爱情逝去了。“对青年时期梦想的不敬”很快就像致命的毒雾一样笼罩在我们心上。柔嫩的枝丫和绽放的花朵都被掐断枯萎了,原本四处攀爬的藤蔓也不再伸展枝丫,只剩下枯萎的残枝一段。

我亲爱的朋友们也许会认为这都是胡言乱语,这我知道。从一个男人不再有爱情那一刻到告别男孩时代,中间还有很长的时间,通常直到他头发花白时人们才会听他的郑重声明。年轻的女士们对我们的看法都来自她们所创作的小说,比起黑暗文学中那些虚伪畸形的男人形象,毕达哥拉斯那只被拔了毛的鸟和法兰肯斯坦笔下的怪物就成了人性的普遍代表。

在这些所谓的书中,主要的情人,或者称之为希腊之神——不过书中并没有具体说明哪位绅士与哪个希腊之神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可能是驼背的火神伏尔坎,也可能是双面神雅努斯,甚至可能是醉酒的赛利努斯,他深谙神秘的玄机。他代表了整个家族,不过尽管是个恶棍的形象,却或许正是作者的意旨所在。他的原型身上或许还有点男子汉气概,却也不能为之正名,因为他已是个年过不惑无精打采的颓废汉。可是,哦!对那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说,他的感情是多么深厚强烈!年少气盛的罗密欧和利安德尔们,别再趾高气扬了!这个老家伙倦怠的爱里仍然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热,简直不能简单地用一个词来形容。

亲爱的小姐们,你们只知道读书,这对我们这些情场老手来说倒也方便。然而如果你读懂了人性,就会懂得毛头小伙羞涩的支支吾吾比成年人滔滔不绝的甜言蜜语来得更真诚。男孩的爱始于真诚的心,而男人的爱则是衣食足后的消遣。实际上,比起男孩子被爱神击中后涌起的满怀激情,男人那慵懒的感情根本称不上是爱。如果你想尝试爱的感觉,就去品尝脚下那湾清澈的甘泉,不要等到它变得污浊混沌时才费力地想抓住它的波浪。

莫非你更喜欢苦涩的味道——干净清澈的泉水让你觉得淡然无味,污浊的水才会令你的唇舌享受到口舌之欢?难道我们应该相信有人说的,年轻的女孩只喜欢被肮脏人生所玷污的手抚摸?

这就是一天天从那些黄色封面的情爱小说里宣扬出的说教。我不禁要问,他们有没有停下来想过那些恶魔的侍女,当她们匍匐爬行于上帝的果园里,告诉天真的夏娃和单纯的亚当说原罪是幸福的,庄重才是荒谬而俗气的,她们在做着何等伤天害理的事?她们使多少纯洁的女孩堕落为蛇蝎心肠的妇人?她们曾向多少迷茫的小伙子指明泥泞的小路才是通往女孩心灵的捷径?她们描述的不是真实的生活。说出真相,正义自会定夺。但她们那些粗劣的图画分明就是出自他们自己病态的胡思乱想。

我们希望把女人当作引领我们前进的天使,而非她们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引诱我们走向毁灭的罗雷斯。女人拥有行善和作恶的力量,而且比她们想象得更强大。男人只在他性格的形成时期会陷入爱恋,他爱上的这个姑娘要么改变他,要么嫁给他。不管好还是不好,不知不觉地他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她所希望的样子。很抱歉我不得不尖酸地这样说,因为我认为她们并没有把自身的影响运用到最好。女性的世界常常紧紧地束缚在琐事当中,她们理想的英雄也只是个狭隘的王子,而有多少聪慧的头脑因为爱情的狂热而“迷失在了生活、功利、名声和荣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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