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样看着，祝千双总觉得心里发毛全身不自在。

他眯着眼睛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她：“不对，怎么看我都觉得我见过你，像我这种对女孩子那么敏感的人，应该记得每一个我见过的女生才对。难道……你整过容？”

“噗——”那一刻还以为自己会被看穿，没想到他会说出那么令人大跌眼镜的话。但这也倒让她松口气，祝千双抬起手，开始在脸上做出各种莫名其妙的鬼脸，什么猪鼻子、拉眼角、吐舌头，一个比一个惊悚的鬼脸让森百里先是一愣，很快就变成了笑容。

蹂躏了自己的脸一番之后，祝千双问他：“这下，你相信我脸上没动过刀子了吗？或许我长得不好看，但是这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对自己的脸还是无愧于心的。”

祝千双说完便不再理会似乎有些发呆的森百里，绕过他向外走着。

过了好一会儿，森百里才从刚才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明明那么丑的鬼脸，竟然能够让他越看越觉得可爱。再加上她方才的那一番话，更是让他的嘴角不断上扬，有意思，没想到千禾还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妹妹。

现在看起来，这次的拍摄并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趣了。

就算是夏季，四点钟的清晨，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祝千双心里极度不平衡地冲到千禾房间门口把门用力推开，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已经走了？！”和祝千双讶异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开门声，转头看到双肩耷拉着，满脸无精打采走进来的祝千禾。

她甚至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低着头说道：“是刚刚才回来……我七点钟又要过去。”

而最让祝千双惊讶的倒不是祝千禾刚刚收工的事，是跟在祝千禾身后走进来的森百里，一个人抬着头打量了一圈之后，对着祝千双露出笑脸：“嗨，要去上班了吗？刚好，我们顺路。”

最近才从大学宿舍搬出来的祝千双，在和祝千禾一起住的将近两个月中，从来没有见过有别的男性来过这里，而现在竟然让他这么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祝千双跟着祝千禾走进她的房间，不满地问道：“他干吗也来了！”

“他坚持要送我回家，我干吗要拒绝？都快累死了。”祝千禾和衣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摸索着，祝千双恼火地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枕头砸给她，看到她换了一个姿势之后继续说道，“我和他那么多年姐妹了，当初是因为觉得你和他不熟才没让他上来过。”

“现在也不熟——”她才不稀罕和那样的纨绔子弟熟。

祝千禾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咂着嘴巴发出平静的呼声，分明刚才还在说话的人，现在竟然已经睡着了。

突兀地，门外传来森百里的声音：“千双啊，你还不走吗？已经——呃，三点四十五了……我迟到是没什么关系啦——”

而女生已经飞快穿过他身边直奔下楼，声音慢慢飘来：“我在楼下等你！快下来！”

因为是室内戏，要搭建的场景不少。从前一天晚上八点开始就一直忙到现在，乔野在办公室里等待着来接替他的百里之时，抬手捏住了自己的眉心，再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四点零一分了。

按照平常来说，百里那个家伙就算前一天玩得再疯，该开工的时候还是会准时来到片场，并很快投入工作的。

可是到现在……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窗外，那一辆拉风的红色法拉利上，看来是百里已经到了，但是很快，他也看到了跟着从车里走下来的那个人。

乔野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随着那个女生下来的那一刻骤然缩紧了。再一次从手表上确认了时间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果然，即使当时天色依旧昏暗，他还是大致能猜到和百里一起来的那个人，就是祝千双。

他斜靠在摄影棚大门旁边的墙壁上，等到祝千双和森百里走近的时候，他扶了扶鼻梁上深蓝色镜框，看似是对百里说的，但是眼睛却一直牢牢锁定在祝千双身上：“来得还真早，之前还和我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准时到。”

森百里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知道他所指之人不是自己，弄得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双手合十装可爱：“亲爱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人家一次嘛！”

故意装成女声的森百里说完甚至还跑到了乔野的身边，双手拉住他的一只胳膊，看得祝千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时突然走出来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也似乎被吓到而顿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才颤颤巍巍地说：“森导……演员什么都就位了……你要不要现在……”

负责通知的这个女生显然也是初来公司不久，对于乔野和森百里两个大Boss之间的JQ，只有耳闻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真的看到了，一时半会儿果然有点难以平复她的心情。

他们两个的断背情结估计早就传得满城皆知了，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乔野不是单身，看到那一幕时，几乎快要真的相信了。

“好。”森百里点点头，知道自己似乎玩过火了，便松开乔野的胳膊，忽略他想要杀死自己的眼神，浅浅一笑，“你去休息吧，下面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虽然昨晚上出去和美女们在酒吧对着小酌了一下，但是也还是在两点左右回公司重新熟读了几次剧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他睡觉，就一个人在片场到处乱晃，恰好看到要回家的祝千禾，便将她送了回去。

可是乔野却站着不动，而是继续看着祝千双说：“不，我打算继续关注一下拍摄进程。”

不知道为什么，平淡无奇的口吻还是让祝千双背后发凉，先是缩了缩脖子，但是很快就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正视他，今天才是第一天呢！没什么好怕的！

与其说乔野是要关注拍摄进程，不如说是故意留下来找茬。现场并不是没有助理导演，甚至还不止一位，但是偏偏乔野谁都不喊，专门喊她一个。

“候补三号，女主角坐的椅子垫背歪了，去摆正。”一个镜头结束之后，乔野大声喊道。

祝千双只能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摆正那个根本看不出来歪了的垫背。

没过多久，主角们还在补妆的空当，乔野又开始喊起来：“候补三号，椅子不够多，去道具房再搬两张来。”

道具房她昨天去过，但是摄影棚很大，要找到道具房还是花了一定的时间，再加上剧中用的椅子看起来很华丽，全是用红漆木做的，拿起来非常沉。等到祝千双呼哧呼哧，连拖带拉搬到片场的时候，现在在拍摄的那个镜头已经过了。

乔野一言不发坐在摄像头旁边，和森百里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傻站在一边的祝千双之后，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从来没有喊她去搬过椅子，而是带着责备一般的语气说道：“候补三号，女主角下个场景的衣服还没送来，快去问问服装组的负责人怎么回事。”

以F开头的英语骂人词汇已经就在唇边，可是想到他那张因得逞而带着满足微笑的脸，祝千双还是把那个词吞了下去，转身走了过去。

他看着女生的背影有些发怔，身边的森百里用剧本在他面前晃了晃：“嘿，我说你是不是做得过分了点？”

“是吗？”他怎么完全不觉得，“这只不过是作为迟到的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让她记住下次不要再迟到。”

“这么对一个淑女可不是绅士的行为。”森百里叹口气。

乔野不在意地说：“前提是，她是一个淑女。”

“在你的世界里，只有郁薇才是淑女吧。”森百里用手捂着嘴打哈欠，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高声喊起来，“下一场准备。”

而在听到郁薇这个词之后，乔野就一直在沉默着。不管按照长相、气质、谈吐、言行，她都是不折不扣的淑女，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交往了将近十年的恋人。

算算日子，她已经离开有一段日子了。

祝千双的内心在咆哮。

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听闻过在片场新人可能会遇到的各种虐待，这世上刁钻的人多了，更何况还是像乔野这样赫赫有名的导演。要捏死她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要想继续在这一行混下去，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

通知了服装组的姐姐把衣服急急忙忙送过去之后，很快大家都各就各位开始了拍摄。乔野戴着眼镜，对着屏幕的脸严肃而专注。就连一直总是给人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形象的森百里，也微蹙着眉，认真观察着演员的每一个动作，认真聆听着每一句台词。

意识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地在打量乔野，祝千双立刻从片场跑了出去，坐在三楼休息室靠窗的椅子上喝着刚才冲好的咖啡来提神。想到自己革命道路尚且遥远，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在这里，还是选择拜托了老姐来这里实习。

她心里清楚，就算再见面，他也不会认出她。这将近十年的时光，她变化的不止一点点。她曾经自卑得如同被埋在土里，是他，鼓励她抬起头，也可以和大家一起分享同样的阳光。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存在，其实都是假象。

从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温度恰好，却让她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祝千双疲惫地抬起手挡在自己的脸上，阳光依旧从指缝间漏了下来。

谁都没有办法逃避阳光。而乔野对于她，曾经是光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