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你要发信息给我？”他此刻尴尬的模样实在让祝千双有些忍俊不禁，一直以冷静镇定自若著称的乔野大导演，现在却像是被抓到偷吃零食的小孩子那般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

“可是我明明……”

“那是你看错了。”死鸭子嘴硬地恶狠狠说道。

祝千双继续带着调侃的语气点点头，将尾音拖长：“哦——”

两人便没再讲话，车里面的气氛像是凝固一样，祝千双时不时偷瞄他尴尬的侧脸，可是却突然顿住。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不知所措，提高了音量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

每次越向他靠近，就越会发现他更多。即使渐渐了解了他的许多“不完美”，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被当作少女漫画男主角的乔野学长，而是偶尔会发脾气闹情绪，为了拿到投资而选择不合适的演员这般市侩，冷嘲热讽一等一，几近变态的高要求，公报私仇总是指使她去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似乎这些以前从来不曾了解过的缺点，造就了乔野的另外一种“完美”。

真是神奇啊，自己从未想过能与他如此靠近。

如此想要，了解更多——

可是清醒点吧，祝千双的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她和他永远都只能是两个对立面。

因为刚刚复工，很多事务要重新了解进度，接手起来很吃力。再加上因为女主角的演技问题拍摄进度一直进行得很缓慢。好在虽然很辛苦，室内的场景眼看着就要接近尾声了。只是主角们早就应该开拍的外景部分却迟迟都没有开始，便只得让森百里带着配角先去开始后面的外景拍摄。

摄影棚内的紧张气氛持续了几天，最终还是以女主角林妙语忍不住乔野的批评而当场痛哭出来，现场气氛一度到达冰点。

新闻全方位地曝光了，大批记者涌到公司门口争相采访，光是处理新闻方面公司都已经快忙不过来了，拍摄方面自然只能放缓，拖着一点点找时间慢慢拍。

不过在此次事件中，因祸得福的就是祝千双，高强度的工作下总算找到了机会松口气。

她赶紧偷跑到休息室吃冰淇淋犒劳自己，这公司虽然加班加到惨无人道，但是公司食堂福利还是一等一的好，三餐全包，各式花样都有，其中最让祝千双爱不释手的，就是这里的冰淇淋。

而整个公司最八卦集中的地方，也是这个休息室。闲下来的工作人员无一不在讨论摄影棚发生的事情。

一个看起来也是初来乍到的小女生向身边的前辈问道：“前辈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乔导一直那么赶进度吗？而且主角演成这样，导演还受得了！这几天为了赶进度他每天几乎只吃一餐哎……”

“其实啊……”似乎早就忍不住想吐露一番的前辈四周环顾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确保周围的人听不到，“这个主角是内定的，这里面涉及了诸多的无奈，导演也是被迫才会接手。但是你知道，导演是个什么事都追求完美的人，如果演员已经没办法弥补了，就只能尽力了。你知道的，那个网上一直针对大Boss的‘Z小姐’，肯定等着看好戏呢……”

“啊啊，传说中的‘Z小姐’！我也听说过！”女生叫起来，手不停地拍着桌子，“她的文章我全都看过，那叫一个精辟啊，细致到演员的穿着，一言一行，一个眼神！描述的句子一语命中，有时候甚至连电影票房都可以猜测得出来！”

祝千双听得热血沸腾，但是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这种刺激紧张的感觉让她很享受。

因为在这里讨论得面红耳赤的几个人，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传说中的“Z小姐”，就坐在她们的身边不到一米的距离。

Z小姐。全名是“无面男家的Z小姐”。虽然并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却足够在中辛传媒中引起骚动。她兴起于网络，专门发表针对乔野电影的评论而出名，其文字锐利，常常一语道中电影中的优缺点，写出来的影评都是有褒有贬，既指出电影所长，也道出电影的欠缺。后来逐渐在知名的影视刊物上发一些简短的影评，甚至有了自己的专栏，开始有了一定的读者群。

曾经有媒体在乔野的电影发布会上向他提问过，是否赞同文中的观点，乔野却从来没有回复过这样的问题。但是中辛每个人都知道，每次有人提到“Z小姐”，乔野的表情都会为之一变，可是从来不说明原因。

也因为文章并不是专门批判，再加上这个Z小姐除了每次电影上映之后发篇博文，根本无踪可循，乔野的粉丝也就只好放弃追寻她的念头。在刊物上面的影评专栏也都是一些精辟的随想，有记者向刊物编辑咨询过联系方式，因为Z小姐和刊物主编熟识，这些信息自然不曾走漏过。

而这个在网络和杂志刊里面小有名气的影评人，就是现在优哉游哉舔着甜筒冰淇淋的祝千双。

其实起初她确实有想过要写专门批斗讽刺他的文章，可是写着写着，祝千双都会秉持着专业影视人的职业道德，对电影优秀之处进行褒奖，而她也不得不承认的是，乔野的电影大多都是非常优秀的。

但她并非鸡蛋里挑骨头，所以也就会观察得更细致。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的文章并不是无事生非地和乔野叫板了。

祝千双捂着嘴巴笑而不语，强忍住心中想要大笑三声，然后指着他们的脸长啸道“你们这群无知的人类”的冲动。

“傻笑什么？”又来了又来了，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的时候，露出这副如同女版阿旺的表情。刚才也是，乔野远远站在休息室门口，就见某人边像个小孩子一样吃着甜筒，边傻笑的样子。

他想知道为什么她在那么累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这样开心地笑出来。如同被吸引一般，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循着她的笑脸走到了她的面前。

可是假装咳嗽两声之后，发现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乔野只好出声打断她的想象。

在脑内YY得正嗨的某人看到当事人的嘴角竟然勾起弧度，带着一丝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吓得哆嗦了一下。

乔野蹙眉：“干吗像见了鬼一样？”

祝千双暗暗吐舌头，但是抬头回话时已经换上了一张公式化的笑容：“没什么乔导，只是觉得很开心能加入贵公司，和乔导您一起共事。”

乔野眉中间的皱褶更深，方才她满脸鬼灵精怪低头怪笑的样子他尽收眼底，可是抬头却变成这么冷冰冰的样子，让他没来由的烦躁。

“那就好好做事，不要偷懒。”乔野怔了怔，随即又恢复如常，然后在女生对面坐了下去。

一时间两人都尴尬地沉默着，祝千双更是连冰淇淋都不敢舔了。

乔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突然一字一句地说：“我、也、要、吃。”

“哈？”祝千双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那个。”乔野别扭地指了指祝千双手中的冰淇淋。

“可是……”祝千双很为难，手上的冰淇淋被她舔得面无全非，“这怎么好意思让您吃这个……”

“我是让你去帮我拿一个新的。”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吗？祝千双满头黑线地站起来，快步走向休息室旁边的餐厅。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乔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草莓味的。”

“哈？”

即使已经尽量克制了，但看到乔野带着一张贵气的脸，吃着粉红色甜筒的样子，祝千双还是忍不住想笑出来。

“哼。”乔野发觉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忍着，再这样下去要憋出内伤的吧。

明明想和他刻意拉开距离，此刻还是没有办法继续装严肃。乔野似乎并没有太介意，依旧怡然自得地吃着手上的甜筒。祝千双忽然想到了先前坐在旁边那一桌的同事有提到她，不如……

某人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乔导，我听说你很介意‘Z小姐’写的文章……”

“不是。”果然，乔野的面容忽然变得严肃了些，他顿了顿说道，“她写的大多数都没有错。”

“真的吗？”祝千双眼中迸发出亮光，甚至因为激动而拉住了乔野放在桌子上的手。见乔野微微蹙起眉头，便立刻尴尬地松开了，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我的意思是……乔导您……怎么会去注意……那种小人物写的文章……”

他挑眉，漫不经心地说：“有的地方说得很对，但是真正拍起电影来却并不是事事都可以如意的。要娱乐大众，要有商业利益，这不是以前在学校里面，为拍一个自己想传达的故事那么简单的事。Z小姐能看出电影的优劣，至少说明她对电影的热爱还没有被商业污染。”

他，竟然在夸自己。

确实是在夸吧？她从他的眼中看得出他说着这些话时的真诚。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祝千双脸上升腾起一片燥热，竟然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就像那一天。

但是那一天……

“狗屁！”祝千双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只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转眼看到乔野完全不能理解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但是愤怒依然没有平复下来，只是用着僵直尴尬的语气说道，“我是说……说那个……Z小姐……写的全部都是狗屁！一个外行怎么会懂您电影的博大精深呢……我走了……导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