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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在去往深圳的途中,周凯接到了两个消息:去年10月12日入住阳光假日酒店1707房的女住客没有登记资料,男住客叫王国元,安徽合肥人,10月15日从广州乘坐飞机返回安徽,10月17日在家洗澡时触电而死,警方判定是死于意外;之前的三名死者徐永强、刘志杰、黄有富在死亡前均有入住过阳光假日酒店的记录,入住时间分别是6月3日,6月6日和6月8日。
  
  周凯又陷入了沉思:10月12日李向东触电死亡,仅仅过了五天王国元也触电死亡,是巧合,还是阴谋?如果凶手真要置他于死地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在广州把他干掉、还要等他回到安徽再下手呢?李向东事发时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呢?也遭毒手了吗?之前三名死者在李向东死后都入住过阳光假日酒店,他们的死跟李向东有关系吗?还有,张大宝看似跟李向东的关系非常好,他会不会出于激愤、设计杀害王国元替好朋友报仇呢?
  
  一想到这里,他马上拨通了程朗的电话:“程朗,你马上查一下张大宝去年的机场出入境记录,看他去年10月份有没有去过安徽合肥!再让合肥市公安局把王国元案件的详细资料传真过来,我晚上回到广州的时候要见到这两份文件!”
  
  挂了电话,周凯疲倦地躺在椅背上,窗外两旁的景物不住地倒退,他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的胸闷,连忙叫司机停车,司机无奈地耸耸肩说:“老板,这是高速公路,不能停车的!”周凯只得摇下车窗,对着窗外就是一阵呕吐,可是吐出物中除了几滴胃酸和唾液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周凯这才记起:中午黄虹给他买的饭盒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面里呢。
  
  司机从后视镜里见到周凯难受的样子,说:“老板,你没大碍吧?”
  
  周凯用纸巾擦擦嘴角说:“小问题,没事。”
  
  司机说:“我以前也像你这样呕吐过,胸堵、恶心,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周凯不想跟他多费唇舌,随便答道:“早餐午饭我都没吃,当然吐不出东西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司机哈哈一笑,“你这么说就错了,这跟肚子里有没有东西没关系,我看你肯定是最近工作太忙、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反应的。不信你问问自己,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饮食不正常,还给自己加了很多压力?”
  
  周凯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司机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司机讨论,眼皮重得如沉石一般,窗外吹来一阵暧洋洋的风,迅速把他带进了梦乡。
  
  周凯醒来的时候出租车正停靠在深圳市宝安区一幢残旧的唐楼前,周凯使劲揉了揉眼睛,付了车款匆匆走上前去。
  
  唐楼只有一个出口,密密麻麻地围了几名警察和数十名群众、记者。周凯掏出工作证让警察检查过后来到三楼一个单位,只见三四名警察正在向隔壁的住户索取口供,两名法医和几名探员正在屋里忙碌地查找线索和套取指纹。


  
  周凯认出了其中一名探员,快步走上前去拍拍他肩膀,“高明,原来你调到宝安区了?”
  
  高明也认出了周凯,惊讶地说:“哟,你不是周凯师兄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深圳来了?”他跟周凯毕业于同一所警校,比周凯小两届。
  
  周凯说:“说来话长,待会儿再跟你详细说。这里的情况怎样?死者身份已经确定了吗?”
  
  高明说:“死者叫梁征,江西南昌人,今年26岁。2007年5月来深圳工作,最近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化工厂当业务员,这是他租住的房子,跟他一起住的还有两个男性同乡,就是外面那个。”他指了指门外两个正在给供词的男人,继续说:“今天下午其中一名住客回家后发现梁征在厨房上吊自杀,于是马上报警,警察到场后证实梁征已经死亡,死亡时间是15:50分。现场没有发现盗窃、打斗、有毒气体的痕迹,初步认定为自杀。”他又唤来一名法医说:“这是广州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周凯同志,你向他报告一下最新的取证结果。”
  
  法医向周凯敬礼后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2009年6月23日15:50分,死者脖子上有严重的被绳索捆扎过的痕迹,死亡后眼珠外突、舌头外吐,是明显的被绳状物捆扎住脖子以致窒息死亡的特征。从死者身体上其他部位没有发现打斗伤痕和中毒迹象,所以我们初步判定他是自杀。”
  
  周凯心想:这次不是放煤气自杀,而是上吊自杀,看似两宗不同的案子,背后必定有重大的关联,否则梁征怎么会给李向东汇款呢?一宗自杀是意外,两宗自杀还能算是巧合,四宗自杀就不是意外了!他回头对法医说:“死者不是上吊死的!”
  
  法医惊讶地说:“以我多年的从业经验看,他肯定是被勒死的,绝对错不了!”
  
  周凯淡淡地说:“他是死于急性心脏衰竭,你回去仔细解剖后就知道我没说错了。”
  
  法医还要争辩,周凯叫来两名同屋主问道:“你们跟梁征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开始合住的?”
  
  其中一名戴眼镜、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说:“我俩都是梁征的同事,一起在浪声化工厂上班。我们去年春节后就搬到这里来住了,一直住到现在。”
  
  周凯说:“你们平时相处得怎样?”
  
  那人说:“很好啊,我们三个是好朋友,不然也不会住到一起了。”
  
  周凯又问:“梁征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譬如赌钱、吸毒、嫖妓?还有,他最近有没有大量欠债或是跟谁结过怨?”
  
  那人挠挠后脑勺想了一阵子才说:“梁征是做业务的,平时应酬客户抽抽烟、喝喝酒那是正常的。不过他很少赌钱,人也很节俭,从来没听说过他向别人借钱的。而且他这人非常正直,厂里的工友都赞他是好好先生,怎可能得罪人呢?”
  
  周凯又问:“梁征最近有没有离开过深圳?有没有去过广州?”
  
  另外一位住客马上回答说:“他经常去广州和东莞出差的,因为我们厂的大客户主要来自广州和东莞,梁征经常要到对方公司洽谈合同,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几次。”
  
  周凯心想:这名死者极有可能也入住过广州阳光假日酒店!他把高明拉到一边,低声说:“高明,广州上星期发生了三起自杀案,你应该有听说吧?”
  
  高明点点头,“网络上正铺天盖地地谈论着呢,我怎能不知道?怎么了,跟今天这起案子有关系吗?”
  
  周凯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梁征应该是这一系列自杀案里其中一个受害人,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掌握到实质证据,但我相信他跟之前几位死者一样,都是死于心脏衰竭。麻烦你监督法证科的同志尽快完成验尸报告,协助我们破案!”
  
  高明说:“其实我也觉得这几起自杀案不是巧合,只可惜事发地在广州,我们深圳警方帮不上什么忙。如果梁征真的是系列自杀案其中一名受害者,那我就可以协助你们广州公安破案了!”
  
  周凯说:“我晚点儿还要赶回广州,今天下午我们采集了一些证据,晚上会马上作比对。你赶紧把梁征这案子的资料做好,给我们林局长送一份过去,有必要的话,我还想征调你加入特警组,你没意见吧?”
  
  高明兴奋地说:“当然没意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算做通宵也要把这份档案做好,明天中午前务必给你送过去!”
  
  周凯想了一下,又说:“你明天派几位同志到梁征的厂里查一下他最近两个月的差旅行程,再问一下他身边的朋友,看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李向东、一个叫张大宝的人?这事情非常重要,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你一定要尽快查清楚!”
  
  “是!”高明原地立正,庄重向周凯地敬了一个军礼。
  
  周凯把梁征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告诉程朗,程朗很快有了回复:“梁征6月9日曾入住过广州阳光假日酒店,6月11日退房。”


  
  周凯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思绪,对案件作出了初步的推断:四名死者最近都入住过阳光假日酒店,而且都在自杀前给李向东汇过一笔数额相同的款项,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很可能在住店过程遭受过要胁和勒索。能拿到入住客人资料的除了前台服务员之外就是邓贵斌和张大宝了,这两人听到警方要调查李向东案时都显得神色怪异,邓贵斌惊惶慌张,张大宝气愤填膺,相比之下张大宝有更强烈的犯罪动机:他跟李向东是好朋友,怨恨邓贵斌克扣李向东抚恤金,继而把愤怒的矛头指向王国元和其他住客,认为他们间接害死了李向东,于是便从酒店电脑资料库里盗取上述死者的联系方式,通过某种手段先对他们进行勒索,再把他们杀害,最后布置案发现场,造成自杀的假象来迷惑警方……
  
  就在周凯把所有线索逐一连结起来并提出假设后,程朗又打来电话:“周队,航管局刚刚发来信息,张大宝在过去两年中都没有登机记录,而且阳光假日酒店人事部经理也证实了张大宝在王国元事发前后一星期内都没有请过假,这说明他不大可能跟踪王国元到安徽再把他杀害!”
  
  这个电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周凯头上,张大宝虽然有犯罪动机,但他也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难道他还有同党?对,李向东的提款卡今天下午不是在东莞市厚街镇被提走了两万块钱吗?提款人很有可能就是张大宝的帮凶!


  
  出租车这时正驶过荔湾路一排古旧的民宅,一个火花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他连忙让司机停下来,摇下车窗往其中一幢古楼望上去,只见四楼的一个单位里还亮着灯,估计里面的人还没休息。
  
  楼上住着的是他上警校时的侦察课导师易道天,在警校里有“易魔王”、“易军师”、“易指破”等外号。毕业后易道天极力推荐他进入广州市公安局刑侦队,周凯凭着超乎常人的侦察头脑和敏锐触觉,为警队屡破奇案,立下赫赫战功,短短六年时间,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组员变身成为警队的中坚力量¬——刑侦一队的队长!每次谈及自己的成长历程,周凯都不忘提起恩师易道天:“没有易教官就没有今天的周凯,他是我的授业恩师,更是我的好朋友,好知己,好父亲!”
  
  然而,就在周凯意气风发、扶摇直上的时候,易道天却意外地被警校开除了。当时周凯正在青岛协助山东公安侦破一起连环谋杀案,没能及时回来问清楚其中缘由。一个月后周凯回到广州,顾不上到局里报到便径直去了易道天家里,发现那里竟然已变成了“天龙侦探社”。在警校里备受万千学生尊重、爱戴的易教官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手握烟斗、坐在大班椅上算尽机关的侦探家!

  
  不论周凯费了多少唇舌、旁敲侧击,易道天对被开除一事总是只字不提,还乐呵呵地说:“我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一名侦探,当中国的福尔摩斯,谁稀罕呆在警校里当教官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我现在总算是圆了一直以来的侦探梦,虽然有些晚,但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在有生之年实现儿时的梦想呢?”
  
  周凯付了车资,在屋檐下抽起了烟。他回忆起年轻时在警校里跟易道天探讨案情、研究布控的点点滴滴,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凄凉。这起四连环自杀案是他这么多年侦察生涯中遇到的最棘手的一起案件,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突破口,凶手极端狡猾,几乎把所有线索都毁于无形。就在他最无助,信心跌至最低谷的时候,司机误打误撞地把他载到易道天楼下,难道是天意要他求助于老师父、力邀“易军师”出山帮助他侦破此案?能得到易道天的帮助对破案自然大有裨益,但自己还有何颜面再拜见老师父呢?自己对他被开除一事帮不上一点忙……
  
  就在百般煎熬之际,斑驳的铁门“吱”地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朝他喊道:“喂,你在这里‘蹲点’吗?想偷哪一家?”
  
  周凯见他把自己误认为是小偷,正要开口辩说,小伙子又喊道:“别紧张,跟你开玩笑呢,快上来吧,师父正要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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