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柱浑身疼，疼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玄锦默静静地瞧了一眼地上缩成一团的冯大柱，微眯着眼睛，鼻畔飘着庭院中鲜花的香气，“冯大柱，你娘是我和锦颜的奶娘，按理说我当护着些你，也算是知了你娘的恩。你却哄了锦颜与你私奔，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憨厚外表之后的奸诈！”

“我是真心喜欢锦颜——”冯大柱艰难地说，突然，左胳膊尖锐地痛了起来，有热血流出。他有些麻木地看着那个已经离开自己身体的胳膊，鲜红的血，鲜红的肉，白森森的骨头茬。

玄锦默看着剑尖滴下的血，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很快和尘土混在一起，他唇畔划过一丝冷漠残酷的浅笑，说：“你是真心喜欢锦颜？！冯大柱，你不配。不仅因为你是奴才，最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有能力让锦颜幸福。”

冯大柱迟钝地看着自己被斩落的左胳膊，仿佛看的是一件完全与自己没有关系的物品，眼神有些茫然。

“你不过是玄王府的一个奴才，无钱无权，如何养活得了锦颜？你带她私奔到何处？这天下岂能容得下你们二人？若是藏身于穷乡僻壤，锦颜可受得了餐风宿露？”玄锦默淡漠地说着。

冯大柱这才觉得胳膊处疼得钻心，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额上开始出汗，疼得人开始哆嗦，渐渐呼吸有些闷，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两个兵卒上来拖着昏迷的冯大柱离开，他远去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已经离开身体的胳膊在阳光下有些寂寞地待着，接着也被人拿开扔掉，几个兵卒麻利地打扫着庭院。

今天是玄锦颜回门的日子，童华安陪着玄锦颜坐在花园里，晒着温暖的太阳，听着鸟鸣之声。

“锦默来了。”童华安看到仆人领进来的玄锦默，起身笑着打了声招呼，“正和锦颜说呢，今天回门，却还病着，岳父岳母看到了必会心疼。”

一阵淡淡的药香飘了进来，小叶端着茶盘小心地走过来，“华安哥哥，锦颜嫂子。娘特意请大夫配了温和些的药，娘说不要太着急，慢慢调养，也不急在这一时。药是刚刚煎好的。”

“我不想喝药。”玄锦颜盯着童小叶手中的茶盘，声音中透出厌恶。

“锦颜。”玄锦默盯着妹妹，略微有些斥责地说，“舅妈的好意，而且闻着这药香定不会太苦，不要任性。”

童华安笑了笑说：“只要是药自然会苦些，不过，闻这药香，娘是加了一些滋补的物品，想必不会太苦。锦颜，你身子不好，又感了风寒，这药还是喝些吧。”

玄锦颜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接过童华安端过的药碗，喝了下去，味道是略微有些苦，但还好。放下空碗，一抬头，正好看到哥哥冷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被看破了什么般立刻垂下头。

“小叶，和娘说一声，我陪你嫂子回去玄王府她娘家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们回来。”童华安微笑着和童小叶说，又对伺候玄锦颜的阿英吩咐，“阿英，礼物可曾准备好了？”

阿英恭敬地说：“刚刚去清点过，已经全部装上了马车。”

玄锦默陪着玄锦颜走在最后面，冷冷瞥了妹妹一眼，“锦颜，本事不小，竟然装病。”

玄锦颜有些畏惧，低声嚅嗫：“没有。”

“没有？”玄锦默低声说，“自母亲过世，你便喜读医书，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你擅长用药？！你为何执意欺瞒童华安？”

玄锦颜低头慢慢地说：“我只是不喜欢他。”

“玄锦颜，我的目的只是让你活着，活得有尊严，别考验我们的兄妹之谊，若你执意违拗，你要记得，纵然你可以用尽天下的药，要想死，也得我玄锦默同意。”玄锦默的声音有些残酷，“你敢再动心思，冯大柱那个奴才必定生不如死，你自己好好掂量！”

次日，童华安和玄锦颜随童克夫妇和童小叶一起乘马车离开。

玄锦默捎了口信说是事务繁忙得不出空来，有时间会亲自前去童克任职之处探望。捎来口信的兵卒带了些礼物，是平日里玄锦颜极爱吃的。

玄锦颜坐在马车里，裹着大红的斗篷，上面有上佳的狐狸毛，雪白，柔软，暖暖地护着脖颈，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童华安在前面马车里和父母商量事情，童小叶、阿英、阿慧三人陪着玄锦颜。

临近黄昏，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准备吃些东西再走。

玄锦颜脱下斗篷，下了马车，四处瞧了瞧，有些犹豫，停下。

“锦颜嫂子，怎么了？”童小叶也停了下来，微笑着问。

玄锦颜迟疑一下，瞧了瞧四周，低低在童小叶耳边说了一句。

童小叶听后四下里瞧了瞧，指了指后面，轻声说：“必定是在后面，我陪你过去，这里只是路上一家客栈，还是小心些好。”

玄锦颜点点头，她是第一次出远门，离京城已经很远，一天的路程了，虽然一路上还是山清水秀，但看着很是陌生。

出了极简陋的茅厕，玄锦颜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客栈的后面，有一片稀疏的林子，在她视线所及之处，有一只窝在地上的小白兔，大概是受了伤，身体微微颤抖，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玄锦颜。

“锦颜嫂子！”童小叶见玄锦颜一个人向着树林的方向走去，立刻紧走几步跟上。

玄锦颜蹲下查看地上的小白兔，突觉手腕上一紧，眼前一黑，身体似乎腾云驾雾般，耳边只听得风声嗖嗖而过，似乎夹有雨点打在脸上。

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和疾驰的马，童小叶刚要大声呼救，马上之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人面上遮着黑布，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神冷漠，低低的声音说：“带上她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玄锦颜恍惚地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一间简陋的窝棚，她躺在一堆蓬松的干草上，有一股热热的难闻的气息扑到她脸上，放大的瞳孔就在咫尺，吓得玄锦颜大声地叫了起来，“啊！啊！”声音在窝棚里空洞地回响着，没有人理会。

“锦颜嫂子。”有人用力地把她扯到一边，“不要怕，是牛，它在吃草，我们在它的食物上面。”

“我们在哪里？出了什么事？”玄锦颜面色苍白地看着童小叶。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从六岁起，身边就一直有冯大柱和阿霞，他们两个总是无条件地陪着她。现在，他们一个也不在。

童小叶摇了摇头，从草堆上勉强站了起来，草堆太厚太滑，不太容易站得稳，刚一站起来，又一下子摔倒，于是她干脆用滑的，从草堆上滑到地上。

“这里应该是牲畜棚。”童小叶看了看周围，有一扇破旧的门，半掩着，外面好像是个不大的庭院，刚推开半扇门，吓得她先是一怔，继而呆呆地盯着外面一条长相普通但盯着她不放的黄色土狗。

“小叶，怎么了？”仍然站在草堆上的玄锦颜颤声问，接着听到狗吠之声，不是太友善。

“小黄，不要乱叫，出了什么事？”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是个女的，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裳的中年女子打开了牲畜棚的门，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空气中有些奇怪的味道。“你们是什么人？！好了，不要叫，闭嘴，小黄，没事了，闭上嘴一边去！不要怕，它不咬人。”

童小叶心有余悸地说：“也许它不咬人，可我还是害怕，大婶，这是哪里呀？”

看着面容清秀的童小叶，以及站在草堆上一脸惊慌的玄锦颜，中年女子用身体挡着自家的狗，说：“这里没什么名，附近就我们一家住户，我相公去山上采药还没回来，我这收拾了正要牵着牛去耕地，你们是什么人？”

童小叶眨了眨眼睛，面前这个中年女子虽然面貌普通，但不像坏人，简单地回答：“我们是一对姐妹。”

“你们是不是让劫匪给劫持然后丢在这儿的？”中年女子似乎对此并不奇怪地说，“这儿常常会有一些少女失踪的事情发生，不过，半路丢在这儿却有些奇怪，大半的人是会被卖到青楼或者让人直接买走做了小妾。”

童小叶抚了一下胸口，这么说，她们还算是幸运的，面上带上微笑，客气地问：“可能是中途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不得不把我们丢在这儿。大婶，这儿到最近的县城要走多远？”

中年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童小叶和玄锦颜，不屑地说：“就你们两个，想也别想，这是在山中，除非是脚力好的男人，否则别想走得出去。好了，我还有许多农活要做，没时间和你们闲扯——”

突然，玄锦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声音尖锐而走调。

这一声竟然把正在狂吠的小黄直接吓得闭上了嘴。中年女子和童小叶也立刻把目光投向玄锦颜。玄锦颜原地蹦跳着，脸色雪白。

“不过是一只老鼠，你叫什么呀，吓我一跳！”中年女子眉头皱了皱，捂着自己的胸口，“这儿老鼠呀，蛇呀，蚊虫呀，多的是，你要学着习惯！”

习惯？！玄锦颜呆呆地看着中年女子，觉得自己这就要昏倒。

童小叶也让地上窜过去的老鼠吓了一跳，想到自己之前昏迷躺在草堆上，说不定已经有老鼠在自己身上跑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瞧你们两个吓的。”中年女子看着童小叶和玄锦颜吓得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然让老鼠吓成这样，闹灾荒的时候，吃人的都有。你们是待在这儿还是出去？我要牵牛去耕地了。”

“出去，出去。”童小叶立刻说，看了看门口的黄狗，叹了口气说，“可是，大婶，你家小黄好像很不喜欢我们。”

中年女子哈哈一笑，说：“不用怕，熟了，它就不叫了，老话不是说了吗，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我听过，可它知道吗？”童小叶指着仍然盯着自己的黄狗，叹了口气，有些孩子气地说。

中年女子原本要去牵牛，听到童小叶的话，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爽快地说：“它当然不知道，不过，这是它的习惯，放心，它只是第一次看到有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这儿，有些兴奋。小黄，不许再叫。这牲畜棚避荫，出来晒晒太阳吧。小黄，老实点！”

黄狗不再理会童小叶和玄锦颜，撒欢地在中年女子身边绕来绕去。

“啊！”玄锦颜刚出牲畜棚，一个奇怪的黑影就直接扑向她，叼咬着她的衣服，甚至还窜起老高地扑向她。

童小叶眼疾手快一把把玄锦颜拽到一边，顺手抄起牲畜棚前的一根木棒挥舞向她们扑过来的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