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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图书馆。整个三楼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正在埋头苦读的人。

苏浅见左桐回来,讶异地抬头,轻声道:“我也有?多谢。”

面前是两个棱角分明的火腿鸡蛋三明治,两杯酸奶,她和君临一人一份。

左桐坐下,接过君临递给他的试卷,读了一遍打问号的题目,取出草稿纸开始解题,写完了却不给她看,而是轻声道:“先吃东西。”

“哦。”君临拆开透明塑料纸,啃起了三明治。临近期中考试,左桐不再去书店帮忙。君临记不清到底从哪天起,只记得那天她坐在图书馆自习,左桐坐到了她对面,以后的几天便天天如此。头几天君临跟苏浅一起出去买点心,总会给左桐也带一份,今天君临思想太集中,忘了时间,没想到左桐给她和苏浅买了吃的。

左桐现在也知道君临胃不好,每天四点半必定要吃东西,否则不到六点就会胃疼。他见君临把三明治吃了,便将试卷还了过去:“我今天有点事先回家了,你也不要留太晚。”

何玲最近换了工作,不在商场了,改做家政服务,上门时间偶尔要根据主人家的临时安排进行调整。今天她换到了傍晚,左桐得早点回去给左铭准备晚饭。

待左桐离开,苏浅向君临提议道:“咱们去阳台透透气吧。”

“好。”

太阳西沉,飞鸟归巢。每有风过,银杏叶子便纷纷扬扬落金子一般撒了一天一地。

苏浅道:“你知道吗?一班都传开了,说你为了提高学习成绩不择手段。”

“我最近确实用对了学习方法,进步很快。”君临平静地道。她从苏浅的表情中看出了担忧的意思。

苏浅见君临一脸坦然,轻轻叹了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得小心。”

君临皱了皱眉,问道:“一班的人是怎么传的?”

“说你别有用心,为了提高学习成绩,只跟最优秀的同学交往,纯粹利用别人。”

君临笑道:“没准我还真是。”

苏浅没好气地道:“你别不当一回事。我是过来人,初中那会儿经历过。”

舆论的矛头都指向君临,这本身就不正常。这世上见不得别人好,没有容人之心的人太多了,实力上比不过就用言语诋毁,在他们嘴里,别人即使取得了成绩也都是靠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

尽管苏浅说自己是过来人的时候表情老气横秋的,君临还是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声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君临确实可以做到无畏人言,但君晓棠会不会将战火烧到家里,蒋梦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君临不得不考虑。

待两个女孩儿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莫子航才对叶岑笑道:“这次你遇到对手了。”两人站在回廊另一侧,君临和苏浅方才的视角看不到他们。

夕阳沉落的光辉勾勒出叶岑利落的侧面线条,将他笑意中的玩世不恭淡漠到阴影里。叶岑掐灭指间的星火,没有说话。

期中考试结束后,君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物理竞赛班就要再次进行选拔,期中考试的成绩也要陆续公布。

小道消息称本节语文课要讲解期中考试试卷,果然语文老师捧着一摞卷子踏进了教室。

“下面我们先发这次作文的范文。”

卷子从头排传下来,苏浅接到手中第一反应是漂亮的字迹非常熟悉,再看名字,果然是君临,整篇作文只象征性地扣了一分,不由得道:“君临,你太厉害了!”

君临自己也颇为意外,她只是抛弃议论文的八股模式,换了个比较新颖的写法,其实论点并不突出。

下课后,许多平时跟君临不怎么有交集的同学都主动过来问她该怎么写作文,尤其是班里两个偏科数理化很厉害的女生抓着她提了许多问题。

君临想了想,只有一句话回复:“多看课外书。”

“这也太笼统了,那么多功课,哪有工夫看闲书。”

另一个女生见半天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些急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呗,何必糊弄我们呢。你理科成绩也不差,又不是左桐那样的天才,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精力兼顾?还有时间做课外阅读,别是诓我们的吧!算了,不问了,咱们走。”

苏浅嗤之以鼻地对君临道:“别往心里去,这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阅读兴趣当成考试工具,把文学爱好当做课外阅读的人,是不会理解读书的乐趣的。”

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女生叫钱维丽。她其实学习成绩非常好,却从来不肯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同学,但嘴上不会直接拒绝,只一味搪塞。校长老强调要培养竞争意识。如果所谓竞争意识都这么狭隘的话,苏浅宁可企盼永远不可能到来的世界大同。

“你知道的,写作并没有什么所谓学习方法,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写作是长期积累的过程,不是靠背几篇范文,学几个成语,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事。学好数理化需要悟性和灵气,文字的领域也需要。

君临此刻却一无所察,这张全年级人手一份的作文卷子,除了让同学误会她藏私,还给她惹下了别的隐患。

比作文成绩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数学突飞猛进,一下子从班里的中游进入前五名。英语、语文、物理三门功课都是全班第一,化学和政治也不差。总分全班第三,全年级第七。

午休的时候,君临和苏浅一起去洗碗,在大厅里看到了红榜。

苏浅只瞧了一眼,便道:“这下终于放心了。左桐还是遥遥领先的榜首,而你顺利杀入年级前十。”

左桐的数理化都是满分,一般人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江湖霸主地位。

“上午去洗手间,我也听见议论了。好像这次的成绩坐实了我利用左桐当私人家教的罪名。”

苏浅道:“别理她们。不被人妒是庸才,如果没人议论,做人得失败到什么份上啊。”

苏浅这次考得也不错,对物理竞赛心态也比较放松,一切雨过天晴,因而心情很轻松。

君临笑道:“为了你这句话,放学后请你去必胜客吃下午茶。”一顿,她接着道,“我去一下语文老师办公室。”

苏浅雀跃道:“好啊,我最喜欢雪域蛋糕。”随即做谄媚状,“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老师说有事,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那好,你去吧。”

君临进了语文教研组,一眼就看见窗边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叶岑。

语文老师笑容可掬地招呼君临过去:“是这样,全市要举行高中辩论赛。我们教研组通过讨论觉得高二、高三的同学课业太重,所以由高一出两个辩手,再加上叶岑。你的议论文写得很好,叶岑又推荐了你,所以我就把名单报上去了。比赛的流程和细则,一会儿等刘真来了,由叶岑向你们细说。”

君临心中一突,问道:“是八班的刘真吗?”上次贴年级白榜,君临特意留意了她的班级。

“是啊。她是八班的语文课代表,是苗老师推荐的。”

考虑到刘真其他科目的成绩都处在中下游,有老师对她参赛提出异议,但因为刘真本人对这项比赛很积极,加上苗老师力荐,最后语文教研组还是通过了由她参赛的决定。

君临知道苗老师是八班的语文老师,排除同名同姓的微小可能,多半是她错不了。君临当即道:“老师,我还要参加物理竞赛班,恐怕力有不逮。”这虽然是一个锻炼的机会,但君临目前只想集中精力主攻物理。更重要的是她想回避刘真。

语文老师立刻道:“我明白,物理竞赛要是拿到名次,就会跟叶岑一样被保送。相比之下,辩论赛的影响力就差多了,除了荣誉对升学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但是,话说回来,我们学习知识并不是为了升学,还是不要本末倒置才好。再说了,你是女孩子,参加辩论赛这种带有表演性质的比赛才更容易出风头,物理竞赛却很难出成绩。”语文老师说这些话显然是憋着一口气在的,如今学校重理轻文的风气也未免太盛了些。

语文老师的话虽然听起来功利性很强,但君临也必须承认她说的大部分符合实际情况。既然老师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确,君临无法再推托,便道:“好吧。我尽力而为。”

刘真进来的时候,君临心里一沉。果然是她。

语文老师看他们三个臭皮匠已经顺利会师,便把权力下放给了叶岑,让他负责讲解比赛细则,制定训练的时间安排等。

君临跟着叶岑走到了流园的枫树林边。午后阳光正好,照着一潭清溪,数枚流丹。

再一次面对叶岑,君临并没有久违的亲切感,相反,她心存一丝戒备。他们除了那次算不上愉快的泼茶事件后根本没有半点交集,叶岑根本不清楚她的口才和思辨能力,就向老师推荐她参加辩论赛,这让君临不解。

叶岑道:“比赛细则你们自己看一下就可以。去年的比赛我参加过一次,我们可以先把去年的题目当成日常训练,感受一下比赛的节奏。”

刘真道:“要不今天放学后就开始吧?比赛在两个月后,算起来时间也不多了。”

君临道:“今天我已经有约了,明天我要上物理竞赛班,后天可以吗?”好不容易熬过期中考试,她今天想放松一下。再说,这场比赛有赶鸭子上架的意味,君临本能地不很热衷。更重要的是,虽然君临不确定刘真是否已经认出了自己,但她很清楚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刘真的准备。

“可以。”叶岑答应得很爽快。既然已经开局,何必急于一时。

放学后。苏浅答应君临的邀约,除了想念雪域蛋糕,主要还是有话跟君临说。

两个女孩儿点了单,苏浅道:“我去一班问过,好像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从秋游以后才有的。”初中时跟苏浅关系不错的一个女孩儿就在一班。

君临见她欲言又止,直截了当道:“你怀疑君晓棠?”

苏浅点头:“不止是她。”那天欧阳丹对君临的敌意也很明显。

君临思虑片刻后道:“我知道君晓棠为什么这么做。”一顿,她直视苏浅的眼睛轻声叹息道,“因为她才真正姓君。”

“什么意思?”苏浅不确定自己是否正确理解了君临的话,有些惊疑不定。

“她是我姐姐,但没有血缘关系。我妈嫁给了她爸,我改了姓。”

苏浅倒也佩服君临能把这几句话交代得如此言简意赅,语调十分平静轻缓。她听完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谢谢你告诉我。”苏浅明白这代表一种信任,她自然不会辜负。

“估计这事瞒不了多久。”且不说刘真这颗地雷会不会炸,单单君临跟君晓棠同校这一点,她们俩的关系就不是双方想低调就能不被扒出来的。君临之所以一直配合着君晓棠,不过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罢了。

这时候蛋糕和饮料上来了,苏浅道:“先吃东西吧,吃了保管你心情好。”

君临笑道:“苏姑娘这么豁达,最近果然春风得意。”

苏浅的情绪起伏,君临都看在眼中。这就是苏浅所说的受制于人吧。君临不想也不能陷入这种情绪,尤其当她还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

次日物理竞赛班下课后,君临转头对左桐道:“你等我一下,我回教室放东西。”

“好。”

校园里不能骑车,左桐推着车跟君临一起走在银杏树下。金色的落叶铺满了通往校门口的大道,让君临想起前程似锦这个词来。

“真不巧,这次初赛就抽到二班。”

“足球联赛?我一定去看。”

“本来还指望你给我加油。”炎辰知道抽签结果的时候就说左桐手气背得不能再背了。左桐没领会,炎辰就详解开了:“如果君临给你加油,我会鄙视她。如果她给二班加油,我会鄙视你。”

左桐将炎辰的鄙视论转述了一遍,君临听了笑问:“比赛具体哪天?”

“下周四。”

“我尽量来吧。辩论赛莫名其妙落到我头上,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折磨。”

“有那么可怕吗?”

其实竞赛本身没什么可怕的,相反,如果组员不是那两个人,君临也许还会跃跃欲试。或者假使刘真不在,单单一个叶岑,君临也不会有被套上枷锁的感觉。她也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

君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道:“听听这个。”边说边将MP3递给左桐。

左桐听了片刻,摘下耳机。

“嗯。这首歌是Sting唱的,叫《Shape of My Heart》,《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片尾曲。”那天中午看过《星球大战》以后,君临就上网下载了这首歌。

“是一部电影?喜欢?”

君临点头:“这种片子学校是不会放的。”

“为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到了书店,君临坐到老位置上安静地学习,耳机反反复复地播放着《Shape of My Heart》。

等左桐忙完一阵子,才坐到她对面:“要不要对答案?”之前的竞赛班进行了复选,左桐觉得有几道题虽然谈不上非常难,但有好几个陷阱。

君临摇摇头。她做了充分的准备,反倒不急于求得结果。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这次准备得很认真,所以……”也许急于想知道结果的人是他自己。每次竞赛班上课,左桐一抬头就能看见前排的君临,让他觉得很安心。

“我明白。”

“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指责,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都清楚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君临微笑着点头:“对不起。”

君晓棠要针对的是君临,左桐只是无辜受累。不过君临根本不会把任何莫须有的非议看在眼里。不管怎么说,跟蒋梦嫁给君和的时候比起来,这种言论的杀伤力简直不值一提。君和的前小姨子曾经当着所有参加婚礼宾客的面,指着蒋梦的鼻子骂她是小三,克死了君和的前妻,还掌掴君临咒骂她是拖油瓶,将来也是个狐狸精。君临至今还记得同为花童的君晓棠当时看她恨之入骨的眼神。

左桐摇头表示不在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纸盒:“不要太感动。这是我跟炎辰拼演技去卫生室拿的。”

君临接过一看,是治胃病的中成药:“你们俩装病弄来的?谢谢。”她平时吃的就是这种药,失笑之余不免心中一暖。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左桐站起来道:“我去忙了。”

左桐下班后,君临站在自行车旁等着他开锁,忽道:“后轮没气了,这里有打气的地方吗?”

左桐捏了捏车胎:“还真是。这里是高档商区,恐怕找不到。没关系,我先送你去车站,回家路上就有修车的地方。”

“好。”

于是两人步行去公车站。君临觉得时间由于静谧流逝得格外沉缓,但也幸亏一路上左桐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了一天,一大早君临刚进教室就有人找,抬头便看见刘真站在教室门口。

“叶学长让我来提醒你,别忘了下午的训练。下午放学后在流园的枫树林碰头,然后一起去找空教室。” 刘真早上进校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岑走在前面,鼓足了勇气主动上前打的招呼。

“谢谢。我知道了。”

“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你,君临。”

刘真将“君”字咬得特别重。君临觉得刘真的目光好像八月里最毒的日头,她知道刘真已经认出了自己。

到了午休的时候,就连苏浅都看出来君临有心事。两人吃完饭,苏浅把君临拉到球场上晒太阳。

“是不是昨天的复选没发挥好?”苏浅知道君临是下了功夫的。“还是左桐跟你表白了?”虽然第二句带有玩笑性质,但苏浅觉得这种可能未必没有。

君临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就是想到要同时应付辩论赛和物理竞赛,觉得有点超负荷。”一顿,君临抬头肃然道,“你有没有反复做同一个噩梦的时候?”

苏浅以为君临昨晚因为噩梦没睡好,便宽慰道:“有啊。不过每次我醒来,发现只是一个梦,就会觉得特别安心,现实前所未有地美好。”

“我的噩梦非但醒不过来,还会自己追过来。”如影随形。

君临说得太轻,苏浅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天气转阴了,咱们回去吧。”

“嗯。也许下午会下雨。”

结果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真的下起了瓢泼大雨。政治老师听写习题册答案的授课方式让君临昏昏欲睡。她忍不住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下课后在你们楼的底楼大厅等。叶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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