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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那边包房50元一晚,酒水不贵,既可以唱歌,又可以跳舞,罗月丽如数家珍。

她们商定七点半钟出发,七点四十五分到达,八点致辞,致什么辞呢,想烂了脑壳,还是杨晓丽内行,说祝辞,因为离别,相互祝福。八点半自由卡拉OK,九点钟酒会开始,十点钟的士高,十一点合唱朋友,十一点十分,送别会结束。杨晓丽安排了公司一个双排座接送,司机小康说有时间送,回厂还要看时间。只是,谁埋单?

感谢姐妹们这么些日子给予的关照,这次聚会,我跟黄彩霞做东,罗月丽说。

这钱,别争,还是我与蓝红请你们,给你们饯行,杨晓丽说。

你们怎么安排都行,我没意见,蓝红嗑瓜子,无所谓的样子,心咯噔咯噔跳着。

这样吧,AA制,每人50块,罗月丽说,就这样决定了。

大家一致通过。

她们翻箱的翻箱,倒柜的倒柜,化妆的化妆,撑衣的撑衣。

司机小康早在楼下等着。打工族歌舞厅位于聚宝街中心地带,霓虹闪烁,音乐悠扬,但是寥寥无人。时间尚早,服务员把她们领进包房,还不错,一张三位沙发,几条脚凳,挺宽敞的,25吋彩电,还有一个水晶灯,天女散花般转动着。

50块,值。这房今晚就是咱们的了,女人们一哄而上。

翻歌谱,调音响,喊,叫,这是她们的专长。歌厅跟着开始摇晃起来了。

一个唱,一个和,一个跳,一个伴。

罗月丽嗓门有些沙哑,但跳舞擅长,恰恰、伦巴、探戈样样皆能,赢得了众人喝彩,蓝红当即拜她为师,扭起腰肢,学跳舞。

黄彩霞唱得实在一般,喊得最为响亮,却霸着话筒不肯放,舞也会跳,步法一般,但其仪态万方,确实也醉人。

蓝红能哼几句,只会唱《十五的月亮》这等老歌,她年龄最小,身上却找不到流行的感觉,她平时封闭得很,今天没有男人在场,她大着胆子跟在罗月丽后面学,扭来扭去,身段不错,腰板硬着,扭起来,实在勉强。

杨晓丽有较浑厚的女中音天质,唱梅艳芳的《一生爱你千百回》,形情具备,声音淳厚,有女性的成熟美感。

没有男人的时候,女人们喝酒也疯狂,左一句哥们,右一句哥们,一杯一杯地碰,将醉未醉,东倒西歪,姿态万千。罗月丽左脚绊右脚,有点像跳的士高,不断嚷着干杯。蓝红干了两杯,就歪倒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醉了,醉了。黄彩霞还在高歌,杨晓丽脸不红心不跳,扭动小蛮腰,跳起了恰恰。房间里时而发出干杯、干杯的尖喊声和捶捶打打的嘻闹声。

罗月丽晃了一阵,也靠着蓝红,歪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拿着酒杯,分不清了酒杯和麦克风,握着麦头唱一句,端起酒杯唱一句。黄彩霞醉了,东倒西歪,拉起蓝红的手,唱妹妹走西口。碰了杯,谁怕谁,喝就喝,唱就唱。包房热闹,总是少点什么,比如少了男人,女人跳舞越疯狂,越是疯狂的美,越是孤独的感觉。

歌舞厅开始跳的士高,传来强烈的节奏,震撼着门板和每一颗躁动的心。

第一个按捺不住诱惑的是黄彩霞,先是探出头,然后扭着屁股进了舞池。

罗月丽摆着裙裾,硬把蓝红推起来,跟了出去。

杨晓丽一个人拿话筒和遥控器,唱《像雨像雾又像风》,没有观众,也全身投入。

蓝红没有进过舞池,一会儿,气冲冲地返回来了。一个满脸酒气的男人紧跟而来。男人用地地道道的广东腔说,有没有搞错呀,把我衣服全部弄脏了,就这样跑回来,搞错没有!

男人带起一股酒气,直指蓝红的鼻梁。看样子,男人有点醉。蓝红往杨晓丽背后躲,恰好罗月丽踉踉跄跄赶上这场面,甩手挡开男人的手,反过来指着男人的鼻梁,有没搞错,欺负女孩子,你还是男人吗?

我……我,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想要个公道,不要凶,男人双手叉到腰上。

公道?什么公道?不就是弄湿了一件衣服嘛,犯得着这样凶女孩子吗?你的衣服很值钱,是吧?这么点事,你还像个男人吗?你说,你还像男人吗?罗月丽抓住男人的衣领,问个不休。

别以你是女人,别以为你漂亮,道个歉,你不会吗?

杨晓丽说,蓝红,给人家道个歉,丢不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蓝红认真地说了两次,低眉,罪人似的。

没关系,没关系,男人马上回敬,对不起,打扰了,我姓叶,名南林,唱首歌送给大家以表歉意。

男人踏着节拍,手握麦克风,有模有样地唱起《吻别》,稳重的男中音,一往情深的表情,唱得确实不错,女人们跟着哄起来。

真个不吵不相识,这个典型的广东人就这样走进了蓝红的生活中。叶南林方脸,偏瘦,穿波鞋,休闲装,典型的广东装束,普通话不标准,但声音浑厚,响亮,很有磁性。女人们不自主地给他打拍子。蓝红绕着杨晓丽的肩膀,偷偷地观望眼前这个男人,这人蛮有意思,不像个找茬的,很有素养,怎么看都顺眼。女人们嚷着再来一首,男人不推辞,再唱粤语歌《片片枫叶红》,动情动色,还不时表现广东人特有的优越感。唱完了,她们继续鼓掌,哄着,嚷着,再来一首。他的声音震撼着蓝红,她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游走。她想,如果他再唱,她讨厌这种男人,如果不唱了,她喜欢这种男人,恰到好处,把握适度,又不失风度。叶南林真的不唱了,掌声不停,但歌声停了,蓝红的双掌延迟了两拍。蓝红捂着自己的嘴巴,似笑非笑,似惊非惊,直到男人转身离开。

男人很干脆,没有再回头,或者留个电话号码什么的,也许从此只是永恒的记忆,给女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

她们在猜测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真是为了一句对不起吗?只有蓝红内心惊讶,为什么偏偏是她抽了这个签,为什么偏偏是她碰翻了他的酒杯,而不是她们,这难道就是妙不可言的缘吗?她问得自己有些模糊模糊,懵懵懂懂,傻在当场。

蓝红,你傻想什么呀,唱歌。

唱,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伴音响起,蓝红抱着黄彩霞,杨晓丽抱着罗月丽,快乐的,幸福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段情一辈子……唱着唱着女人们牢牢抱紧,再抱紧,纤纤细指掐着对方,明天开始,411房有两人各分东西,各奔前程,各自寻找自己的归宿,明天在哪里,明天永远是个未知数,也许明天就要嫁人,也许明天漂泊在另一个地方,也许就是永别。女人骨子里渴望的稳定,在打工的岁月只是一个童话。打工人好无助,好无赖,怎样过,怎样活,谁都无法预测。她们的心里装满了委屈,充满了不稳的情绪,一旦触动,一个安慰一个,被安慰的人没哭,安慰的人先哭,一个传染一个,四人哭成一团,抱成一团,哭自己,哭朋友,哭打工,哭前途,是因为知心朋友分离,是因为自己的前程。蓝红难舍难分,像个孩子,抽噎着;罗月丽咽咽而哭,泪流满面;杨晓丽泪水断断续续;黄彩霞哭声零零碎碎。

歌曲停了,好久,哭声才停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

是呀,为什么哭呢?

你,你,还有你!她们擦去眼角的泪水,转眼之间找不到哭的理由。东莞不相信眼泪,姐妹们,我们应该期待明天会更好。

来,唱明天会更好!

擦干泪水,手牵着手,欢笑又回到脸上。

来,明天会更好!!又一阵快乐的、激情的拥抱。

音乐戛然而止,女人们一哄而散。

她们经过舞厅,那个叫叶南林的男人还坐在那儿,一个人喝闷酒,向她们挥手打招呼。

四个女人相互搀扶着,一路唱,一路疯。

一个美妙的夜晚,成为她们打工生活中最美好的记忆。

絮絮叨叨的女人们,笑那个男人还真把我们当朋友了,脸皮真厚,她们是骄傲的,是胜利的。她们谈到了将来的打算。黄彩霞这回打定决心回去结婚,与丈夫天天厮守,一日三餐,只管油盐酱醋。她说她厌倦了漂泊,感觉患了恐慌症一般。回了南阳,她不打算出来了,与郑勇在镇上做些小生意,安安心心做个家庭主妇。杨晓丽笑她那么高大,却是小女人。女人高大,心可是一样要人疼的,她得意的,只要活得轻松,不求轰轰烈烈。罗月丽说这样也好,免了漂泊流浪之苦,平平淡淡才是真,做个小女人又何妨,自己想也想不了。蓝红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她瞧不起黄彩霞那个男人,嘴嘿嘿笑着,阿霞,那不明年就生娃儿了。罗月丽抿着嘴,又蹦出一句,阿霞真是人见人爱呀,你看一个马东东,一个郑勇,唱戏似的。

黄彩霞订的是次日晚上八点钟的火车票。411房三人,还有几个河南老乡,一起下楼给他俩送行。

在宿舍门口的路上,一行人遇到了马东东。夕阳温和地洒在马东东身上,西装革履,灰色领带,衣着光鲜,目光炯炯,盯着他们。每个人觉得阳光更加刺眼,不得不眯着眼,但是无法遮挡来自内心的惊慌。黄彩霞垂下眼睑,继续用假装的欢笑和大声的聊天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郑勇换到了黄彩霞的右边,装作若无其事,但说话的声音明显变得粘连不清。每个人都在内心猜测,马东东是来送别还是——他怎么知道黄彩霞回去的时间?绝对是扣人心弦的谜。现在,没有人有心思猜谜底,各自思考着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言,才恰当?这还不是他们最关心的,最关心的是马东东与黄彩霞及郑勇将怎样面对。或许,马东东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和尴尬;或许马东东与郑勇会不会发生打斗?

真是死心眼,最气的是罗月丽。

蓝红的表情没啥变化,她也不打算说些什么,她只想看这场精彩的表演。

杨晓丽一脸惊讶,也不打算说些什么。

越走越近,郑勇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他们继续聊着到家的时间,上车的事项,黄彩霞有心没心地答着,总之回家的感觉就是好。

十米,五米,说话的声音没了,连黄彩霞的大嗓门,突然紧闭无风。

马东东突然横在路中央,像眼红的公牛,直冲过来。人群有些慌,公牛冲过来了,气势逼人。该不会与郑勇打起来吧,众人猜测。

马东东冲到眼前,停下来了。人群也停下来了。

谁知罗月丽跨前一步,迎面拦住马东东,低声说,你要干什么?

对马东东来说,这也是个绝对的意外,拦她的人不是黄彩霞和郑勇,若是郑勇,这一架不可避免,若是黄彩霞,唉,可惜不是,罗小姐,请你让开,我要跟她说几句。

何必呢?没用的,你这是白搭。

他不由分说,捉住罗月丽左肩,拨开了。

马东东站到黄彩霞面前,在她脸上来回扫视,你真的喜欢他?愿意嫁给他?马东东嘴在颤抖,心跳也在加快,他的手握紧拳头。

废话,不喜欢,怎么会跟他结婚。黄彩霞似乎早有准备,她的回答没有任何余地。

你骗我,你骗你自己,马东东目光直逼她的眼睛,想从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一丝答案,然而他没有找到。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干扰一个女人的平凡生活,我不想轰轰烈烈,你爱我就应该支持我,对吧?

对,没错。马东东的嘴唇再次扭曲,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好,我支持你,你不要后悔,哼,马东东捉住她的肩猛摇两下,掉头铿锵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虚惊一场,这样而已,太没劲了。马东东的无声离开,使这群人迅速回归平静,他们无话可说,继续往国道方向,一直把黄彩霞与郑勇送上一辆开往广州的中巴车。

今天的戏原本可以更精彩的,杨晓丽问罗月丽,阿丽,你拦马东东干嘛,如果不拦,说不定在气头上,两人就打起来了,那多过瘾。

是嘛,一场好戏,被月丽砸了,蓝红也幸灾乐祸。

哎呀,都把责任往我头上推,打起来了,你们就有好戏了,真是的。

入夜,罗月丽蒙着被子偷偷哭了一夜,不知咋的,就是伤心,看到马东东那痴情的模样就莫名地伤心。

411房走了黄彩霞,新来的仓管文员阿洁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与老公在外租房,中午在411房休息,晚上不睡宿舍。那个床位其实是空着的,虽然非亲非故,没有黄彩霞的喇叭嗓门,少了二分之一的热闹,少了四分之一的乐趣。

宿舍少了一种声音,少了不少色彩,再加上罗月丽马上面临离职,杨晓丽与蓝红心情沉甸甸的,提不起来,411房变得异常冷清。姑娘们碰在一起,不再是笑语欢歌,代之轻声的问候,细腻的关切,而且总那么匆忙。

罗月丽把办公桌的东西提前两天就收拾了个干净。开学三天耍,放学三天打。这打工也差不多,报到三天耍,辞工三天玩。回到宿舍,不停地翻日历,倒计时,计划着行李物品,恰逢天气每天晴朗,太阳慵懒如猫,该洗的洗了,该晒的晒了。来广东的时候,只一个小背包,来爱豪的时候,只一个小箱子,现行李多了,东西根本放不下。蓝红建议她去楼下的小超市里买一个大一点的箱子,120多块钱一个。罗月丽舍不得花这个钱,后来一想,反正出厂时要发两个月工资,1000多块,叫蓝红一起下楼。这回蓝红还不愿下楼,说脚没劲,非得让罗月丽买汽水。下楼时,每遇到一个同事,都要问候她,还没走呢,每个人依依不舍似的。其实每个人看到别人离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也许哪天就轮到了自己,见别人离职要么就痛快,要么就跟着痛苦。

比如说保安队长,总是板着面孔,员工叫他冷面阎罗,上次罗月丽打卡时没站好,被他差点揪出队来,罗月丽就是不站出来,跟他吵了,没留他一点面子,罗月丽还以为他要报复,如果这几天不报复,就没有机会了,奇怪的是,保安队长一反常态,主动跟她打起招呼来,这人真让她受不了。

数着数着就把离职的日子数来了。偏偏天空下了毛毛细雨,有些冷。杨晓丽没回宿舍,打Call机来说,临时陪总经理洽谈业务吃饭去了。杨晓丽没来,保安队长来了,笑嘻嘻地帮她提行李。这个时候,罗月丽很是感动了一番,以前的那次过节,不再难堪,变得非常可爱。宿舍门口,罗向阳打了伞亲自来接妹妹,一年前来的时候,是罗向阳送来的。罗向阳接过保安队长手中的行李,蛮有感慨,走就走吧,反正打工这事儿,太辛苦太受气,工字不出头。罗向阳最关心妹妹的打算。罗月丽翘嘴巴,工作上心里没谱,但对哥哥的询问,表现不耐烦,埋怨哥把她当小孩子。

好好好,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还真没时间探你的事。

罗向阳这几天正忙着筹划开个饭馆。

你要上班,谁来管呀。

爸出来管呗。

爸他会管啥。

那你说谁来管呀?罗向阳知道妹妹要说谁,故意这样逗她。

我推荐一个,马东东可以不?哥,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那个小伙子,我知道,上次在宿舍楼前见过的。

罗月丽这话是当着蓝红的面说的,不出厂她还不敢说,一出厂门,胆子大了,还挺理直气壮的,不怕蓝红笑话她。蓝红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嘴上说也不在乎,但别人提到马东东,尤其是罗月丽表示那么关心,嘿,心里就不舒服,说马东东一直在工厂,他哪行?

罗向阳注意到妹妹眼里那份欣喜,被蓝红这样一说,改口打了折,到时再说吧。

我说说而已,只是觉得他合适,经验都是学来的。

蓝红真是的,说不在乎马东东,一说马东东就故意打岔,啥意思嘛,罗月丽这样想,回头看蓝红,她脸不红心不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感觉是无意的,但是罗月丽心里还是不舒服。这丫头片子,罗月丽有点不高兴。也许蓝红察觉到了,一到罗向阳的出租屋,放下行李,就要走人。两个好姐妹生气了。罗向阳跟上去挽留蓝红,咋这么快就走,也该坐坐,喝杯水呀。罗月丽跟出门时,蓝红已经闷声闷气走远了。

你看,都是朋友,人家说的是实情,打工跟管小餐馆可是两码事,大本大钱的,不是用来试的,罗向阳回头批了妹妹,见到她跟她道个歉。

罗月丽满不在乎。

罗向阳租的房间比较小,嫂子正给孩子喂奶。行李堆到屋角,没有柜子,连个木架都没有,行李直接放在水泥地面上。这样已经不错了,一般人租不起房,嫂子很满足的样子。这样衣服很容易回潮,罗月丽从柴房好不容易找出两块木板拼在地上。她与嫂子阿慧一起住,哥哥住工厂宿舍。睡到半夜,孩子啼哭不断,吵得没法合眼,再加上孩子的尿布味和奶味,让罗月丽住不下去。罗月丽就给哥哥打电话不去住了。在外打工,住是头等大事,罗月丽还真犯愁,自己的暂住证过期了,说不定就要给治安队抓去。下午,她在外转悠了一圈,三立工业区有一间房,房租60元一个月,但租房一定要办暂住证,两百多块,想一想如果进了厂,就浪费了,更何况出厂开支那么大,巴不得省点钱用。

考虑来考虑去,房子不租了,为了省钱,住宿打游击,跟这个老乡搭脚过一夜,跟那个老乡搭脚又过一夜。

几天没找到工作,蓝红找来了。嘿,这妞是想我了,不生我的气了。女人早已把前面的不愉快忘记了。蓝红告诉她一个特大消息,宿舍保安换人了,与罗月丽商量混进411住宿。趁人多时,罗月丽穿厂服与蓝红手牵手溜了进去,我就说,穿上厂服保安就认不出来,这保安是瞎猫,只认身上这皮。躺在床上,两人还笑得打滚,得意地交流偷偷跑进来的心得。蓝红说,进门时,你别看着他,只管大摇大摆往里走,准能进来,这么多员工,他认识谁呀。这几天,蓝红挺郁闷,杨晓丽星期一至星期五,多半待在工厂,整理档案或接待来访的客人,平时还要陪老总外出应酬,很少在宿舍。周六与周日,她逃命似的奔东莞他的新任男朋友李编那儿。柳涛不像马东东那样没有出息,没有来缠过杨晓丽,到底是大学生,眼光远,看得开,蓝红就是这样说的。蓝红一说马东东,就说没出息。罗月丽听起来就不是滋味,不是这样吧,不来缠,不见得就是好,这年代男人都看得开,甩女人就像换衣服,反正吃亏不会是男人,像马东东这样痴情的男人,少之又少。蓝红说如果他是马东东,黄彩霞走那天就不会来,你看黄彩霞多得意,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多幸福,马东东转背,她脸上就露出了那点神气。

他是傻了一点,唉,傻得可爱,傻得真,唉,多情总被无情恼,罗月丽感叹。

终于,罗月丽算是安安静静住了两晚。也许有人打小报告,第三天晚上十点多钟,宿舍保安专门敲411房的门查房,把罗月丽弄得非常尴尬。蓝红想让保安宽容当晚吧,哪知保安就是不让,说公事公办,否则没法交差。

蓝红说找保安队长,那天他还送你,肯定能行。

不行,出去了还回来睡,哪有面子。

蓝红陪着罗月丽跟在保安后面,被请出了宿舍区。

十点多了,住哪呢?

蓝红说她有个老乡在宝鑫一个建筑队,那儿可以住,又不查房,进爱豪前她也在那儿住过。

那就去吧,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不过得自己带被子,她没被子盖,得去哥家走一趟。罗月丽去哥哥家拿了被子,与蓝红沿沙岗工业区大道走下去,找到那个老乡,确实有一间空房,说是空房,其实是棚子。黑头黑脸的老乡热情把她们领进去,憨憨地说,只怕你们住不习惯。建筑队住的房子,石棉瓦夹制的,四面透风,床是木板搭的,坐上去就吱嘎吱嘎叫。这冬天来了,冷瑟瑟的,罗月丽拉着蓝红,不让她走。住就住吧,反正不是没住过,蓝红不情愿也不行。

她们睡不着,聊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警笛声把她们从睡梦中惊醒,那时才七点过一刻。罗月丽以为查暂住证,吓着从床上嘣的一声弹起。蓝红,你去看看,咋回事?是不是查暂住证?蓝红套上外套,拧开门闩,往人堆望,没有查暂住证的迹象,回头说,没事,一堆人在看啥,可能出事了。出啥事都好,就是不要查暂住证,罗月丽重新躺下,可是没有了睡意。蓝红哈欠连连说,月丽你多睡会,我上班去了。躺了半个钟,罗月丽睡不着,怕查暂住证,索性起床,挤进人群。啊,一地血肉模糊,有人跳楼,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警察正在拍照取证。真恐怖,罗月丽把头缩了回来,工地上的人说女孩为了躲开查暂住证,住到这栋新建的厂房三楼天顶,一周前来的,有人见过她每晚九点钟抱着被褥上楼。人是从楼顶跳下来的,跳楼的时间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有人在梦中听到啪的一声,以为风把什么东西吹了下来。有人悄悄说,女孩在三楼被人轮奸,然后跳的楼。看到那堆血,罗月丽心怦怦直跳,没心思再听下去,反正是因为暂住证才会这样,她没办暂住证,越听越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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