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翻过我抽屉和钱包了吧？你也看到了，我没钱，我是月光族，现在已经月底了，如果不是那条鱼便宜的话我也不会买，就算偷，也请您等我发了工资再来，我会特地为您在抽屉里预备一只大号的老鼠夹子！不要逼我报警，不过，天知道，报警的话，警察会有怎样的误会！现在，请您滚出去！”

“可是……你买了我就得负责……”

橙子不顾他委屈的眼神，在他背上狠推了几下，将他推到门口，拉开门，一脚踹了出去，关门，上锁，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她拍拍两掌，长出一口气……

“啊！”门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橙子忽然记起了什么，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颜果果！

她这才记起自己请颜果果来吃鱼的邀请。

她猛的打开门。那个“龙三王子”就那么直直站在门前，手抓着腰间摇摇欲坠的浴巾，对面是惊吓得花容失色，连包包都掉在地上的颜果果。

由于方才颜果果那一声震撼的尖叫，邻居的门纷纷响起来，有大妈大姨头发烫得卷卷的脑袋，已好奇地从门缝中探出来。

小区头条！单身女子门口站了个半裸男子，八婆们可有料了……情急之下，橙子一把扯住“龙三王子”的胳膊往里拽，再把那个仍在发呆的颜果果拉进门去，“砰”的关了门，倚在门上，惊魂未定。

等她从极度沮丧中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两个人已端坐到沙发上开聊了。尤其是那个“龙三王子”，尽管只围了一条浴巾，却坐得很自然很踏实，身周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你是橙子的朋友？”颜果果一边问，一边来回打量着“龙三王子”。

橙子赶紧插话，以声明自己的清白：“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他的……”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幽怨，默默不语。橙子咬牙捏拳，这小子的演技太强了。

颜果果看这情形，站起来把橙子拉到一边说：“你不要太过份哦！人都被你糟蹋了，还不承认你认识人家，你怎么可以这么始乱终弃呢？”

糟蹋？

“你……我……他……”橙子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噎死。

“你看看他，”颜果果色眯眯地盯着他的身体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可是易宸怎么办？你不打算追他了？什么时候移情别恋的？”

听到果果提到易宸，橙子的心还是禁不住颤了一下。

果果又自顾自地说：“没想到你又淘到宝了，真有你的，不比易宸差嘛！有眼光！有品味！有手段！你怎么能把他赶到门外呢？好好一朵鲜花，插在你这牛啥上，你得好好把握机会呀！”

“我真的……”

橙子一句话没说完，颜果果却已丢下她回到沙发那边。“帅哥，叫什么名字呀？”

他看橙子一眼，微笑着回答：“梨子。”

他故意的！故意的！

“哦呵呵……梨子，好好好好，很好，跟橙子满般配的呀！你跟我家橙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呀？”颜果果一脸丈母娘的口吻。

“是她把我买来的。”

“……”

颜果果僵住。半晌，站起来，再次把橙子扯到一边。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堕落。”她的语气痛心疾首，“你居然会花钱买牛郎？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交到这么帅的男朋友……”

橙子无语了，彻底说不清了，干脆不做解释，由着她碎碎念，然而她的最后一句却把橙子震翻在地：“这得花多少钱啊！浪费可耻！”

颜果果弯下腰，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额头说：“消费了就要充分享受，不可以浪费，这种服务，就算是消费到一半时你把他赶出门去，他也不会给你打五折的。我不能妨碍你们，先走了，记住，把本捞回来！”

说罢，颜果果便款款扭走……

听着颜果果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橙子看一眼沙发上那个一脸坏笑的家伙，无力地叹一声：“本姑娘的形象算是毁在你这个小贼手里了！你等着，我给你找几件衣服换上，赶紧的给我走人！”

他的笑容暗了下去，目光默默地垂下。这让橙子忽然感到有些内疚，却马上在心里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内疚？凭什么！他是个非法入侵者，她没叫警察把他逮起来，已经大度到不可思议了！

橙子转身进卧室，到衣柜里一通乱找。可是从她的衣柜里找到适合他的衣服，实在很难。费了好半天的功夫，她才选定一套宽松的运动服。上衣应该勉强遮住他的肚脐吧，裤子就当紧身七分裤穿好了。

她兴冲冲地抱着衣服跑到客厅时，却发现他在沙发上躺着，头枕在柔软的靠垫里，睡着了。他长长的睫毛合着，脸上的表情像婴儿一般恬静。

橙子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也许她应该一脚把他踹醒，让他穿上衣服马上滚蛋，但她居然一点也不想那样做。她去卧室找了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也许是因为盖了毯子，他的睡相更温暖了，看上去像一只猫。

就让他睡一会吧，他看上去好像很累了。她想。

趁他睡着的功夫，橙子去查看了自己那张藏在神鬼不知的角落里的存折——尽管设了极尽诡异复杂的密码，她还是不放心。手摸到硬硬的存折，她的一颗心才顿时落回肚里。打开看看里面那个参加工作两年，辛辛苦苦积攒出的四位数，她眉开眼笑地在存折上亲了一下。

她又去检查了抽屉和柜子，发现没有翻动过的痕迹。所有东西都在，不见的只有那条早晨买回家的白鱼。

这就奇怪了：难道他把那条鱼生吞了？他说自己是什么？龙王三王子？哼，骗鬼去吧。不管怎样，这个地方是她的，是她的地盘，来历不明的入侵者一律扫出，即使他长得再帅，也不能成为非法入侵的理由！更何况，他居然用她的木浴桶洗澡！她这人平时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乎，唯一重视的就是洗澡要舒服，那只木桶是花了她几个月的薪水买来的，她的专用浴桶。可是，那家伙居然随随便便就坐进去了，这件事绝不能原谅……

现在就等那个家伙醒来了……

可是他这一觉睡得好长。其间，她数次忍不住凑上前去，想唤他起来，告诉他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可每次一看到他那幅沉静甜美的睡容，她总是忍不住缩回伸出去的手，悄悄地爬开……

直睡到暮色时分，他才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仰卧着，脸陷在柔软的垫子里，睁开一双迷茫的睡眼，直到发现坐在不远处的橙子，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橙子心中又升起罪恶感，似乎自己是个即将要把孩子赶出家门的恶后妈……等下！谁是他的妈！橙子给了自己一记重拳，警告自己弄清楚“屋主”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身份。

她慢慢站起来，把那套运动服丢到他身上，清清嗓子说：“时候不早了，借你套衣服穿，快回家吧。”

他抱着衣服坐起来，蹙眉看着她说：“你把我买回来，这里就是我的家。”

又来了！

橙子回身捶了几下墙，控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她转过身，颤抖着声音道：“如果你再敢说你是那条鱼，我就把你下锅油炸！穿衣服！马上滚出去！”

他的情绪顿时沮丧起来：这跟料想的完全不一样！小休不是说，在人间，他随便对哪个女人甜美地一笑，那女人就会尖叫着扑到他身上吗？今天他也笑过无数次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费力地卖过萌，却完全没入这个女人的眼，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要被扫地出门……他的自尊心第一次受到冲击。

他猛的一把扯下浴巾……

“啊！” 橙子捂眼乱跳，“你干什么干什么！”

“穿衣服呀！”他横她一眼，慢悠悠地回答，从容地穿上运动服。“好啦，我穿好了。”

橙子小心地从指缝里窥了下，确定他真的是穿上了——衣服真够紧身的，曲线都勾勒了出来……啊呸！线条关我屁事！

橙子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颠颠地跑去开门。

门打开了，橙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却仍站在原地，毫无行动。“我饿了。”他看着她，一脸无辜地说。

橙子扑在门上，悲极而泣……

一刻钟后，一碗鸡蛋面热腾腾地摆在了桌上。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盯着那碗面，久久地凝视不说话。

“您倒是快吃啊。”桌子那头，橙子无力地说。

他的眼里居然闪出点点泪光：“我很久没吃人间的热食了。”

然后，他挑起一根面，欣赏着缓缓上升的热气，闭目深深吸一口香气，发出一声赞叹，小心地送进嘴里。然后，他进食的速度骤然加速，橙子只觉电光一闪，只剩个空碗在桌上滴溜溜的转，他面带满足的微笑，眼睛眯着，粉色的舌尖沿着唇轻扫了一下，意犹未尽地咬着下唇。

橙子看得目瞪口呆。“您……您……几百年没吃东西了吧？”

“吃是吃了，但是尽吃些果子啊鱼啊什么的，都是生冷的，还是人间的热食香。”

又来了！橙子闭了一下眼，耐心地说：“您吃饱了，睡足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真的无处可去。”他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再次出现。

“那不关我的事！”这次橙子决定不为所动。

“是你买了我……”

“求你别来这套了！”

“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是龙三王子？”

“哈！哈！哈！”

他突然跳起来，往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喂……你做什么呀！”橙子大惊，又脱……要命啊！

“我要到桶里去。”

“你不是刚洗过澡嘛！”

今天什么日子啊，她活了二十年没看过光身子的男人，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纯洁的眼睛失去贞操……

“我现形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已丢下最后一件衣服，扑通一声跳进桶里……

不见了。

橙子见他脱光光，本想躲得远远的，却发觉他一入水就看不见了。按说他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进去以后即便是蜷着，也要露个头在外面的，怎么……

她却不敢靠近，担心再度看到裸男出水。她惊疑地张望了半晌，不见动静，有些担心起来——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淹死在浴盆里吧……她甚至隐约看到了明天报纸的头条：单身女子住所浴桶惊现男裸尸，警方分析情杀可能性较大。

想到这里，她眼前一黑。她终于按捺不住，小心地凑上前，嘴里嘟囔着：“喂……你没事吧……”

她尚未靠近，忽然，一声水响，一条白鱼跃出水面，在半空中优美地甩了甩尾巴，一个翻身，最后“扑通”一声落回水中，激起水花一片。

橙子惊住，顿时喘不过气来。半晌，她走近了木桶，低头看去。

水中只有一条雪白的鱼，脊背上一道殷红贯穿首尾。唇边，两条须子修长柔软。这可不正是早晨买回家的那条鱼！

白鱼一对深蓝的眼睛有些调皮地看着她，微笑了一下，一句带着水声的话从它翕张的唇里传出：“这下相信了吧？”同时，一串气泡从它的嘴巴里冒了出来。

橙子跌坐在木桶边，两眼发直，无法接受现实。《聊斋》中才能发生的故事，怎么就让她碰上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白鱼已回复人身，这次他穿了她的粉色浴袍，已坐回沙发上。

橙子蹭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盯着他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那条鱼变的？”

“错，那条鱼是我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