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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六章

何焯认为这首诗反映的是嘉平六年的政局,这年九月司马师废掉了皇帝曹芳,这是曹魏王朝极端严重的事件。诗中“绿水扬洪波”四句,以比兴的手法,形象地烘染出当时急剧紧张的政治气氛。诗人以忠于曹魏王朝的心情,面对这样严重的政治局势,深感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消极隐忍,但又不甘心,于是“咏言著斯章”,以表白自己当时的政治态度。诗人身处当时那样的政局下,既不甘心,又无能为力,在这种矛盾心情下,常常只想高举远行以自超脱。尽管他的思想感情如此浪漫,但他仍是生活在他所畏惧的现实中,而人生祸患常是笼罩着他,使他常陷于进退维谷而无以自解的矛盾中:

天网弥四野,六翮掩不舒,随波纷纶客,泛泛若浮凫。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列仙停修龄,养志在冲虚,飘飖云日间,邈与世路殊。荣名非己宝,声色焉足娱!采药无旋返,神仙志不符。逼此良可惑,令我久踌躇。在这首诗中,就是矛盾复杂的思想感情反复零乱地交织着,深感无处自处的。这一切的思想感情,虽是从他所处的时代环境中产生,也是从历史上许多人的人生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因此,它在我国封建社会中有其普遍意义,而具有激动读者心情的巨大力量。我们在这里必须明白,阮籍这种复杂矛盾的思想感情之所以产生,即由于他抱有不甘与司马氏合作的政治态度,不然,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洪生资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容饰整颜色,磬折执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放口从衷出,复说道义方;委曲周旋仪,姿态愁我肠。

在这首诗中,诗人把封建统治者那种内一套而外一套的虚伪丑态,描绘得可谓淋漓尽致了。司马氏的贵族统治集团,正是以那样严肃正经的举止,掩饰他们腐朽透顶的荒淫生活的。这就是他的诗歌的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所在。

但是,这里必须指出,阮籍和嵇康对司马氏的斗争,仍是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它的深刻意义,只限于对司马氏所标举的封建礼制的虚伪性的攻击,并未企图从根本上动摇封建制度。虽然有时看来他们似乎要否定一切现存制度,但那些只是策略性的过激之论,不能看作他们的本意。因此,他们的斗争,与人民反封建的斗争就有着本质的区别。由于阶级的局限,他们斗争的方式,虽也有积极地对司马氏政权的攻击和揭露,但更突出的是以放纵不羁的言论和行为,表示对司马氏政权的轻蔑及不合作。这类言论和行为,在当时虽有其一定的斗争意义,但在其后常被统治阶级作为生活上纵情腐化堕落的借口,对于政治及社会风俗有着巨大而深远的不良影响。

在阮籍的《咏怀》诗中,我们可看到与建安时代显著不同的艺术特点。这种特点首先表现在道家思想在诗中占主导地位。但他并非如东晋许多诗人所作的那样,而是以道家眼光看待一切现实生活,是抒情而非说理。其次是在于他的思想感情乃是以壮丽的辞藻,曲折隐蔽地表达出来,往往言在此而意在彼,非如建安时代之显露的抒发。再就是运用典故较多,这一方面是为了便于隐蔽自己的思想感情,因为把一切寄托于古代人事,比之直接抒写可以避免触犯祸患;再则因为他的思想感情也是从无数古人的生活经验中总结出,也就必然要牵涉到古代许多人的生活事实。由于思想感情的表达之曲折隐蔽,使用典故之较多,所以使得他的诗较难为人所理解。他的这几个艺术特点,完全是由他所处的时代环境决定的。到了晋代,我们可看到阮籍诗歌的各种艺术特点,在不同时期和个别作家中的进一步发展。因此,阮籍的诗,在魏晋之间诗风的转变上是有着关键性的影响的。而在唐代,从陈子昂的《感遇》到李白的《古风》诗中,我们可察觉出它们和《咏怀》诗的传承关系,尽管它们仍各自具有不同的风格面貌。

生命绝响广陵散

嵇康是三国魏时的著名思想家和文学家。他正当壮年时,即因拒不与司马氏集团合作和为吕安鸣不平,遭司马昭杀害。其死甚为悲壮。据《晋书·嵇康传》载:魏元帝曹奂景元四年(263年),“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与今绝矣!’时年四十。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另王隐《晋书》亦云:“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俊皆随康入狱。”这两种记载清楚说明了嵇康之死在当时社会产生的巨大影响,更为我们生动地刻画出嵇康顾视日影、手挥五弦的超迈神姿,令人怅然惜之,慕其风烈。

嵇康,字叔夜,谯郡铚(今安徽濉溪西南)人,生于魏文帝曹丕黄初四年(223年)。他的祖先原姓奚,本是会稽上虞人,因避怨迁至谯郡。铚有嵇山,家于其侧,遂改姓嵇。

嵇康早年丧父,兄嵇喜有当世才,历太仆宗正等职。他身材高大,美词气,有风仪,不自藻饰也有龙凤之姿。嵇康有奇才,学不师授而能博通典籍;好老庄,不拘礼法;喜道教,修养生服食之事;还兼能音乐,善弹琴。

嵇康娶魏沛王曹林之女长乐亭公主为妻,政治上倾向于曹魏,反对司马氏的篡权阴谋,再加之性格高傲刚直,不拘礼法,不受拉拢利诱,使他在政治冲突中缺少回旋余地,终于被构陷杀害了。

嵇康是“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与阮籍、山涛、吕安、向秀都是神交,其逸举风韵可谓方中美范。魏晋时期的玄风很盛,特别重视人的风姿气韵之美。嵇康的风采在《世说新语》中被描绘得很成功:“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他的好友山涛的观察更准确深入:“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如玉山之将崩。”既赞美了他高大魁梧的身姿,又隐喻了其孤傲劲挺、纯净贞刚的品格。这在竹林七贤中也是鲜明独特的个性,他的魅力正在于此。

嵇康的天资很高,所学无不通,但不以才性缨世,平淡自守。他所做的普通平凡甚至被人认为低贱的事情,恰恰表明了这种心志,表明了他脱俗、宽厚、从容的个性品格。比如,嵇康喜欢打铁,每年夏天都在他家院里的大柳树下干活。吕安很钦佩他这种乱世自守、淡泊名利的高卓情趣和从容自得的超俗襟怀,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嵇康也友而善之。有一次,吕安来,正赶上嵇康不在,他的哥哥嵇喜出来,请他进屋坐坐,他谢绝了,在门上写一个“凤”字就走了。嵇喜不明何意,但觉高兴。其实“凤”字拆开乃“凡鸟”之意。由此可见吕安对嵇康人格的钦敬程度,我们亦可由此反观吕安。二人可谓堪托生死的至交。吕安的妻子被哥哥诱奸,自己反被诬流放、入狱。嵇康为他鸣不平,结果双双遭到杀害。虽然此事的背景较为复杂,但直接的导火索确缘于斯。慕嵇康风仪、同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是嵇康锻铁的助手,为他拉风箱扇火。嵇康死后,向秀深感失俦丧志的孤弱,入仕洛阳司马氏去了。应郡举归来,到嵇康的故居凭吊他,并写下伤感隐曲的《思旧赋》。

嵇康被害与他刚直不阿、爱憎分明的性格关系很大。与同是“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阮籍相比,两人思想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性格及为人处世态度颇有不同。在正始末年,司马懿执政后,他就脱离了政坛,而阮籍仍虚与周旋,故能自保。阮籍虽好为青白眼,但口不臧否人物,而嵇康“刚肠疾恶,转肆直言,遇事辄发”。阮籍能在哲学的观照与思考中找到一个独立而自得的形而上世界,从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远离现实,至少能保持两相无害、各自相安。而嵇康刚直的性格及火热的心肠使他无法借哲学思考而保持与现实的距离,面对充满伪善与罪恶的生活,他不能保持缄默,必须发言。对于自己的性格弱点他并非不自知,也有一些朋友给予善意的劝告。如早年在汲郡山中,他遇到一个叫孙登的道人,二人深有交谊。平时孙登沉默自守,无所言说,但在嵇康辞别时,孙登告诫他说:“君性烈而才俊,其能免乎?”正因如此,嵇康为中国古代文学史和哲学史留下了最具特色和光彩的一页。

嵇康是一个多才多艺之人,他的朋友向秀在《思旧赋序》中说:“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但是从他留下的资料看,有关音乐的东西已经不多,倒是作为文学家和思想家的特征更突出些。嵇康诗长于四言,风格清峻秀逸。代表作有《幽愤诗》和《赠秀才入军十八首》。前者为狱中所作,自述身世、志趣和耿直的性格;后者为送兄嵇喜从军之作,感情真挚深厚,语言清简峻逸。试读第九和第十四两篇:

良马既闲,所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风驰电逝,蹑景追飞。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诗中借描写嵇喜的军中生活,实际展示和表现的是作者自己的襟怀,颇可想见其潇洒脱俗、凌厉超迈的个性风采,所谓“魏晋风度”于此亦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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