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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鹭岛之夏,打工换宿的日子


大四下学期,阳春三月,考研失败之后,为了散心,一个人搭车西行,从浙北的杭嘉湖平原到遥远的云贵高原,一路上遇见很多惊喜与感动,也曾疲惫和彷徨无助,但我找到了方向,这就是我想要走的路,于是决定毕业之后继续采取这种非常规的旅行方式,给自己一年的时间游走在世界各地,将自己彻底放逐,而后慢慢沉淀,直至再次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

毕业典礼定在六月八号,校长在台上发表冗长的励志演讲,我们在台下按捺不住地开玩笑说,大一开学迎新时见过一次,大四毕业典礼时再见一次,看来校长真的很忙啊,比日理万机的周总理还要忙。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当真的要离开时,却又有一丝情愫挥之不去。在南下的列车上,我写了一篇日记,权当纪念这即将逝去的大学时光。

写于毕业之初:D3205,一直往南方开    

动车一路向南开去,以两百多公里的时速飞快掠过六月的江南。远处丘陵绵延,在阴雨天里若隐若现,开阔地上房舍成片,树和草正绿得丰沛。南方的稻田刚刚插上秧苗,它们正竭力生长着。一切都是原来的安宁模样。

而火车沿线之景,远不止这些。还有长长的高架,延伸到视线所不能及的远方。还有正在建设中的公路,商品房和工厂,一派繁忙景象。高大烟囱总是稳稳当当站在那里,像一把利剑插入天空的心脏,滚滚浓烟撒欢儿往上飞奔,飞向虚无缥缈的天空,飞向未知的未来。

火车依然在走,一路向南。车身和铁轨相互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狂风呜咽,车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天。

我从嘉兴南上车,终点是厦门。我到过厦门两次,第一次是去年三月,也是这趟动车,第二次是前不久搭顺风车去的。而这一次却最为特别,因为我们,毕业了。

在厦门悠闲待一个月之后,便会开始漫长而艰辛的徒步加搭车间隔年之行。先北上浙江江苏山东北京内蒙古再西进新疆再南下西藏最后散走东南亚。新浪微博和博客一直在全程直播。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我会坚持走完。一个人,到底要走多少路,看过多少风景,阅过多少人,才会更加成熟,勇敢,坚强?

人生没有答案,未来的轮廓难以看清,所以才需要不停去探索。抛开常规的升学和工作这两条路,我选择第三条少有人走的道路。而我也清楚,一段时间之后,我当然会回归正轨,再过上正常的生活。你若要问我为何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单单只是喜欢罢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归是最幸福的吧!孙东纯在《迟到的间隔年》一书中写道,回来,和从未出发过,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没变,我变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考试没有课上,没有那些人在那些闲散时光里一起疯狂一起喝醉一起傻。食堂,图书馆,教室,篮球场,宿舍楼,打印店,C521,再见,青春。再见,这稍纵即逝的大学时光。那些青葱岁月,虽谈不上完美与圆满,却也如此让人难以忘怀。谁说的来着,一离开就开始了漫长的怀念。我想,就是从这一刻,我们开始苍老。我们的青春,已经只剩下尾巴,在六月炙热暖风中无奈摇曳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本无意这样伤感,只是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昨天早上毕业典礼时,我发了一条微博说,还想再快一点滚出这里。到了晚上,一帮人吃最后的散伙饭,刚开始是两桌,后来来了一两个人,再后来又来了一群人,喝酒不知道喝了几轮,众人挤在并不太大的包间里,到最后索性都把凳子踢开,站着喝酒,跑过来跑过去到处敬酒,喝多了倒下的就趴在旁边桌上睡觉,没倒下的自然活蹦乱跳大吼大叫。到最后一干人等三五成群相互搀扶着冲出饭店冲上华灯闪耀的大街,倒下的几位坐车送回去,没倒下的就一起走回去。

我们一字儿排开,霸占了整个人行道和自行车道,不时有人走累了直接躺在马路上休息,不时有人扶着路旁香樟树狂吐,身边同伴轻拍着他的背,都喝得差不多了,走路也有点颠簸。走到阳光大酒店旁边那个路口时,突然提到大学里最遗憾的事情,机爷说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正规正举打过架,于是机爷提议要和我干一场,然后他被干倒了。这本无关输赢,只是觉得很多岁月里我们都原本是寂寞的,人的改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过程漫长艰辛而痛苦,冷暖自知。年少轻狂的岁月里,有太多事情需要完成,有太多遗憾永无法弥补,是兄弟,那就没话说,干了这杯酒,干了这场架,多年以后,当是不可多得的真切回忆。

后来的后来,人群走散了,我们相互搀扶着开始大声唱歌,在午夜的繁华大街。从《朋友》《我很快乐》《后来》到《老男孩》《再见》到《兄弟》,从周华健、张震岳、周杰伦到刘若英到梁静茹到伍佰等等等等,不去理会路人的惊诧眼神与奇异目光,不去理会路边野狗的狂吠,我们声厮竭力唱着过往青春岁月里的歌。不时有车呼啸而过,刺耳喇叭声传过来却被我们吼回去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昏黄路灯照亮黑夜漫漫长路,而我们将奋然前行,即便四肢乏力即使喝得烂醉,就是要勇敢大声唱出青春年华里那些过往的喜悦或悲伤,欢笑或泪水。因为,一旦过了今夜,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模样。

过去的过去是我们一起在走,未来的未来,是我们在风中歌唱。

漫漫青春在来路焚燃,一阵风起云涌,只剩灰飞烟灭。

没有爬不完的山,没有走不完的路,没有唱不完的歌,没有不散场的青春。早上七点早早起床收拾东西,要赶火车,时间还是来不及,没办法我先走了,后事全留给小东和寝室兄弟们帮忙了,一大堆书没有卖两个包裹没有整理没有邮寄。

我每次都走得匆忙,每次都是迅速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突然说走就走,走得坚决走得潇洒。而你我的人生,本就没多少时间用来浪费了,若是再拖沓一点,怕是定会错过更多。走得太急,和兄弟们连一句再见一个拥抱都没有。这样最好。至少以后的回忆里没有离别这一幕伤感的剧情。机爷也常常强调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送人。

有些人说好再见可能永不会再见面了。而各位兄弟们朋友们,我们没说过再见,那么,望他日我们能再聚圆桌之上,喝酒,吹牛胡侃,再一起把过去没唱完的歌唱个够。

动车一路向南,来到闽南,沿线风景全然变换了模样。椰林阵阵舞影婆娑,青芒果在六月暖风中茁壮成长,海浪和沙滩都温柔得不像话,小雨淅淅沥沥,远山雾霭沉沉一片朦胧。

呜……火车到站,而我却清晰听见青春碎裂的声音,它沉重叹息着,又飞快地走远。

青春散场,而我们必须奋力争取更好更美的未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很难说谁比谁过得更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幻,自古英雄各领风骚数百年。你唯一得以骄傲的资本是,一直在前进,从不曾踏步在原地做长久的停留。安于现状的人到最后定会安于死亡。

其实人生就像冗长而单调的隧道,即使再黑暗再漫长再绝望,坚持向前,总有寻到出口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道虽不同,而情谊仍在。那么,各自奋斗,各自安好。

若你我都安好,方能是晴天。

在厦门度过了整个六月,海岛的盛夏光年是凉爽而慵懒的。找了一间家庭客栈打工换宿,客栈老板很年轻,我们都叫她程姐。

程姐是厦门本地人,开了两个客栈,一个在厦门环岛路海韵台附近,另一个在鼓浪屿岛上。事先联系好了六月份在她那里打工换宿一个月,上半个月在厦门本岛的环岛路,下半月在鼓浪屿。当我第一次踏进她家客栈的院子时,就被这精致而清新的装饰风格深深吸引,顿时觉得选对了地方。后来才得知,原来她以前是学习园林工艺的,理所当然,开自己的客栈时就要做出自己独特的风格。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清新好听的名字,诸如黑白配、绿野仙踪、蓝色天空、青芒果等等,房间的装修风格多样,都与房间名相匹配,不仅墙面颜色和装修各异,而且每个房间的细节都很不一样。例如,位于二楼的“合家欢”就配有一个大床和一个上下铺的小木床,适合三四个人的小家庭居住;位于三楼的“红玫瑰”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标间,还带有一个外挂的小阳台,床是圆形的,被子中间绣了一颗大大的红心,每有客人入住,都会在枕头上和桌上花瓶放几枝新鲜的玫瑰,整个房间充满红色浪漫元素,适合情侣度蜜月。还有商务房、老人房、学生房等等,各种风格各种装饰应有尽有,且专为特定人群量身定制,极大满足各种年龄和品味层次的人的需求。

环岛路的客栈处在一个宁静偏僻的小巷子里,背靠小山,旁边还有一个小湖,从塔头公交站走过去大概需要十分钟。小楼共四层,站在四楼楼顶可以看见几百米外的太平洋,大门外是宽敞的院子,有一颗粗壮的芒果树,周围的栅栏上挂着花盆,绿树红花在六月的南国竞相争艳。

我住在二楼的员工房,一个小单间,每日清晨八点醒来,拉开窗帘就是白墙红瓦欧陆风情似的小镇建筑,窗外藤萝植物的茎叶上挂满露珠,在清晨的阳光下晶莹闪亮。洗漱完毕,下楼去开整栋楼的大门以及院子的大铁门,然后坐等其他两位员工起床上班之后再一起工作。

环岛路店除了老板程姐以外,还有一个前台,我称他宝哥,另外一个是住在附近的郑姐,负责客栈四层楼十六个房间的清洁。由于我是“编外人员”,所以只负责日常协助,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有时候郑姐一个人收拾房间忙不过来,我就过去帮忙铺床单,有时候宝哥临时有事我就去顶几个小时的前台,有一次客房马桶坏了我也试着去修理了一下,每天中午去楼顶晾晒床单被套,下午不定期浇花,偶尔没人做员工餐我也去客串一下厨师……

总体来说,我的工作量并不大,没有固定要做的事情,也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时间,有点随意和灵活,清闲且自由,早晨睡到八九点,起来浇花、给金鱼换水喂食,管理一下客栈网络,或者陪整理房间的阿姨一起收拾一下房间,然后就到了午饭时间。午饭过后就基本无事可做了,偶尔去接一下迷路的客人,然后就是无休止地午睡,或者上网,或者发呆,傍晚也可以去附近海滩游泳。再加上老板程姐人也很好,对我并不苛刻,所以相对轻松很多。这样,我就有大把的闲暇时间,看书上网、出去溜达、找朋友玩等等都是可以的。

六月份正值中国高考完毕以及各个学校放暑假,很多家庭和学子纷纷出去旅游,厦门更是暑期旅游热门地,顺其自然地,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朋友,有之前搭车旅行认识的老朋友,有短暂旅行出来散心的大学生,有持续在外两三年的旅行大咖,有摄影师、白领等等。我们频繁混迹于环岛路的曾厝垵、塔头、海韵台、黄厝海滨,有时候是三两个人,有时候是一大群二三十号人,聊天喝酒,散步谈心。

常常玩杀人游戏,有时在楼顶天台上,有时在客栈院子里,或者附近海滩上,这个游戏需要很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参与的人越多越混乱也越有趣,至少要凑齐八个人才可以玩,于是每晚都打电话或者在QQ群里喊人,各个年龄各个层次各种职业的人聚在一起,勿论其他,都是因为旅行才得以相互了解和认识。跳出原有的圈子去生活,才发现更为广阔的天地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最开心的是晚上一群人扛几箱啤酒去海边沙滩上,在漆黑的大海里随着海浪起伏,喝酒嬉闹,之后玩杀人游戏,能玩的就玩一整夜,半夜扛不住了就在沙滩上搭帐篷睡觉,由于人多帐篷少,鼎盛时期曾经一个双人帐篷里堆了五个人,帐篷实在不够的情况下,就直接铺个防潮垫在沙滩上沉沉睡去。好在暑期夜晚的海滩凉风习习,并不觉得太热。等到第二天清晨五点,在沙滩上睁开眼,东北方的海上天际是一抹鱼肚白,圆圆的太阳恰似红彤彤的婴儿脸颊,正从海的那一边缓缓爬上来。有那么几分钟,所有人都不说话,或站着或坐在沙滩上静静看着海上日出。 

半个月之后,我从环岛路调到鼓浪屿。鼓浪屿的客栈位于天主教堂附近,也是处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平日少有人走过。在鼓浪屿打工换宿的日子是格外安宁的,因为之前认识的朋友大部分都集中在曾厝垵,从鼓浪屿过去曾厝垵,要先坐轮渡到对岸,再转一趟公交才能抵达,这样来回就需要两个小时,所以自此我便很少去找朋友玩,闲暇时间都是待在鼓浪屿,这样清静了不少。

安宁的环境最适合思考。呆在鼓浪屿,我开始规划下一步的旅程,摊开世界地图,一条线路在心底渐渐清晰,我决定在打工换宿结束开始正式环游中国,接着是东南亚和南亚。一整年的时间漂泊在外,吃喝住行都得花钱,这对于一个刚刚毕业且没有工作过也没有积蓄的年轻人来说,总是绕不过去的坎。我可以搭顺风车节约路费,晚上搭帐篷睡觉节约住宿费,一天就吃几个馒头或者用自带的小锅煮面条,可即便是这样的极品穷游,依然需要花钱。

刚好之前在云南认识的多多也在厦门,她从景德镇背了一大包陶瓷,开始地摊旅行。她每天都在曾厝垵巷子里摆地摊,一个晚上赚的钱少则两三百,多则一千多。我在环岛路客栈的时候就经常跑去曾厝垵陪她摆摊,有一晚一群朋友十来个人围着小摊开始玩杀人游戏,漫长的天黑请闭眼之后,等到法官说天亮了,我们睁开眼,却发现少了几个陶瓷铃铛,天杀的,肯定是被人顺走了。

就这样,我从多多那里拿了一点陶瓷,开始在鼓浪屿摆地摊。六月下旬正值南国的梅雨季节,总有下不完的雨,再加上鼓浪屿码头附近经常有城管,于是我把摆摊地点选在笔山洞,既可避雨又没有城管,行人也不少。

第一天摆摊总是心情忐忑。往地上铺一块布,把陶瓷从包里拿出来整齐摆好,然后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不敢吆喝,连抬头看路人都会脸红觉得底气不足,碰到有人来问,即便最后不买也是满心欢喜,明明只是二三十块钱的小玩意儿,只要别人讲价,我就守不住底线,结果一下子就给人家少了十块。第一次摆地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可即便是这样,从晚上六点出摊到九点收工,三个小时卖了两百多块钱,心里高兴地不得了,撑着伞蹦蹦跳跳地回客栈,雨水溅了一地,把裤管都打湿了,回去的路上经过金兰饼店,买了几盒椰子饼,拿回客栈被朋友们哄抢,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心里美滋滋的,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摆地摊的乐趣所在。

后来从习惯转入熟练,渐渐变成一个地摊老手,在鼓浪屿打工换宿的那半个多月里,靠着摆地摊赚到了接下来半年穷游中国的旅行经费。还认识了很多地摊界的牛人和靠着地摊环球旅行的人,他们真是一群可爱的人们。 

打工换食宿的旅行方式很好,在节省旅行经费的同时,又可以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深入了解体验当地生活方式,也可以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这让初入社会的我,既懂得了认真工作的态度,也明白了今后该以何种态度来对待旅行和回归后的工作与生活。行走让人看见生命的广度,而停留让人看清生命的深度。

打工换宿和摆地摊是穷游者维持长途旅行的好方式。在漫长的旅途中,我又尝试过很多赚钱方式来支撑我的旅行,诸如贩卖自己制作的明信片、开淘宝店、给杂志写稿等等。对于旅行,富人有富人的玩法,穷人有穷人的玩法。赚多少钱就走多远的路,有多大梦想就行多远的天涯。其实旅行和旅游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差别,去哪里,和谁一起,在哪个季节,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去旅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有一颗跃动的心灵,只是想要去看一看这五彩缤纷的世界。那么,想去,就去吧。

当压迫达到极限,总有出路。黑暗的隧道尽头,总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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