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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第十七章

  公安局的停尸房一般只存放一些没主的,或者意外死亡以及被谋杀需要进一步检查的尸体。在这里它们接受各种各样仪器多角度的解剖和化验,不过它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检查完后要么被送到一些地方供研究,如医学院,要么被送到殡仪馆火化。
  
  外行人谈起这个地方,总是心存畏惧,把它说得既神秘又恐怖,简直和地狱差不多。正如他们想像的一样,这里空气充满消毒水清洗后一种特殊的干净味道,阴森逼人,冷冰冰的金属解剖台,加上躺在冰柜里的尸体,的确使人有身在地狱的感觉。
  
  就是这个地方,老何已经工作了二三十年,从医学院法医系毕业后,他就分配到广海市公安局,一直干到现在。
  
  刚开始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进这里就觉得害怕,甚至有时会想,尸体会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坐起来。
  
  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他也渐渐习惯了,到后来甚至试过一个人在晚上为尸体做检查。
  
  一切为了工作嘛。
  
  欧阳中和王度杰吃过中午饭,休息了一会,到上班时间龙大华还没来,他们决定先到停尸房看一下。
  
  “你还要不要再休息一下。”王度杰问。
  
  欧阳中奇怪地说:“不用,我已经休息够了。咦,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我们是老朋友了嘛。”
  
  “就这么简单?”
  
  “其实我是想问你,中午的饭消化完没有?”王度杰有些坏笑。
  
  “没有。你不知道我们的胃要大概两个小时才能把食物排空,完全消化光时间就更长了吗?”
  
  “我知道。”王度杰笑着说,“你等下不会呕吧?”
  
  “就知道你居心不良。”
  
  欧阳中瞪着王度杰,说完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
  
  他大学的专业是生物学,人体解剖是其中一个课程,而且他曾经跟王度杰合作的案子里,也遇见不少死人,这间停尸房他也来过多次。王度杰都是知道的,他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在进入那个环境前先制造点轻松的气氛。
  
  一旁的小李却很奇怪地看着他们,他很少见到一向严肃的大队长开这种玩笑。
  
  “你还是问问小李吧,他没来过多少次,我看他倒有点紧张。”欧阳中拍拍小李的肩膀说。


  
  “没问题,在学校里我已经学过了。”小李挺起胸膛说,只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故作豪迈的感觉,因为他心里实际还是有点发毛。
  
  王度杰投来赞许的目光。
  
  经过两扇裹着铁皮边的半自动木门,他们走进了停尸房。老何已经把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尸摆到解剖台上。女尸还散着一丝丝寒气,两眼紧闭。
  
  不管以前是什么人,她以后都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了。
  
  欧阳中看着她的脸,仿佛想看出一点什么。
  
  “喏,这是致命的地方。”老何把尸体转过来,指着背部的伤口。
  
  “你说杀死她和梅丹的是两把不同的凶器?”欧阳中问。
  
  老何点点头:“我检查过梅丹的尸体,从伤口的大小和深度可以断定。这具尸体上的伤口较为宽些。”
  
  “所以杀死她的是一把宽一点的刀?”王度杰问。
  
  “没错。人的背部有背阔肌,要保证一刀刺进心脏,就需要一把力量好一点的刀。她们都是一刀毙命,说明凶手有一定的人体解剖学知识。”
  
  “难道凶手受过这方面的教育?”王度杰说。
  
  “也许是他自己从书上或者电脑上学的。”欧阳中接口道。
  
  “也许吧。”王度杰想了一想,说:“如果是用杀死梅丹的刀,不知道能不能一刀杀死她?”
  
  老何沉吟着说:“应该可以。”
  
  “那就奇怪了。从我们得到的线索看,可能是同一个凶手连着杀死梅丹和她。他为什么不用同一把凶器?难道他专门准备了两把?”
  
  欧阳中正想说什么,忽然有人推开了门,一个警察的头伸了进来:“王队长。”
  
  王度杰应道:“什么事?”
  
  “龙大华先生来了。”
  
  “好,你先出去吧。”王度杰说,停了一下,转头叫小李直接请龙大华来停尸房。
  
  龙大华坐在王度杰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心情糟糕透顶,按照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最近生意出了问题,妻子又毫无征兆地被人谋杀;本想出去偷下荤,可那女人又被怀疑已经变成了尸体,怎能叫他不烦呢?
  
  想到等下要去面对一具尸体,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受不了。在走向停尸房的路上,他心里还被这个问题紧紧困扰着。
  
  “你很紧张?”小李注意到龙大华全身肌肉绷紧,脚步沉重。
  
  龙大华勉强露出笑容,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比不笑难看得多。
  
  “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慢慢地就不紧张了。”小李安慰他说。
  
  “哦!”
  
  “其实王队长只是请你来认一下,你只要想她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既不会动也不会说,放松来,需要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就适应了。”
  
  “谢谢你,我明白了。”龙大华说,简直想叫他闭嘴。本来自己已经很紧张,尽量不去想尸体,他却偏偏老是专门提醒自己,就像电视上专门卖东西广告的人一样,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嚎叫推销的产品。但自己觉得广告恶心的话可以转台,嘴生在小李身上,总不能把它封起来不让他说吧?
  
  好在终于来到停尸房外,小李打开门。龙大华一走进去,就好像一下从盛夏走进寒冬,忍不住一激灵,两个肩膀往后缩,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他才看见三个戴着口罩的人,其中一人向他走来,伸出手:“龙先生,真不好意思,要劳烦你百忙中抽空过来一趟。”


  
  龙大华听出是王度杰的声音,他并没有戴手套。龙大华跟他握了下手:“应该的!”
  
  “你先过来看一下尸体吧。”
  
  龙大华抬着沉重的脚步,既惊又疑地一步步靠近解剖台。他看见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静静躺在解剖台上,苍白的肌肤还在散发着寒气,“可能是刚从冰柜里搬出来的吧!”他想。
  
  龙大华从尸身看到尸体的脸上,他也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两天前还跟自己缠绵过的小丽。他看见一张有些伤痕、略显浮肿的脸,原本想强迫自己尽量看得久些、仔细些,不过几秒钟后,他就只觉头晕、胸闷,胃里的东西不听使唤地翻滚。他按住自己的胃部,弯下腰,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两只白眼珠上翻,全身发抖,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王度杰几人忙一起把龙大华扶回办公室,他无力地一下瘫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葡萄糖水,休息了好几分钟,龙大华惨白的脸色才慢慢好转,“我没事了。”他不好意思地说。他刚才似乎魂儿都随那具尸体飘走,现在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种反应很正常,你没有呕已经算很不错的了。”王度杰说。
  
  “也是个不错的体验呢!”欧阳中说。

  
  “他妈的该死的体验,”龙大华生气地说,“我保证以后绝对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你看那女尸是不是你之前说的小丽?”王度杰转入正题。
  
  “有点像,但我不能确定。”龙大华犹豫着回答,眼光闪烁。
  
  “你知不知道小丽身上有什么特征,比如胎记、纹身、痣什么的?”欧阳中问。
  
  龙大华想了想,摇头说:“我没注意到。”
  
  “尸体是在昨晚发现,据检查,死亡时间大约在大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前天凌晨三点之间。你说过那时候小丽还在你那里?”
  
  “哦,那我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小丽。”龙大华听完欧阳中的话,反而松了口气。
  
  “你能肯定?”
  
  “没错!”龙大华觉得尸体跟自己毫无关系,口气也硬了起来。
  
  “你认不认得高美琪?”
  
  “高美琪?不认得,她是谁?”
  
  “女尸身份证上的名字。”欧阳中说,接着问:“你有没有看过小丽的身份证?”
  
  龙大华摇摇头:“我又不是专查身份证的。”
  
  “你确定这具尸体和你没有关系?”
  
  “当然!”
  
  “她和你妻子先后被杀,你能肯定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吗?”
  
  “我怎么知道,这应该是警察的责任。我是来协助调查,不是来接受盘问的。”龙大华大声说,“另外我来的目的,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领回我妻子的尸体,让她能入土为安。你应该知道这是对一个死者最基本的敬意。”
  
  王度杰赶紧打圆场:“欧阳先生也是想了解详细一点,才好尽快破案!谢谢你的协助,等过几天检查完,你就可以领回你妻子的尸体了。”
  
  “谢谢!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龙大华走后,王度杰对欧阳中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好像很喜欢惹龙大华生气。”
  
  “你不觉得是他自己很喜欢生气吗?”
  
  “没人自己喜欢生气。”
  
  “那么也许是我踩到他的尾巴了。”
  
  “你把他当蛇?”
  
  “蛇是一种狡猾的动物。”
  
  “我听过用毒、快如闪电、有耐心等来形容蛇,还没听过说它们狡猾的。”
  
  “你现在可就听到了。”
  
  “自我陶醉!”王度杰笑骂道,又问:“你的意思是说龙大华狡猾?”
  
  “我只是觉得他刚开始的表情,好像认为女尸是小丽,直到我说出她的死亡时间?”
  
  “你认为他说了谎?”
  
  欧阳中点点头,又摇摇头:“其中还有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想应该先回停尸房,听老何讲解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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