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咱们谈合作有关系吗？”AB不想就这个问题无休无止地跟她讨论下去。他绷着脸是出了名的，也许他真的生来如此。

让AB这么一问，天使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本事和魅力，降服AB绰绰有余。伽罗不是说他不苟言笑吗？她要让伽罗心服口服地看看AB怎么跟自己谈笑风生。看来自己真是高估了自己，因为AB果然不是一般人。

天使依然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即刻接AB的话茬，而是不加掩饰地用眼睛开始上下打量他。你AB不是能言善辩吗？我现在不跟你在言语上计较，但我要用眼睛考考你。天使从小到大最招人的就是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当年她的老公就是因为她的这双电眼，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AB并没有躲闪天使的注视，他想，身正不怕影子歪，心底无私天地宽。你真以为你的媚眼所向无敌，今天我就要你看看，这世上也有例外。AB和天使一样，也是不信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天使见AB无动于衷，就假装没事人似的把眼睛移开，她心想伽罗果真眼力不凡，这个男人的确有种气盖山河、不怒而威的气度。

“您觉得我的这个项目怎样？”天使是聪明人，她的迂回战术很厉害。

AB：“我很喜欢，能够为环保做点什么，一直是我的心愿。”

天使：“您是新移民吧？”她再次先发制人，想在气势上压倒他。

AB尴尬地笑了笑：“您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天使：“您身上的中国气息还很浓厚。”

“中国气息还很浓厚。”AB重复着天使的话，他清楚她话里的含义，她是在暗指自己的土气。在一些人眼里，中国人有钱了又怎么样，不还照样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土鳖！AB意识到了天使的不甘示弱，她要事事占上风，她要确保自己居高临下的位置。

天使：“我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

善于察言观色的天使读出了AB的想法，接着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他身上的确有一份久远的气息。”

天使开始假笑替自己解围，AB为了不让她觉得太尴尬，迎合着她微微动了一下上唇。他那一笑，虽然不是招牌式的，还是无意间触动了天使。看来不光女人的笑能杀死人，会笑的男人同样具有杀伤力。AB完全可以对天使柔媚的眼神置之不理，或者干脆跟她对视，让她再次败下阵来，可是他这样做除了耗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与其无谓地消耗，还不如尽快切入正题。 

AB：“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谈谈这个项目吧，丁小姐想以什么样的方式与我们合作？”

天使：“我想先从对你的了解开始。”

AB一愣，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幸好这个时候伽罗开门走了出来。

AB在天使家看见伽罗的那一刻，第一个反应是遇到了救命稻草，接着他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的预感一点也不蹊跷。他暗自为自己的潜意识判断而叫好，伽罗果然是这个项目的始作俑者。

伽罗笑呵呵地看着AB，调皮地说：“韩文轩先生，好久不见了。”

AB凝视着伽罗，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冰冷的脸上出现笑意。伽罗的出现，不仅让AB如释重负，也让他自感不枉此行。以往他是绝对有充分的理由拒绝跑这么老远“赴约”的，这次，他之所以鬼使神差般地破例，正是因为他冥冥中觉得是伽罗在捣鬼。

AB虽然没有接伽罗顽皮的话茬，但他脸上的表情，他看伽罗的眼神，足以让伽罗感到安慰和心动。AB和伽罗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话语。

机灵的天使看着他们两个人甜蜜而又暧昧的神情，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妒意。伽罗有时就是太专注于自己的感受，完全忽略了旁观者的敏感。AB对伽罗的注视，第一次让伽罗意识到她和AB之间的心有灵犀。AB和伽罗单独“约会”的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他们带给彼此的那种淡泊的甜蜜；当AB和伽罗第一次公开面对外来者时，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的默契竟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伽罗目不暇视地盯着AB，咧开嘴傻笑起来。在她眼中，AB是个十足的大帅哥，她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若不是AB迅速恢复了常态，把伽罗带回到现实中来，伽罗非因此美到天上去不可。

AB清楚地谈了他对这个项目的看法，他本身就对环保情有独钟，而且伽罗参与其中，更坚定了他要做这个项目的想法。

AB侃侃而谈的时候，天使就在想AB这小子还真不是吃白饭的，这么一个小项目，被他一说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大项目。天使活动能力特别强，在温哥华华人中，大大小小的商业项目都有她的身影。大家请天使参与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社会关系广阔，再难的环节她都能打通。其实每次帮人牵完线、搭完桥，瞎忙乎一通后，天使都有一种失落感。说实在的，经她手的项目数不胜数，她的收入比金领还高，她的作用举足轻重，但是她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充其量被称为一个幕后英雄。从小被捧惯了的天使，哪能甘心老做幕后英雄，她需要被别人抬出水面，她得事事都站在浪尖上，时不时地被闪关灯追逐。为此，她还曾跟伽罗透露过自己的苦恼，伽罗劝解她说：“闷头吃肉岂不更好？”天使说伽罗“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她需要的是风光无限，她需要成为绝对的焦点，被别人前呼后拥。如果这个环保项目，一切都按照AB的设想逐一实现的话，天使可以让自己大大地出一次风头。因为这个项目她可以全权把控。

一想到这些，天使对伽罗的妒意全无。她又兴奋起来，快活地跟AB探讨着各种可能性。不到四十分钟，整个项目就被他们三个人理出了个大致眉目。天使沾沾自喜地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我们三个诸葛亮，又顶个什么呢？我看只要我们三个联手，一定无往而不胜，做什么什么成，对吗？AB先生。”天使把“AB先生”说得很重，她想趁热打铁，在AB放松警惕的时候，跟他套套近乎。

“主要是你们的点子好。”AB谦逊地说。AB的确认为这是一个好项目，甚至为此感到兴奋。

“自从韩先生进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您那阴霾的脸上放晴。为此，我们得庆祝一下。”天使情绪大好，她觉得跟AB和伽罗的碰撞很过瘾。说完，她吩咐管家开香槟酒。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AB顿时收回了自己放开的表情，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神情。

“急什么嘛？你真以为我们让你大老远跑来就光谈工作？”天使有些急了，她没想到AB会如此煞风景。

“我还有别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他望着伽罗。

“你再稍坐一会儿吧。”伽罗当然不想让AB走，但这个时候，她把握不好是让AB走，还是劝他留。“我和天使从大学开始就是好朋友。”伽罗补充说，也许这个理由，可以把AB留住。

AB：“你们是大学同学？”

伽罗：“是的，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好到形影不离、狼狈为奸的程度。”见AB对这个话题有兴趣，伽罗便不想放弃这个契机，因为她想把AB留住，无论什么理由都行。只要AB愿意留下她就会感到开心。

天使最会煽风点火：“那时，除了内裤、牙刷和男人，我们什么东西都可以共用。对吗？伽罗。其实，我觉得我们是没被逼到那个份上，真要被逼急了，那三样东西也可以共享。”说完她和伽罗都按捺不住地放声大笑。AB觉得这两个女人挺疯，也挺有个性。但是为了给她们捧场，他的脸部肌肉也吝啬地往一起挤了挤。

AB：“那么这个项目到底由你们谁来做呢？”为了伽罗，他可以多呆几分钟，但是他不想让她俩越说越不靠谱。其实AB很清楚，天使想以此来探他对伽罗的态度，或自己对男人和女人之间关系的态度。情感是AB最大的隐私，是他心底被包裹得最最紧密的部分，他不会轻易跟别人谈起这样的话题，何况他跟天使刚刚认识。

沉默，空气中只凝聚着沉默。两个能说会道的女人被AB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堵住了嘴。她俩互相看着，感到十分尴尬。

伽罗正在纳闷，天使为什么不说这一切都是伽罗的主意，伽罗理所应当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这时，天使突然说：“你能不能别总谈工作呀？”

AB一愣。伽罗忍俊不禁，笑了。

天使想把这个球踢给AB，她又急中生智地问：“你希望这个项目由我们谁来做呢？”

天使瞄了一眼AB，又瞄了一眼伽罗，心里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洋洋得意，你AB不是在考量我和伽罗的默契及对这个项目的准备程度吗？现在我倒要考考你，在你心里你觉得谁掌管这个项目更合适。天使生来心高气傲，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认为自己是最厉害的。如果AB够聪明，那么他就会选择自己而不是伽罗。

AB：“你们俩不会连这个都没商量好吧？”AB肯定比天使精明，他早就看出天使的小算盘，他当然不会让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伽罗和天使顿时再次无语。本来天使只是这件事的牵线人，她应该脱口而出由伽罗做；而伽罗为了掩盖自己的“私情”，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自告奋勇。

AB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们俩只是用这个项目做诱饵，她们的目标不是环保，而是跟谁做环保。女人啊女人，心胸还是太狭窄，整天只想着跟自己有关的那些巴掌大点的事情。AB是大男子主义者，他对女人的偏见再次得到了印证。

伽罗尚不知AB的行事风格，他不做而已，若做，事必躬亲，每一个细节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像她们那样耍小聪明、敷衍了事、心猿意马，AB绝对不会答应。

若不是管家悄悄走到天使身边，跟她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天使和伽罗真不知该怎样为自己解围。她们俩都是聪明人，知道AB这个问题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问题。两个在急了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共用的女人，配合起来应该远比现在更默契。其实，以往，她们真的很默契，即使没有准备，她们也会让自己化险为夷。而环保真的是她们钟爱的主题，她们俩不用沟通就能把想法理得清清楚楚，但这一次是什么让她们在AB面前掉了链子？

“好了，我们先去用餐吧。”天使端着架势说，这时她又变回了受人百般服侍的公主。

“你们去吃吧，我接下来还有事情。”AB看了看表说。

“我怎么能让你饿着肚子走？！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非毁了我的声名不可。”高贵的天使一向在意别人对自己的口碑，“伽罗，这件事可就看你的了，你要让人家不吃饭就走，别说我没面子，你的……”天使没把话说下去，她想激伽罗一下，看她在AB面前到底有没有分量。不过话说回来，天使也真心真意想让AB多待一会儿，她觉得AB是一个谜，她迫不及待地想解开这个谜。

“你还是吃完饭再走吧，好吗？”伽罗用商量的口吻对AB说，她知道AB吃软不吃硬。AB也知道天使在给伽罗施压，让伽罗跟自己叫板。他庆幸伽罗没有受天使的摆布，为了让天使知道他和伽罗是有感情的，便接受了天使的晚餐邀请。

天使再度兴高采烈起来，在某种意义上，她和伽罗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她本身就喜欢热闹，喜欢家里高朋满座，喜欢推杯换盏，喜欢畅所欲言，加之伽罗跟自己在一起，还有伽罗的AB这个有些另类的男人。AB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也确实有那么点吸引力，跟他聊天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享受。天使表面上对谁都很客气，事实上她的骨子里却是狂妄得很。她觉得早期移居加拿大的华人留学生各个獐头鼠目，除了会读点书，什么也不清楚；近期来加拿大的新移民，多半是满身铜臭的暴发户，一点见识也没有。AB却是个例外，他除了有钱，还有智慧，还有别人没有的冷漠和桀骜不驯。阅人无数的天使清楚，AB的冷漠是表层的，是针对一般人的，是他长期自我保护而形成的一层坚固的外壳。他的冷漠表现得越深切，他内心就会越柔软。

天使欢天喜地地在餐桌上悉心地照顾着AB和伽罗，这样的晚餐让她发自内心地高兴。对天使而言，AB就如同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她准备花点时间和耐心对他进行探索和研究。

天使一边炫耀着她手中红酒的年头，一边要给AB倒酒，她相信AB是有涵养的，对红酒也应该有所研究，不然她也不会让管家把自己去年在法国葡萄酒拍卖会上高价拍回来的红酒拿来给AB品尝。

AB一边饶有兴致地听天使讲解她那瓶红酒的来历和特点，一边用手挡住酒杯：“对不起，再好的酒今天也不能喝，一会儿还要驾车呢。”

天使：“今天还要回去？你以为我们会让你走吗？” 

AB：“怎么，你们还需要挟持我做人质不成？！”有伽罗在身边的时候，AB的情绪相对比较放松。

天使：“人质我们倒不需要，不过今晚我们需要一醉方休。”天使情绪高昂的时候，喜欢用酒为自己助兴。

AB真诚地说：“今天就算了，哪天我请你和伽罗到我的酒庄看看，顺便请丁小姐给我一些建议和指点。另外，我可以拿出Chateau Leoville-Las Cases 1982年那款珍藏版的酒给你们品尝。”

天使：“我说我的眼力不会错吧，我一眼就看出韩先生是有品位的人。不像国内的人那样只会一味追求陈年老窖的茅台酒。”天使越发觉得AB不可多得，她必须想尽办法把他留住，并让他知道她与他志同道合。

熟知天使性格的伽罗，一见她不加掩饰地卖弄自己，就猜出她对AB情有独钟。在大学期间，善于包装自己，把自己整得高高在上的天使，在一个帅哥面前曾经原形毕露过一回。那一回，她没有展示出高傲，而是竭尽全力地讨好那个男人。之后，她曾自嘲地跟伽罗说那时她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可惜那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在AB面前，天使没有放低自己，这么多年的见识和历练，让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高傲和独特。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要遇到自己可心的人，天使沉不住气的天性还是会暴露出来。

“其实，真正的好茅台，一点也不上头，口感也很绵软。”AB不太接受天使一概而论，他尤其不喜欢天使说新移民多半是无知的暴发户。AB认为在中国的新贵一族里，靠知识致富的人还是有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