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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向下追寻杜一的足迹。在此要说一句的是,我发现杜一的体能真的十分了得,我现在的位置,在他行程的第二天就已经到达,而且从时间上来说,还很可能早于我现在的时间,而我,晚了他整整一天多。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在离湖边不远的地方重新发现车辙,沟在这里逐渐开阔。也许很多越野车都犯了和我同样的错误,都是从上面很远的地方下到这里过沟的。从车辙上看,在沟还比较深的时候就有车迫不及待的一头扎了下去。

我选择了一个车辙比较集中的地方,以速降的姿态下到沟里。沟里的沙子比我想像中的要硬,自行车根本碾不出车辙。从沟里过去,这回车辙出奇的集中,隐约能看到一条延伸到山口的路。无论多难走,只要不随时探路,就能节省很多体力和时间,更主要是省心。

今天藏羚羊多到不想拍

邦达错

上山的路不算陡,但我却不能征服它,五分之四的路我需要推车上去。过完沟到山口,我测得直线距离为6.2公里,但我估算不出走完这段路需要花多长的时间。

过完一道浅沟,路的两侧出现两个高高的土丘,一看就是人工挖出来的,因为土丘的另一侧还有一个深坑。走近一看才发现,在高高的土丘上有深深的车辙。不过车辙看上去年代已很久远。噢,我的乖乖,原来是有人在这玩特技!佩服佩服,穿越无人区不算什么,在无人区玩特技才NB!

特技场

上这种坡,必须保持匀速和相对固定的节奏,哪怕很慢很慢。很忌讳猛冲一阵然后停下来休息,原因很简单,5000多米的海拔不允许剧烈运动,无论骑车还是徒步。当然,这只是以我个人的经验和看法来说,也根据我个人的体质来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一口气从五千米海拔冲到六千米海拔而不喘气的超人,万一有呢,这年头不好说。

尽管我要求自己慢走,尽量不停下来,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不得不使我停下来休息。我不光身子虚弱,而且我感到虚脱了,这才第三天啊。我摸着自己骨瘦如柴的身板,前胸已经快贴到后背,我有些担心出现其它状况。尽管我一直暗示自己一定要乐观,也许这一切明天就有的好转。

只要能吃下东西,神马就是神马,才不会是浮云。

在我仰望山口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向西南方向移动。接着出现第二个黑点,第三个、第四个,它们都以飞快的速度移动着。我不能单凭一个黑点想像出那是什么,从形状,颜色,和移动速度看,我想像的极限就只能是野牦牛。

四个黑点聚在一起,停了下来。再次移动的时候,方向居然是正朝着我的方向,我顿时紧张起来。

无人区里,狼也好,熊也好,野牦牛也好,明白无误的知道它们是什么,那就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有东西存在,你却无法知道它们是什么。

我拿望远镜出来的时候,它们已经下到一个低洼的地方,我静静的等待它们的到来。到底是什么,到跟前就知道了。它们再次露头的时候,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四辆放牧藏民的摩托车。

这回我更紧张了,也许无人区里另一种潜在的危险就是人,而且极其危险。

人,在我潜意识中,有时比动物、畜牲更可怕。

转眼间,四辆摩托车就到了跟前,在离我十来米的地方停下来。毫无疑问,他们就是冲我来的。

四辆摩托车,七个人,阵势不小。藏民皮肤黑是应该的,但黑成他们那样的很少见,估计非洲人都自叹不如。那么黑也没什么,吓人的是他们的眼睛都通红通红,像鬼片里恶魔。高海拔的太阳长期照射,他们的眼睛就成了那样。我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我早已把工兵铲背在了身后,以防不测。

七个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并不吭声,没有表情,我异常紧张。

这个场面很像电影里土匪出场的阵势。

僵持了两三分钟后,忽然,其中一个藏民笑了,用脚蹬地,滑着摩托车向我过来。我仔细一看,原来这人我见过,我第一天出发没多久,碰到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进来。这个藏民会简单的汉语,他说他到里面放牧,大概离我遇到他的地方有70公里。后来我还一直惦记着70公里,70公里处可能有肉吃。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他。在这里能两次遇到的人,都是有缘人。

这个藏民过来后,其他藏民也都围了过来,好奇的参观我的自行车,帐篷,包,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都很稀奇,他们用夹杂着汉语的藏语问这问那,气氛一改先前的紧张。后来他们要求我给他们拍照,我说没问题,但他们要求现在就要照片,我说那没办法,这个不能即拍即有,藏民说那就不拍了。

“扎西德勒!”我们彼此虔诚的为对方祝福。四辆摩托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坡下的沟里。靠,虚惊一场。

我猜测可能他们也是因为好奇才特地拐下来,他们没有望远镜,远远的就像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一样,他们也不能判断我是什么,所以下来一探究竟。

与他们别过之后,继续艰难的上坡。到最后,躺在地上的时间超过了走路的时间,每次躺下都不想再起来。我除了不可以想太多之外,也只能坚持坚持再坚持。

在很久后的某一天,我回想这个过程时忽然发现:至始至终,无论多么困难,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而且,从未动过放弃的念头。也许,这就是勇往直前的户外精神。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在山口刚才藏民摩托车的轨迹上出现一辆红色的吉普车,速度极快,车后卷起的尘土铺天盖地,远远的看上去颇为壮观。我突然很激动,然后大声的呼喊着,没有要让他停下来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

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想理我,吉普丝毫没有减速,向西边的沟里冲下去。

那条看上去很大的路就在眼前,再加一把劲就到跟前了。最后以每十米一个行程的行进状态,上到那条浮土足有半尺厚的路上。看到这样的路,我感慨没有这条路也罢,反正我是没有勇气在这样的路上骑车。

浮土路

沿着路边的草地继续上行,从地图上看,再两公里就到山口。

越来越没力气,几乎每挪动一步都想在地上躺一个小时。忽然想起早上倒掉的方便面和红绕肉,唉,太可惜了。就在这时,似乎觉得嘴里有分泌口水。好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我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一想到食物,嘴里就忍不住流口水,那是意味着想吃东西了。兴奋啊,这就要进入全新的时代,我发现自己有食欲了!

这是好事。

这时已经走出那段浮土成灾的路,进到一条没有水的沟里。我把车倒放在路中央,反正没有车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汽油炉烧水,生怕再过一会儿又没有了食欲。方便面下锅,马上散发出让人如痴如醉的香味,太不可思议!

也许是那个水塘里的水含碱,喝得多了就会觉得饿,可能我的毛病还是被水塘里的水治好的。

其实关于吃不下东西这个状况,我后来分析,也应该属于高原反应的一种。

一包方便面,两口就吃掉一大半。就在这时我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抬头看的时候,一辆挂着新疆牌的丰田4500就快要开到面前,我示意他绕过我的自行车。但他没在要开过去的意思,直接停到了我跟前。

这车与刚才下去的车有点相似,都是吉普,都是红颜色。车上下来一个年青小伙子,蓬头垢面,与我的造型有点像。小伙子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第一句就是:妈呀,我终于见到人了!

接下来小伙子子给我讲了他的经历。小伙子新疆库尔勒人,一个星期前,有人租他车进来考察金矿。回程的时候,在前面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过河不幸撞坏水箱,因此趴在山沟里不能动弹。后面正好来车,租他车的一行三人,坐车离去,剩下他独自一人呆在几天也见不着一个人的在山沟里。

这是很糟糕的一种情况,如果没有救援,也没有野外生存经验,就会面临诸多危险,例如:迷路、暴雪、断粮,还有疾病。当然,还可能遇到野兽,这些都是不可预知的。

小伙子一个人在山沟里,无法与外界联系。克里雅山口附近,有很多卡车坏在路上,因维修成本极高,直接就放弃了,一路上能看到很多丢弃的废车。我不清楚租车人离开时有没有答应帮小伙子到外面找人修车,如果小伙子自己修不好,我都不知道这车应该怎么处理。

小伙子一个人在车上呆了两天,终于进来一辆去矿上的车,小伙子毫不犹豫的跳上车返回矿里。他当时也不清楚他回矿里能做什么,就只是想能和人呆在一起,这两天他害怕的不行,我完全理解他当时的处境。矿上有越野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告诉他水箱漏了也不算太大的事,用钳子拧上,涂上胶水就能搞定。小伙子在矿上找了胶水,第二天将信将疑的坐昨天进来的那辆车,返回坏车的河边。按照老师傅教的方法,半天就把车整好了。修好车才发现,油箱里的油被人偷走一半,不过偷油的人有良心,没有给偷完。也许,偷油者确实需要油。

由于小伙子进来经过羌塘那一段路时正好是晚上,租车人带着向导指挥驾驶,所以这段路小伙子并不熟悉。刚才下去的就他的车,他向前走了二三十公里,越走越感觉陌生,就严重的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又开车返回来。回来能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者只是想离他认为正确的方向近一点而已。而此时,他只剩下一根火腿肥和半个馕饼。

最后,小伙子请求我送他出去。 不过我明确地告诉他,我不可能送他出去。我这么艰难的走了三天才赶到这里,如果我出去,那么这些天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并且,从这出去向西往界山达坂的路是唯一的,只要一直往西走,不存在迷路的问题。

小伙子说,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他极其担心汽车油不够。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我一再告诉他,我不可能跟他出去,就算出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小伙子痛苦的蹲在地上,嘴里不知道自言自语些什么。等我吃完方便面,小伙子再次央求我带他出去。他撩开衣服,胸口露出一条长长的疤痕,他说他一年前做过开胸手术,现在还没到痊愈期,如果再一直呆在这5000多米的高海拔,很可能会出意外。

如果我再不答应,估计小伙子下跪的心都有了。我还是坚持让他自己出去,我又一再解释:你必须要理解我,我骑车不比开车,如果我出去,还要花三天时间才能走到这。这样的地方,骑车加徒步行走三天,与开三天车不是一个概念,这是一个痛苦不堪的过程,特别像我这样的,一直吃不下东西,怎么可能悲剧重演呢?

我明白他的不安与彷徨,但我确实有我的难处。

小伙子见我不为所动,他又说:只要你带我出去,我负责找车再把你送到这。如果找不到车,我加满油后再自己开车把你送回来。我说,那你这成本在大了,从219国道上能加到油的地方到这,这台喝油的机器至少要花一千多块钱。他说这是小意思,应该的。小伙子一心只想出去,此时觉得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一千多块钱算什么。

在生命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因为生命高于一切。

人所处的环境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一个人的思维。处于不同的环境,想法截然不一样,这就是所度谓的环境决定思维。小伙子后来的行为,极好的佐证了这个道理。如果我当时要求他付给我一万块钱的报酬,我想如果只要他有,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拿给我,因为他不想把命丢在羌塘大草原。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尊重。况且,现在别人已经求到我门下。我心一软,送就送吧。万一他在路出点什么意外,可能我这一辈子良心上都过不去。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的这个决定是个天大的错误。

坐上4500,我又走上了返程的路。上车前,我跟小伙子说:我送你出去,无论车在这一路出没出问题,你都要送我回来,这是你让我送你的代价。小伙子满嘴答应着:没问题没问题,应该的。库尔勒小伙子一路滔滔不绝的给我讲他这几天的遭遇。

返程的路是一条我没走过的路,它从鲁形湖的北岸,翻过一座并不算高的小山包,绕到了那山的后面,所以我从鲁形湖到邦达错,一路上都不曾看到这条路。如果昨天走这条路过来,现在早已翻过邦达错北侧的山口,向克里雅方向前进几十公里了。

当4500到达鲁形湖边,这才发现那里有一户牧民,房子旁边还停着一辆卡车。听到有车过来,牧民全家人都迎了出来,站在门口好奇的望着我们,还非常友好的跟我们打招呼。我看见一个非洲女孩一样的小姑娘,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不过这家牧民的狗却特别凶,它恶狠狠的追在我们后面送了我们两公里。

车一路都很争气,跑到界山达坂都还有油。到达界山达坂,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这里没有油可加,这个我们事先都知道。最近的私人加油点在死人沟,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到40公里外的死人沟。

赶到死人沟,已经将近两点钟。因为修路的关系,40公里跑了两个多小时。叫开那家私人加油点的门,老板披着衣服出来问加什么油。小伙子问93号汽油怎么卖,问答说500块一桶,一桶35升。

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之下,不要说500块一桶,1000块一桶都得加。

加完油,车就开始熄火,频繁的熄火,而且熄火后又半天打不着。

我说今晚就住这吧。小伙子说,这鬼地方名字听着都吓人,不住。他说也许是这油不行,得上红柳滩的中国石油加油站加上正规的油才能放心的走。

红柳滩,离死人沟可还有190多公里,这样走,他是离家越来越近了,我却离界山达坂越来越远。或许这个年青人这会儿就已经开始策划如何摆脱我,因为他现在已经脱险。就算现在车不能走了,在这条国道上也难不住他。

当时我也没有考虑太多,他说的也有理,总是这样熄火的话,这车开着也不踏实。走了一段路后,他下车把化油器外面用于处理液化气的罩子取掉,车就再也没有熄过火。他这车本来就是油汽两用的,也许这一切在他心里都有数。

小伙子一路不断动员我坐他车直接去库尔勒。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如果我跟他去库尔勒,他就不用再履行送我回去的承诺,这个主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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