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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三

刘部长虽然与秦重天打了打太极拳,但汪总那一头,他还是带了一点语气地打了电话,说:“汪总,秦重天这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在那里,再说,他是有尚方宝剑的人,他没有直接打到郑部长打到田书记甚至打到闻书记那里,还算给你留面子啦。”

汪总气不过,说:“是呀,报纸就等于是个垃圾筒、痰盂,什么人都可以朝里边吐唾沫,还不许擦。”

刘部长说:“那当然,谁叫你干这行的,面对公众,就是这样。”

汪总道:“我想得通,像那些明星,大家都盯着,连个人身自由也没有啊,想谈个恋爱都不敢,非人道啊,但是谁叫他们是明星呢,谁让他们做公众人物呢。”

刘部长知道汪总发牢骚,但既然汪总不直接朝他发,他也乐得只作不知,挂电话前最后说一句:“汪总,你想得通就好。”

汪总哪里想得通,但是想不通又能怎么样,做一个报社老总,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好像随时都在等待着上面的电话。而且,从来不会有哪位领导看到一篇文章写得好,打个电话来表扬一下,要来电话,就知道,报纸又捅娄子了。

汪总这个垃圾筒被吐了许多的唾沫,都容纳不下了,他也得吐出去,也得发泄呀,汪总就找手下发泄,把社会新闻部的龚主任叫来,叫他把雨庭给找回来。

龚主任挺护着部下的,说:“雨庭出去采访了。”

汪总说:“采访,采访了再写一篇《赔我一个南州》?”

龚主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汪总气仍未消,说:“这个雨庭,本来我是看她文章犀利,才调她到你那儿,她自以为了不起了,是不是?犀利不是给我闯祸,更不是让她向秦重天叫阵!”

龚主任说:“那她不敢。”

汪总说:“你看看她这个写的,什么建设中的破坏比破坏中的破坏更坏,因为建设中的破坏是戴着面具打着旗号的,破坏中的破坏,人们可以指责,可以制止,但是建设中的破坏,人们无法指责,无法制止!”

龚主任说:“像绕口令啊。”

汪总说:“你别避重就轻,这事情要看秦重天是不是揪住不放,要是揪住不放……”

龚主任递上一篇稿子,交给汪总。

汪总一看,眉头皱起来:“又是雨庭?”

龚主任说:“汪总不是说雨庭偏激么,这篇文章,恰好说明雨庭并不偏激……”

汪总一看标题,《青烟袅袅随风去》,便随便地往下看了一段:在飞速发展的社会中,再守着三桶一炉(马桶、浴桶、水桶,煤炉),再守着一步三颤的楼梯、地板、钻风漏雨的木窗、望砖,那算个什么现代化呢?汪总看了看,停下了,说:“她什么意思?又鼓吹改造了?知道自己闯祸了,想拉点影响回来?”

龚主任说:“这倒不会,雨庭这个人,比较重现实,就是看到什么写什么,较少个人感情色彩,她的主观是跟着客观跑的。”

汪总说:“噢,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白市长那天还问起我雨庭的情况……”

龚主任也觉得奇怪:“白副市长?”

汪总说:“是呀,我当时很不明白,后来听出来了,白市长是想给儿子介绍对象呢。”

龚主任啊哈一笑,说:“雨庭名声在外啊,汪总,你怎么对白市长说?”

汪总说:“我敢乱说吗?我只得推托情况不明,等了解了情况再向市长汇报。”

龚主任说:“汪总,本来我不该多嘴,雨庭这个人,年纪虽小,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多少人追求她,有的看起来非常适合的,很不错的,雨庭却好像铁石心肠……”

汪总说:“龚主任要做护花使者啊?”见龚主任有点尴尬,便笑道:“你说的是,我才不会做什么媒人呢,老话道,媒人伯伯,屁股被打得雪白。”

说罢和龚主任一起笑起来,说实在的,他们都很喜欢雨庭,心底里恐怕都不愿意雨庭早早的名花有主。

汪总看了看墙上的钟,对龚主任说:“一会儿唐市长带客人来参观报社大楼,你别走了,一起陪一陪。”

龚主任说:“这文章唐市长不知有没有注意?”

汪总说:“能不注意吗,比秦市长还积极,早已经来关心过了。”

龚主任道:“唐市长怎么说?”

汪总说:“什么也没说,就告诉我,他正在写文章,希望我这个老总,到时候手下留情,不要枪毙他的大作。”手指了指龚主任:“到时候,文章来了,责编是你啊。”

龚主任心想,我的妈,这两个市长,怎么都是这么难伺候的主哇,正想说什么,总办的电话打过来了,唐市长和客人已经到了。

汪总和龚主任下楼来迎接,邵伟正在一楼的大厅里和撞上的几个熟悉的记者说话,唐朝副市长已经陪着客人自己在转了,报社的大楼是一幢颇有南州特色的建筑,建造的时候,倒也未必有很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在南州造报社大楼,得有些自己的特点,造起来以后,受到了广泛的好评,后来竟然也成为一个参观点了,外地的客人,甚至外宾,要了解南州改革开放或城市建设的成就,都会被请到报社大楼来看一看。

按理说,这是报社的光荣,有人来指指点点,表扬一番,报社上上下下,都脸上有光啊。殊不知同时也给报社平添了许多负担和麻烦,有的时候,参观到这里,已经是午饭时间,你报社能让人家市领导和重要客人饿着肚子离去?赶紧安排用餐。而更多的干脆在客人来之前就定到你报社了,你汪总好事做到底,看了你的楼,再吃你的饭,顺理成章。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听说有人来参观,汪总还小有得意,搞到后来,一听“参观”两字,头就大了,赶紧问什么时间,人家还偏偏愿意在饭前时间过来,为什么?谁让你报社的餐厅那么出色,你还在报上吹你的餐厅如何如何,我们不是来给你捧捧场么?

不过今天麻烦不大,参观是下午两点,不会熬到晚饭时间了,汪总追上唐朝副市长,跟在一边,唐朝将他介绍给客人,大家一番寒暄。报社也专门配备了人员,像导游一样地介绍情况,但是今天汪总却要亲自给客人介绍,便走到了客人中间,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唐朝心里明白,你怕我跟你提雨庭文章的事情,更怕我让你表态,你越是怕,越是躲,我还越是放不过你,回头向一边看讪色一边往后躲的龚主任招招手:“龚主任,你来介绍吧,我和汪总说几句话。”

龚主任向汪总使了个爱莫能助的眼色,便接替了汪总,唐朝将步子放慢一点,汪总也只得跟着他落后于别人几步。

唐朝说:“汪总啊,怕什么,我吃人吗?”

汪总尴尬地一笑,说:“唐市长说的。”

唐朝也笑了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的文章,可是快得很啊,你得替我留下近期的版面啊。”

汪总心里暗暗叫苦,秦重天已经就雨庭的文章大发雷霆了,他再紧跟着登唐朝的文章,这不是明摆着向秦重天叫阵吗?虽然唐朝的文章他还没有看到,但是唐副市长的文章想说什么,会说什么,这都是明摆着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不是难煞了他吗?

唐朝见汪总苦着脸不说话,更咄咄逼人地道:“汪总,有什么难处吗?不方便安排版面?”

汪总说:“没有的事,唐市长的文章,我们求还求不到!”

唐朝道;“好,汪总,有你这句话就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汪总只得赔着笑,说:“当然,当然。”汪总一贯的作风,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拖,实在拖不过,到时候再说。既然眼下唐副市长的文章还没有交到他手,他也当然是老路子,先拖了再说,不定唐朝忙起来,突然有个什么紧张的重要的任务,出国啦,去哪里开个长会啦,或者甚至家里有个什么事情啦,不定这文章的事情拖拖就拖没了,万一拖不下来,稿子真的来了,那就来的时候再说了。

这边,汪总心里千思万想地转着念头,直打鼓,那边龚主任倒已经逃脱了,将介绍的任务又交还给了报社专门介绍情况的人员,龚主任退了出来,回到大厅,他知道邵伟在那里,要过去和邵伟套套近乎。

邵伟一见到龚主任,就是一连串的动作,拍肩,扔烟,称兄道弟,人家都是下面的人给首长秘书递烟递热情的,邵伟不讲这个规矩,他是愿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当然也不是每次都是他如此主动,他大牌的时候,谁也不如他大牌,但是他愿意迁就的时候,又谁也不如他潇洒。

点上了烟,邵伟又说:“看你们老板,今天愁眉苦脸的。”

龚主任见邵伟主动提了这个话题,赶紧接上去说:“还不都是雨庭那篇文章惹的。”

邵伟心里什么不明白,但他这人有个特点,既然是明白的,就会说出来,不埋在心里,能与人方便时,决不与人作难,所以虽然他的作风有些另类,但在机关大院,还真有一些人服他。这会儿,一听龚主任的话,邵伟便道:“这文章,我也看了,没什么了不起嘛,是不是秦市长发难了?”

龚主任觉得邵伟就这么个脾气,指名道姓谁都不在乎,但他与邵伟不能比,有所不便,不好直接回答,只笑了一下。

邵伟却又说:“不过,换了我是秦重天,我也生气。”

龚主任想不到唐朝的秘书会替秦重天说话,一时倒也吃不透他,顿了一顿,还是不舍得放弃这个试探的好机会,硬着头皮说:“唐市长也很有看法,他说要写文章……”

邵伟“嘿”了一声,道:“他哪有个空闲,都排满了。”见龚主任一脸疑虑的神色,又道:“除非夜里不睡觉,加班加点?唐市长才不会,唐市长从来认为,一天到晚都在忙的人,绝不是能干的人,恰恰相反,这样的人,不能干,水平有限,只能用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来和别人比能力。”

龚主任想,这话也不能说没道理,但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谁不知道秦重天是个出名的拼命三郎,常常几天只睡几个小时,那么想着,又觉得两个市长之间的关系,关我何事,我还关心自己报社的事吧,虽然报社老板也不是我,但雨庭的文章是我发的,引出麻烦来,也是愧对老板的呀,这么想着,不由又说:“邵秘书,你说唐市长的文章……”

邵伟见龚主任很拿这事儿当个事儿,摆了摆手,让他放心:“老龚啊,别操心啦,田书记已经和唐市长通过气,锦绣路既然已经开工,一切的争论都停下来,不争论,不回头,关于城市建设和保护的话题尽管说,但是避开锦绣路。”见龚主任愣着,邵伟又加重语气补充道:“这是田书记和唐市长一致的意见!好啦,赶紧去告诉你们老板吧!”

龚主任一听,干脆明人面前不做暗事,赶紧跑到一边,打汪总的手机,汪总一看来电显示,是龚主任的,有些奇怪,明明就在眼前,打什么电话嘛,本来不想接的,但还是随手一按键,便接听了,龚主任在电话里低声说:“汪总,没事了,田书记有指示……”

汪总说:“你大声点!”

龚主任说:“有关锦绣路的问题,不争论,唐市长知道。”

汪总心里顿时一松,说:“知道了。”挂断电话,看了看唐市长,心想,你明明知道事情的走向,偏来给我摆迷魂阵,幸亏我经得起考验。

这时候,参观的队伍已经走完了所有的地方,该告辞了,唐朝最后朝汪总挥挥手:“汪总,再见!”

汪总也抬手道别,只是觉得,这手臂特别的沉重,几乎都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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