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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4

再买一台机器是老大的主意,他妈同意我也没反对,事前也没有和老二说。看到新机器老二气得不行,说一台机器已经让一家人忙成这样了,再买一台谁做?他哥说不用你操心,我会做。老二说你别吹牛了,你现在一台都还要老爸帮忙,还再来一台,你行吗?他妈说你哥忙不过来就我来做。老二说你做?你有这本事吗?他妈急了,骂他不会说人话。我开始没吱声,其实买这机子的时候就是想让他做的,这时候都知道他在气头上,谁敢说让他做?也不好意思说。这事我们做得的确不地道,有点逼他上梁山的意思。老二聪明,既然我们不点破他自己点:“这机器是为我准备的吧?告诉你们别做梦,趁早死了心,这台机子我死也不会碰!”他话说得那么难听,他妈也气坏了:“别以为没你这地球就不转了。”我也听不下去了就说:“自己家人的事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不帮……”老二打断我:“什么帮不帮的,别说那么好听,我没那么大的头不敢戴那么大的帽子。想我死就直接拿把刀杀了我好了,用不着拐弯抹角。”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气得我都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可机子不该买也买了,总不能把这五千多块钱当废铁扔了吧?老大只好自己试试,可是机器安装好了他连一下也推不动。这台也是日本“兄弟”牌的,不过织的是粗绒线,摩擦力大,推起来很费力。看他不行,他妈也想试,她更不行了,还没推动人就差点摔倒。我倒是想帮帮忙,但我笨手笨脚的,只能做些粗活,这台机器店里放不下只能放家里,让老大到家里指点我那店里怎么办?老大也没法指点,这台机子比那台要宽、高、大,就算我推,让他做后面那些细活,他也对付不了。我愁啊,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听到隔壁老二房间里有动静,我就起来去看,哪想到老二一个人坐在那喝闷酒呢。白酒,也不用下酒菜,喝水似的大口喝,喝完了就把酒瓶往橱柜里塞,然后一头倒在床上。这小子什么时候成酒鬼了?我本来想进去说他几句,但一想又忍住了。看来是他这段时间接二连三遇事不顺心,心里不痛快,睡不着,只好用酒来麻醉自己了。我去说他,搞不好他发酒疯和我吵架呢,半夜三更的,还是算了。第二天上街我特意去买了瓶“十全大补酒”放他橱柜里,把那瓶烧酒换了。我想同样是喝,与其喝烧酒伤身不如喝药酒,多少还能滋补不是。哪想到第三天他就不声不响地弄起编织机了。一瓶药酒就能让他改变主意?早知道他要求那么低我早买给他喝了,也不用一家人烦恼那么久,呵呵。想想也有点后怕,老二如果还在做统计,还经常加班,那就算他心甘情愿做这台机器,那他就不用睡觉了,那还不把他给累死?就算他去了值班室,如果他狠下心来不做,那这台机器不是也等于废铁一堆?看来什么事都有天数……唉,想想我们也是欠考虑,总是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委屈他了。

5

年底的时候他的领导换了。新领导知道他受了委屈,对他比较宽容,白天值班的时候他没事可以回家帮忙做事,工人下班之前赶回去就行。单位里厕所也拆了建厂房,值班主要是扫地烧水。可老二是心高气傲的人,他不甘心一辈子值班,于是又想起自学考试的事。第二年夏天,他就进城去报名,选的是会计专业,厦门大学,和他亲老子同一所学校。自学考试一年考两次,一次在四月份一次在十月份。家里生意一般是秋天到第二年春天,夏天没什么事,他想早点拿毕业证又不想耽误生意,于是四月份的时候考一门两门,十月份的时候考三门四门,一有时间就拿着书看。那么厚的书又没人指导说重点,学起来也不容易,好在他脑袋瓜子好用,能学进去。就是去考试对他来说不容易,得进城,那会儿班车还是一小时一班,车一来人都抢着上,装罐头似的塞得车门都关不上,哪像现在十分钟一班,不是高峰期的时候还放空车。老二那体格能跟人抢?没座位只能站。人挤人,车在山路上晃荡,人身体好平衡能力好,晃荡一下腰用力就站住了,老二不行,晃荡一下就往人身上扑,边上是男的还好,如果是女的还不当他耍流氓?他也不好意思,就赶最早的班车进城,考试八点半他六点就走,图的是有个位子坐。到了考场,学校看门的大爷还不让他进去,人不相信他是来考试的,直到老二准考证拿出来。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考试的,人来考试的都穿得整整齐齐,夹个皮包什么的,抬头挺胸,多有风度,老二就拎个布袋子,一瘸一拐的,埋头走路,怎么看都不像做学问的。下午考试结束时正好是末班车的时间,考场门口就有个停车点。身体好的人出了考场正好上车,老二不行,他至少得提前半个小时出来,走到公交公司里去坐位子,搞得他紧张地一直看手表,就怕回不来。老二运气好,他排科目基本不漏。考试办的老师也热心,他报的科目的书都给他留着。他交的一个“考友”也常常替他去拿课本,他用三年半就把毕业证拿到手了,平均分达到76分,是市里第一个参加自学考试拿到大专毕业证的残疾考生。考试办的老师把他作为典型报送到省里去评奖,还不错,拿到了“励志成才”奖,奖金一千元。他本来还想一鼓作气参加本科考试,但他身体越来越差,考场在六层楼七层楼,他爬半天上去坐在那两眼直冒金星。上下车也更不方便,他抓住车门用力蹬腿上去,常常小腿撞在车踏板上,乌青一块,走路更困难了。他上车时我常陪着去,有时候他上不去我就从后面托他一把,可我不能陪他到城里去,家里还有两个也得我照顾,他只好放弃了。

6

老二一门心思想证明自己,可就像老大说的,就算你是千里马也得有伯乐才行。老二确实有点经营管理的能力。他们厂的产品果然像他判断的受政策的影响没了销路,那年做的产品卖了六七年也没有卖完,产品多得没地方放,露天摆着,风吹雨淋太阳晒,都是铁家伙,还能不生锈吗?又得时常油漆,免得烂了。工人也没有活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连工资都拿不全。不少人闲不住都跑外地打工去了,基本上就剩下一些女工因为舍不得丢掉正式工的身份只好混着。本来领导就应该根据这件事证明老二的能力,检讨自己的错误,可人家没有。

7

单位里总算是有了转大集体工的机会,老二的工作年限过了三年的要求,也在重要岗位做了两年多,符合转的条件。但我们还是有点担心,我退休那会儿矿长保证将来给老二名额转大集体工的,可这会儿他调走了,原来对老二有好感的公司总经理也调走了。我们只好找公司里参加讨论的熟悉人打听消息,人都说名单上有老二的名字,还说:“别说你们家孩子符合条件,就是不符合,根据你们家情况也应该照顾,俩孩子总得安排一个吧。”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可谁知道别人都开始填表了我们还没接到通知,老二就问厂领导,厂领导说公司没通知让他找公司,他找公司经理,经理说找劳工股,劳工股说是矿里劳工科的事,劳工科说他们管的是全民工不管大集体工,老二回头再找经理,经理的话就变了:“你是犯了错误的,单位没开除你就已经不错了,你还要转大集体?”这经理和给老二小鞋穿的那领导正好是老乡,人是合起来报复呢。也真够缺德的了,事情过那么久,我们不计较他们倒还不放过。为企业负责反倒犯错误了,冤不冤呀,老二怎么肯服气,和经理理论起来,可谁理他呀,他想想不行:“我就不信没有我说理的地方。”他这话人一听就知道要去找矿长,他前脚走人家电话马上就打到矿里去。他到矿机关,矿长的办公室门关着,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于是他就站在外面等,终于等到矿长开门,他赶紧上前,哪想到矿长看到是他,两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推:“你的事别找我,我管不着。”想把老二推出去好关门,老二生病后身体已经很差了,哪经得起他推呀,幸好老二反应还算机灵,赶紧伸手抓住门框,这才没摔倒。老二也火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呀,你不是矿长我还用得着找你吗?”矿长看自己这动作有点过了心也有点虚,就停下来听老二说,然后对老二说:“这事情你还得找你们单位,我们不好插手。”老二明白这是官场的游戏规则,官官相护,矿长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做什么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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