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3节 第三章

我赶紧用药棉去堵,可是这血渗出药棉,药棉压上去就变红,压上去就变红,好像不是止血是吸血似的。老二赶紧喊楼上邻居帮忙用三轮车把我送医院去。医生说很正常,以后还会遇上,告诉我用力将药棉压住出血的地方就行了,再在膝盖处用绳子扎紧,叫“压迫止血法”。以后我遇上这事就按医生说的方法做。最厉害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2005年12月31日,时间比较特别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早上我在厨房里洗菜,那时候我脚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得很厉害,几乎是整圈包扎的,十五厘米宽的一圈纱布。我感觉棉鞋里有点湿,我没在意,连看都不看。我这人做事粗糙,洗菜洗得一地都是水,鞋子湿了一点不稀奇。后来我出去倒垃圾,在门口换鞋子时也没有低头看,我用手扶着墙,换了鞋子就一瘸一拐去倒垃圾,回来时发现门口有一溜的血脚印,我就觉得有些不妙,到门口一看,换下来的棉鞋还在那流血。我扶着墙低头抬脚,一看袜子都变成红袜子了,我再到厨房里一看,满地都是血印子。灶台边上我切菜时站的地方是一大摊血,我赶紧进到客厅,我坐到椅子上卷起裤脚看,纱布已经红透了。我拆开纱布,原来是包着的还好,我这一拆开,那血喷泉似的就出来了,血柱子有筷子那么粗。我一下子就发怵了,抱着脚坐在那一动不动,都忘了止血。孩子他妈坐在缝纫机前面看书,一回头看到我这样吓得又喊救命。那时孩子他妈、老大已经不能动了,老二也站不起来了,我们那两栋房子现在人少了,年轻的上班,上年纪的退休的到外地儿女家去帮忙,这会儿都没有人,孩子他妈就是喊破嗓子也没有用。老二坐着滑轮椅子从卧室里滑到门口,看到我傻愣着坐着,就大声喊醒我,让我用手卡住膝盖弯,他自己去抽屉里拿纱布找绳子。抽屉位置高,他站不起来,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右手扶着椅子扶手,身体向右斜着,左手向上甩,甩了几次才抓住抽屉的拉手。他拉开抽屉,又把手甩进抽屉里翻腾,抓了药棉纱布和绳子,然后脚蹬地滑出来。我连忙接过绳子扎紧膝盖弯,然后往伤口上堆药棉扎纱布。那些纱布是我平时按照伤口的比例裁剪好的,很厚,一块有八层,那都是怕伤口的溃疡把衣服被褥给弄脏了。我从老二手上抓过两块,十六层,往伤口上一放,雪白的纱布立马就像染布似的变红了。血渗出来,顺着我的手、脚往下流;再扎,还渗,也不知道扎了多少层,才把血止住。老二又滑到柜子里去拿葡萄糖,往口杯里倒了半杯,让我自己兑水喝。他和他妈商量,打电话把以前的邻居叫来。我们两口子现在信基督教了。感谢上帝,我们信了基督教以后,教会里的弟兄姐妹常常来探望,帮我们进城去买药品、春节帮我们大扫除等等。尤其是那邻居两口子,他们也信耶稣,平时我们就“弟兄姐妹”的称呼。他们两口子常来我们家帮忙做事,真跟自己家亲人似的,有事我们立刻就想到他们。可惜了,弟兄去年患癌症去了天国,姐妹今年也中风了,这情我们就这么欠着。唉,不说这些,一说我心里就堵了棉花似的难受,我还是接着往下说我自己的事吧。那天姐妹的儿子骑了一辆借来的三轮车一起来,都没法进门了,那血从我坐的位置流到门口,一大滩,他们没法下脚,只好先到厨房拿一些煤渣垫着,要送我去医院,我不去。现在医院都跟榨油机似的,我去了还不得让我住院,血已经止住了,就别费那个钱了。起先不知是血流多了还是被自己给吓了,我感觉头晕,胸闷,喝了葡萄糖水后感觉好多了。他们劝服不了我就只好算了,姐妹就让她儿子先回去,她留下来帮我煮饭、清洗地板,吃完中午饭我就让她也回去了,她和儿子媳妇一块住,也有一大家子的事要做,不能太麻烦人家。

6

流那么多血对身体多少有些影响,我老觉得没力气,一动就喘,还老想睡觉。他们母子要请人去买了什么“白蛋白”给我打,三百多块钱一支,我一听就不干了,三百多块钱一支!有那钱还不如买点好菜吃。为这事我们还吵了起来,孩子他妈说:“你就依我一回吧,现在这家全靠你撑着,你倒了我们怎么办?”

我说:“要死也不打!三百多块钱,打一针就能救命?那医院不早关门了!”

孩子他妈还是背着我托人去买了两支,买来了我也不想打,我想转手卖出去。可是这么贵的药,人一般不买,放着还不如用了,不然过期了不是更浪费了。没想到这什么“白蛋白”注射费也贵得离谱,打一针四十块钱。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人反应迟钝,那么多钱花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效果。我倒真希望这药能把我撑起来,能多做一天是一天。

7

老二是1998年年底失业回家的。年初,煤矿开始全面清退临时工,考虑到我们家情况,领导破例,没有把老二清退。说来也惭愧,老二的身体现在那么差,我们还赖着,可没办法,对我们来说能赖在单位里面混着总比在家里待着好。一来孩子有事做不会胡思乱想,二来也起码可以多少收入贴补生活不是。我们希望单位效益好,单位有效益,我们的收入不就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可是谁想到1998年全国都闹洪水,我们这也没有幸免。是六月底吧,连天的暴雨,老二去上班都是一身湿的去一身湿的回。回来还好办,把湿衣服脱了换身衣服,到了单位里就没办法了,只能靠体温把衣服烘干。夏天还好,权当凉快,到了春秋天又湿又冷的,那滋味不好受。其实就是小雨他也得一身湿,他手不能平抬,雨伞跟步枪似的扛在肩膀上,顶多遮脑袋肩膀,如果风大点雨大点,那就等于没打雨伞。那天他正好要报一份材料到劳工科,怕雨把材料打湿,他把材料卷轴,套上两个塑料袋,挂在雨伞手把上,出门没多久就回来,说是涨水了路不通。我说:“真快,早上去耙水沟还没见涨。”老二去上班的路上有条水沟,盖板只剩下一块了,遇上这样雨,平时人乱扔的垃圾会把水沟堵了,水漫出来看不清路,人身体好可以大步跳过去,老二不行,他得在水里探路,有次没走好就掉水沟里去了,从那以后遇上大雨我就去掏水沟。

那条河几乎年年涨水,所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哪想到这年会涨那么厉害。越来越多人从南边往我们北边跑,邻居去看水情,说快要涨过来了。其实不用出去看,就站在家门口看前面农民自己盖的土墙房子“轰隆隆”,一幢接一幢地倒,就知道水马上要涨过来了。我直担心,不知道怎么安顿他们母子,怎么转移家里的东西。这水转眼间就顺着马路涨上来了,我们这是上坡路,再涨一米的高度就到我门口了。邻居让我们收拾好东西,他们一会儿过来帮忙搬到他们楼上去。这风大雨大的,能把他们母子弄走就不错了,哪还指望把东西都保全呀。我们就在门口看那水,一个邻居不断做记号看时间,测量水的涨势,慢慢地感觉这水不涨了,顶多就差三十几厘米的高度,这水就要进我们家了,真是老天爷保佑。水从中午一点多开始退的,我们这才放心做中午饭。

后来听说这是百年一遇的大洪水,煤矿大部分住房都被水困了,就我们北边靠山的部分人家幸免,最糟糕的还是矿井也进了水。本来煤矿就资源枯竭了,这矿井进水,一部分的煤区又没了,不是更雪上加霜了?煤矿一方面搞生产自救,一方面准备减员。本来领导想不动老二的,但好多人不服气,找领导闹:“我们正式工身体好都下了,他一个临时工还是残疾怎么不下?”领导也难,找到我们商量,说要把老二辞退了,作为补偿,每个月给他发二百四十块生活费。不干活还能领钱,这样的好事我们做梦也没敢想呀,怎么不答应。这一届的领导真的是好呀。自从他们上任后,把我们家列入困难家庭帮扶。逢年过节的,上门慰问,有什么困难找他们,不论是书记、矿长、工会主席,一般马上都给解决,一时解决不了的就交代给底下职能部门去办。像老二这事,就是劳工科长亲自上门来办的。领导能这样关心我们,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说实话真要让老二继续上班他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现在走路老是摔倒,今天回来牙齿摔掉一颗,明天回来脸上几道擦痕,看得我难受。我说要接他上下班他又不要,他去上班我在家一颗心里也是悬着七上八下的,直到他下班才放下心。现在不用提心吊胆等他了,还有生活费可以领,我感觉真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有人给我们出主意,趁这机会和领导多谈谈,给老大也争取一点生活费,我没答应,我说能有这样的机会见好就收吧,领导现在要处理的事多了,我们就别再给领导添什么麻烦了。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